陆母更加痛心地哭天喊地:“什么摔的,分明是被人打的。哎呦,做小偷被人打也就算了,现在做了警察还要挨打,这叫什么世道啊!被人欺负成这样子,回家还不敢说,可怜我的儿啊.”
“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和那些婆娘拉家常的时候,炫耀得可得意了。”陆老汉直接将她揭穿。
话说,弄堂里比邻而居,谁不知道谁家的底细。好在兔子不吃窝边草,陆鼠儿子承父业,也没向邻居下过手。抬头不见低头见,邻友间彼此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但一听陆鼠儿摇身一变成了警察,扬眉吐气,这些人的脸色立刻不一样了,说啥话的都有。
“行了,做饭去。”陆老汉将自家婆娘推进内屋,拉着儿子到了外面。
“被人揍的?”
陆鼠儿点了下头。
陆老汉:“警局的人揍的?”
陆鼠儿摇头:“执行任务,工伤。”
“少扯淡!”陆老汉翻了个白眼,又沉思了好一会,望着儿子,“你老实说,你做警察,是自己想去,还是别人逼着干的?”
“爹,不是你说要金盆洗手嘛,做小偷哪有警察威风。”
“哪威风了?被人揍成这样!你当初说帮着军统的人抓到了东洋间谍,那什么张处长戴老板才让你去警察局的,怕不是干警察那么简单吧?对老爹要说实话。”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不过陆鼠儿不准备说实话,他狡黠一笑,回道:
“爹,你想哪里去了,儿子想干特务,也没有那个本事啊!”
毕竟有一半实话,陆老汉便不再追问,换了话题:“你老爹我虽一无是处,但早些年闯荡江湖,跟着王亚樵王先生干过,也有几分见识的。当初斧头帮门人成群结队,声势浩大,别说一般的流浪不敢招惹,就是黄先生、杜先生那些流浪大亨也惧怕几分,可后来呢,还不是因为介入政治,落了个身死道消、树倒猢狲散的下场,现在还有几人记得他,记得斧头帮?”
陆鼠儿听得目瞪口呆,活了十几二十年,生平第一次听老爹说是斧头帮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拉着老爹问:
“爹,你真是斧头帮的?怎么后来又做了小偷呢?”
“这还有假?臭小子,什么叫小偷,是荣门。”陆老汉抬起胳膊,做势欲打,被陆鼠儿笑嘻嘻地躲开了。
“爹,后来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陆老汉叹了口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王先生是被谁杀死的吗?就是你嘴里的戴老板。你现在做了警察,爹既高兴又不安。你记住了,警察咱可以做,但切忌不可参加红党或者什么果党,也千万别卷到政治里面去,老老实实混一份薪水就行,最好是去户籍科这种地方”
“爹。”陆鼠儿立刻打断了老爹的话,“你儿子能进警局已经是祖坟冒烟了,哪轮到我挑三拣四,还户籍科,你当警局是咱家开的不成?再说了,干户籍的哪有巡警威风。”
“你懂个屁!”陆老汉恨铁不成钢,“王先生当年不比你威风?咱们就是个小老百姓,别老想着什么升官发财、出人头地,乱世里,平平安安才是福。”
“爹,一个查户口的.”
“你给老子闭嘴。”陆老汉打断他,警惕地望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说,“警局当官的你应该都认识了吧?趁着什么张处长、戴老板还在,刚好狐假虎威,向他们提出调动工作。当然,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你爹我还存了点私房钱的”
“放在哪的?正好借我”
“你小子少打老子棺材本的主意。”陆老汉一个巴掌抽了上去,“说正事呢。现在是全民抗战,打东洋鬼子,可将鬼子赶走了呢?”
陆鼠儿脱口而出:“天下太平呗。”
“不学无术的玩意,报纸都不知道看?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陆老汉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老子是你爹,指望你光宗耀祖,我才懒得说。你看着吧,等赶跑了东洋鬼子,红党和果党肯定要争天下的。”
陆鼠儿怔了怔:“爹,这话可不能乱讲。”
“怕啥,在自己家里还不能说?你想,不管将来谁得了天下,到时候,警察局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就两种结果。要是红党赢了,一部分人会被他们的人替代,换上他们的人,还有一部分,继续留用呗。要是果党赢了,该怎么还怎么样。”
“爹,你到底想说啥啊?”陆鼠儿迷糊了。
“老子让你去户籍科。哪朝哪代都得需要人管户籍不是?清政府、北洋、民国,不管谁坐天下,都得需要人管这些事吧。江山县几万人,姓甚名谁,住哪里,做什么活路,总得了解得清清楚楚吧?
还记得刘小勇那老东西吗?当初为了给你上户籍,老子卑躬屈膝赔着笑脸说尽了好说,敲诈了我两块大洋才办成事。狗日的,现在退休了,每天喝茶听收音机,日子过得比谁都潇洒。所以,在警局混,不是看明面上威不威风,得看安全实惠,懂吗?”
“陆鼠儿!陆鼠儿在家吗?出来接电话!”陆老汉说得兴头正高,忽然门外传来喊声。
另一边,张义正给童站长布置任务。听到戴春风果真打起了李觉的主意,童站长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张副主任,戴老板真想好了,他就没考虑过后果?”
张义打量着他,这个老登年纪越大越圆滑,直到此刻,还试图在李觉和戴春风之间寻找余地呢,典型的投机主义。张义没给他好脸色:
“‘别人都磨刀霍霍了,你还想温情脉脉’,这是戴老板的原话。老童啊,现在已经是刀光剑影、图穷见匕的时候,你还想谁都不得罪?做事情哪能不得罪人。至于善后事宜,天塌了,也有戴老板顶着,咱们就是马前卒,何必杞人忧天呢!”
“坐着说话果然不腰疼,又不是你打头阵。”童站长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老弟,你这话如当头棒喝,我之前有些自欺欺人了。放心吧,坚决执行命令。在这件事情面前,我从来只有一个立场,军统局的利益高于一切。”
张义看出他口是心非,也不点破。
“这个我当然相信。走吧,去见戴局长。”
到了戴春风办公室,他正在看文件,头也不抬地问:
“张副主任都给你说了?”
“是。”
“有行动计划吗?”
“属下想了想,无外乎趁着天黑潜入,先摸清集雅轩里有没有黄金,有多少.”说到这里,童站长突然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问:“局座,是不是再慎重一些,对付李觉倒没什么,可他岳父”
李觉的岳父是何某人,原HUN省政府主席。此人原本是唐生、智嫡系,唐下野后,他又投靠了新桂系。29年,常某人和桂系爆发战争,他又投靠了常某人,率部胁迫桂系大佬李、白二人下野,立下大功后,被任命为HUN省主席,势力逐渐壮大,自成一系,被称为何派湘军。抗战爆发后,调任国民政府内务部部长。39年,任军事委员会抚恤委员会主任。
戴春风本想听他的具体计划,见他唯唯诺诺,又劝谏起了自己,忽然动了一个念头:“前调查室主任姚则崇就和李觉勾连不清,收了李觉不少好处,童襄不会也收了李觉好处吧?不然怎么会帮着李觉说话?”
疑心一起,他微不可察地给贾副官和张义使了个眼色,坐直身体,说道:
“说下去。”
童站长抬起头来,见戴春风脸上并无愠色,便直接说:“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属下拙见,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如何斟酌?”戴春风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说道,“你和李觉并不熟悉,兼任调查室主任才几天时间,和他只是点头之交。可是,你为什么要帮着他说话呢?”
戴春风催问得急,咄咄逼人,童站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局座误会了,我没帮他说话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要慎重,要从长计议。”
“放屁!我看你是为自己着想吧。”戴春风怒不可遏,手指头戳到他的鼻梁上,喝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得了他的好处?”
“局座.”
童站长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戴春风看他脸色徒变,已明白自己这一“诈”起了作用,便索性一诈到底,他冲过去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在童站长面前晃了晃,冷笑一声:
“检举信我都收到了,还在这装腔作势,你最好老实交代。”
童站长真以为有检举信,顿时冷汗淋漓,战战兢兢说:“局座,属下不敢骗你,李觉让他小舅子确实送来了十根小黄鱼,让我别揪住士兵违纪的事不放”
“你收了?”
“属下.收了。”
第631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收了?”
“属下.收了。”
戴春风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一脚将童站长踹翻在地。童站长追随戴春风多年,见他拉长马脸,习惯性地摸上了鼻子,知道这是杀人的前奏,吓得面如土色,背脊发凉。他耸拉着头,战战兢兢说:
“局座,属下错了,属下根本没想收的,是李觉的小舅子,他放下钱就走了,根本没给属下说话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在心里骂娘:“狗日的,刚收的钱,还没焐热乎呢,就把老子给卖了,肯定是出了内鬼。是谁?等老子回去非得扒了他的皮!”
他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除秘书外,就一个新提拔的行动队长在场,如果出问题,此人逃不了干系。
说话间,他忐忑地抬起来头来,一边窥视戴春风的神色,一边疯狂朝张义使眼色,希望张义帮自己宽宥几句,但张义目不斜视,置若罔闻,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顿时,童站长气得七窍生烟,暗骂道:
“好你个张义,收了老子的钱,却不出力,良心给狗吃了吗?我要是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依戴春风的性子,此刻恨不得将童站长送审讯室关押,但顾忌抓了此人将无人可用,他又强行压下怒火,冷着脸问:
“你不会将集雅轩的事也捅给他了吧?”
“没有啊,局座,属下即便再财迷心窍,也断然干不出这种吃里爬外的事,我发誓,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戴春风看他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怂包样,恨不得啐他一口痰。他冷哼一声,继续问:
“你知道还有谁收过李觉的贿赂吗?”
姚则崇收过,赵龙文估摸着也收了,可这两人如今什么下场?
估计坟头草都生根发芽了。
至于其他人他就不知道。
童站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戴春风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李觉,十根小黄鱼说送就送,都不带眨眼的,看来他果真捞了不少。你确定集雅轩的事没给其他人说过?”
“没有,就卑职一个人知道。”
童站长此刻逐渐冷静下来,细细咀嚼着戴春风这话,忽然心里一个激灵,他之前一直和秘书、行动队长在一起,根本没时间向外泄露消息,行动队长应该同样如此。
他接到戴老板的电话,就心急火燎来了,即便行动队长有心打小报告,打电话有可能,检举信时间来不及。排除了有人检举自己,童站长不免后悔这么快“坦白”,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正后悔不迭,又听戴春风问:“李觉的钱八成是横征暴敛、走私贩卖得来的,这种事再密不透风,肯定有知情人,你觉得还有谁知道内幕?”
为了求得戴老板原谅,童站长急于戴罪立功,便直接说道:
“李觉怎么敛财,属下不清楚。但想来这事和警备司令部脱不了干系,稽查处长陆大为估计知道一些。”
“贾副官,马上给他打电话,命他赶过来。”
一到半个小时,稽查处长陆大为就气喘吁吁走进戴春风办公室。
他同样是江山县人,江浙警校毕业,做过金陵卫戍司令部稽查处的稽查。
戴春风为了进一步加强对军队谍报工作的控制,先后在金陵洪公祠和慧圆街举办“参谋本部乙种参谋业务培训班”,培训人员大部分是现役谍报参谋和江山籍特务。
该班主任由原军令部二厅第四处处长郑明远担任,特务处中校闻强担任政治指导员。
该班先后举办了三期,每期六个月,训练了大批军事特工人员。
培训结束后全部回原部队报到,或安插在军队参谋处。有老头子“猎取军事情报、监视军队将领、控制瓦解杂牌军队、完成绑架、暗杀任务”的尚方宝剑,戴春风向军队安插了大批特工人员,这便是调查室的由来。
陆大为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一员。
不待他缓过气来,戴春风就黑着脸拿过桌上的文件,来了个如法炮制,诈出陆大为先后六次共从李觉那里分润到六十根小黄鱼,并从陆大为嘴里知道了李觉如何走私贩卖的经过。不但是他,整个稽查处都参与其中,为李觉走私贩卖大开方便之门。
“一群饭桶,我派你们是去监视他的,没让你们上下勾连,沆瀣一气!”
戴春风听他叙述过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道浓眉顿时锁到了一起。
他在想,是江山县一直如此,还是说其他地方同样如此?
难道自己苦心经营的调查室监察体系,已经不可信了?
他越想越气,看着眼前畏畏缩缩作鸵鸟状的陆大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陆大为,就你还是我的家乡人?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几根金条就让人买走了灵魂。是不是日本人给你钱,你也会将自己卖了?将军统和党国卖了?”
陆大为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算:
“戴先生,属下一时财迷心窍,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栽培,我真的错了,还望戴先生看在家乡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属下愿意戴罪立功”
“错了,还是怕了?”戴春风冷笑一声,转身从办公桌的文件里抖落出一张纸扔在陆大为脸上:“你来念念。”
陆大为哆嗦着捡起那张纸,一看之下,抖得更厉害了,张了张嘴,在戴春风的厉声呵斥下,半天才磕磕巴巴念了起来:
军统六不准。
一,不准擅自脱离组织(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二,不准在抗战时期结婚(擅自结婚者,一律禁闭四年,不得特赦。若双方都是军人人员,男女同时禁闭。);
三,不准自由向外活动(不容许组织成员擅自和其他组织接触,尤其禁止和中统人员擅自交往,私自往来轻则禁闭,重则以泄密秘密论罪);
四,不准经营生意(与商人争利不得人心,特种工作人员要安分守己、专心工作。);
五,不准贪污受贿(超五十元者,以死罪论处)
读到这里,陆大为已是面死如灰、大汗淋漓,怎么都读不下去了。后面还有一条是不准随意回家外宿,每人每星期除指定一天轮休外,其他时间都不准离开机关回家外宿,违反者会受到严惩。
当然了家法是家法,但在实际执行中,却存在双重标准。
对于普通小特务,一旦被人检举,且证据确凿,立刻会受到严厉惩戒,大特务又是另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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