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抬头看着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两个人都沉默着。那股不好的预感在钱小三的心里越来越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既然躲不开这种预感,他索性不躲了,他把心一横直直地看着猴子,等着他开口。
“戒了。”终于,猴子还是开了口,他摆摆手,似乎下了决心:
“老钱,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正要脱口而出的话。
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电话,顿了顿,钱小三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毛齐五的声音很低沉:“别忘了你承诺过什么。”
钱小三面色平静地说:“知道了。”
他把电话放下,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桌前坐下。重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不再说话。
良久,猴子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是什么时候来上班的?伤好了吗?”
钱小三压着他的话尾巴说:“今天刚出医院。”
猴子“哦”了一声:“看来伤势比我轻。”他大口大口喝着茶,看也不看他。
钱小三一下子不动了,这意味深长的话顿时让他感到一阵恐慌。身上的伤疤,有时候是勋章,有时候也是耻辱。伤疤是不会骗人的。他明白,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猴子嚼着茶叶,紧跟着又说了一句:“骗得了自己吗?”
钱小三深深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猴子大口灌着水,钱小三一直没说什么,看见他仰起头,茶水似乎快喝完了,想走过去拿热水壶帮他续水,猴子已经抢先一步把暖壶抄在手里,给自己续上了水。
钱小三把揉得皱巴巴的报纸放下,看着他。
“有说的吗?”猴子问。
钱小三心里打鼓。
“再问一遍,有说的吗?”
钱小三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猴子又端起了茶杯,由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过他,他像是在自说自话:“要是没什么说的,就听吧。咱们也算老搭档了,这么多年并肩战斗,我想说什么,你肯定知道。现在不想说,终究要说的,不对我说,也要对处座说。我一直在等你说,你不愿意说,那就我来。”
钱小三一直听着。
“那晚的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现在说还来得及,可以和我说,也可以直接和处座说,负荆请罪。过了今天,你要是还不说,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说完了,重重地茶杯磕在桌上。
一字一句,是劝慰,也是警告。钱小三迎着猴子的目光和他对视,沉默了一会说:“我再想想。”
猴子抬眼看着他。
“老侯,我也是有苦衷的。”
猴子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钱小三在他身后苦笑着说:“老侯,我真的有苦衷的,我有老婆孩子,不像你们.”
猴子没回应,只管掏出配枪检查子弹。
钱小三近似哀求地说:“有什么事,等处座回来再说吧,行吗?”
猴子将手枪插回枪套,什么话都没说,拉开门决然地走了。
钱小三绝望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满是苦涩,一颗心摇摇欲坠。
黄昏时分的天空已经像是夜晚那般暗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远处乌云压顶,沉闷地响着雷声。
路上灯影绰绰,昏暗的灯光透过车窗打在毛齐五脸上,显得有些变化莫测。
轿车很快就到了机场。
此时,接到通知的军统各个在家的处长已全部到了机场,等着迎接戴局长的飞机降落。
两条长长的横幅拉了起来,一条是“热烈欢迎戴局长回渝”;另一条是“祝贺戴局长东南肃奸成功归来”。
毛齐五皱眉看着,摇摇头,立刻招手将总务处副处长叫了过来:
“搞这么多标语横幅干什么?”
副处长:“烘托气氛嘛,是沈处长让他们搞的。”见毛齐五皱着眉,他赶紧问:
“怎么?不妥?”
“这小子就知道抖机灵。”毛齐五心里暗骂一声,不好直接批评沈西山,便说道,“当然不妥,老板是喜欢排场,但也要分时间场合。”
副处长沉默了会儿,说:“是,我马上让人将横幅撤了。”
不一会儿,戴春风的飞机就降落了。当戴春风一身卡其色短袖、步履沉稳地走出来时,毛齐五立刻带着一众大小特务快步迎上去,满面笑容地说:
“戴先生,您辛苦了,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回局本部吗?”
握住戴春风的手,他稍稍用力摇了摇,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关切:“局座安全无虞就好,您不知道,听到你遇刺的消息,属下辗转难眠,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戴春风点点头:“你也辛苦,家里都好吧?”
毛齐五叹气说:“家里一切都好,只是日机连续轰炸了几天,使得局本部多处受到破坏,情报处和人事处房屋中弹,炸死五人,重伤十余人。”
一听这话,戴春风脸色一沉:“入我门中,兄弟姐妹,一定要处理好他们的后事,安抚好他们的家人。这样,你去安排一下,明天由我亲自主持召开追悼会,替死难者送殡亩地就选在歌乐山吧。”不待毛齐五说话,他继续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避免再发生这样的惨痛,我意将局本部迁到乡下缫丝场办公。”
“是,我马上着手安排。”毛齐五应下,又补充问,“全部都迁过去吗?”
“内勤先搬迁过去,至于情报处先迁到歌乐山下白公馆办公,至于家眷.”
张义一直静静听着戴春风和毛齐五说话,看戴春风沉吟,便轻咳了一声。他的这个举动被戴春风看了他眼里,戴春风正视着他,问:
“张副主任有什么想法?”
被戴春风这么一问,张义马上上前一步,他皱着眉头说:“日机已连续轰炸了几天,搞得人心惶惶,为了安抚人心,解决内外勤职员的后顾之忧,家眷疏散工作重中之重。”
戴春风表示认同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属下上次处理日谍案,曾去过中统经营的唐家沱,他们搞所谓的集体生活失败了,现在人去楼空,但房子是现成的,我们不妨利用起来,那里相对宽敞,安置上千户家属应该不成问题。”
戴春风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毛齐五:
“你觉得呢?”
毛齐五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张副主任心细,我看行,这件事不妨就交给张副主任全权处理。”
张义摇摇头:“还是交给总务处吧。哎,沈处长人呢?”
沈西山就在边上,闻言马上走过来,听张义简单介绍了情况,马上说:
“这是分内的事。一会我就去找市府的人沟通。”
戴春风点点头:“那好,这事就交给你了,要确保每一位家眷有房住。”
沈西山:“是!总务处保证完成任务。”他不动声色朝张义笑了笑。
看到这一幕,毛齐五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戴老板已经决定了,他又无可奈何。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戴春风杀气腾腾地问:
“张业和刘潘等人抓起来没有?”
毛齐五:“已全部扣押在漱庐。”
“扣押在接待处做什么?好吃好喝伺候着,养的白白胖胖,大肥猪等着过年?”戴春风阴沉着脸,“张处长,马上将人解押到司法处监狱,等我向委员长禀告后,立刻枪决示众。”
这话一出,张义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戴春风冷哼一声:“有问题吗?这种不爱护学生的败类,就是要作为典型,杀一儆百。”
沈西山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戴春风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好气地说:
“有话就说。”
半响,沈西山才说:“戴先生息怒,刘潘固然罪不可赦,可他毕竟是黄埔一期毕业的,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戴春风死死盯着他:“你这是在替他求情?因为他是黄埔一期毕业的,还是因为他是你们湖南人?”不待沈西山回答,他就冷哼一声,“谁也不许为他说情。”
沈西山脸色一变,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求助地看向毛齐五和张义。
毛齐五面无表情,好似没看见他的目光一样。
张义和刘潘没有交情,内心赞同戴春风的主张,但出于现实考量,违心地说道:
“局座,是不是再斟酌一下?沈处长说的有理,他毕竟是黄埔一期毕业的。”
戴春风神色一阵变幻,又看向毛齐五:“毛主任,你的意见呢?”
毛齐五恭敬地说:“我听局座的。”
戴春风哼了一声,暗忖起来。黄埔一期635中,湖南籍的就184人之多。他也知道老头子历来对黄埔学生,特别是对一、二期毕业的学生十分宠爱,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杀手。自己硬上,不见得老头子会同意,说不定还会得罪更多湖南籍的官员。
最终,戴春风在万般无奈和恼火中给这件事定了论:
“刘潘死罪可赎,活罪难逃,立刻将他解职,关押在望龙门看守所。”
“是。”
处理完这事,戴春风也乏了,摆摆手说:“就这样,先将李觉关押起来,我现在就去见委座。”
“是。”
戴春风上车走了,张义和众人寒暄几句,走向前来迎接自己的汽车。
猴子:“立正!敬礼!”
“处长好!”
张义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各位,好久不见。”
猴子:“处座,您终于回来了,听说您受伤了,属下担心死了,还好没有大碍。”
钱小三站在猴子身后,他很想上前和张义说话,可张了张嘴又犹豫了。追随张义这么久,风里来雨里去,枪林弹雨,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张义的心腹。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悲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并且也很难再成为张义的心腹。他黯然地低下头,心里一阵苦涩。
“我没事,你也辛苦!”张义笑着握了握猴子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寒暄几句,他从沈若竹手里接过一个皮箱,郑重地递给猴子,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什么事,自然是送礼。
升任代理副主任秘书,走马上任前,自然要拜访联络一下各个处长、各个部门,这是官场上的惯例,也是规矩。
这种拜访,包含两层意思。
其一,他虽然还兼着司法处的职务,但以后办公主要在秘书处,分身乏术,自然要安排好司法处的工作。以前是处长,虽然和其他各个处长关系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做了副主任秘书,更得给人谦虚、低调的观感。
其二,以后要经常和各个处长打交道,身份变化,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内心怎么想的。既然如此,不妨在上任前,先把这些大庙小佛一并拜到,也算是让人感觉招呼在前,礼数在先吧。
第643章 送礼
“处座,都要送哪些人?”接过沉甸甸的手提箱,猴子思忖着问。
“让我想想。”张义说着,稍微在心里一盘算,竟然发现需要拜访者多达数十几十号人,而且还难免有所疏漏。
这些人中,除去郑明远郑副厅长、唐横和毛齐五;有的是局里各个现职处长,皆是实权职务,上任之后随时要打交道的;
有的是局本部的副处长、稽查处长、缉私副处长、调查室副主任,或不显山露水,或蛰伏熬资历的;
也有些是各个委员会的主任、外勤主任、技术主任,或着暂时坐冷板凳,亦或者已经退居二线。
这些人也许帮助不大、成事不足,可一旦得罪了,背后设点绊子却是败事有余的角色。有道是: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坏人再聪明,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打破逻辑的束缚,作恶需要动机,以目的为果,只要你足够警惕,便可以加以防范,不过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蠢人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因,而果是随即的,完全不给你预防的机会.
另外,郑明远、唐横这两人,虽不在军统上班,但和军统局又藕断丝连,一个在军令部二厅,一个在侍从室六组,不在局里了反倒敢讲话、肯讲话,而且讲话的互动、辐射效应还挺强,关键时刻往往有奇效;
还有一些就是如今在军统担任中高层骨干的临澧等培训班毕业的学生,比如临澧培训班毕业的李甲孚、刘子英如今就在甲室做助理秘书,其他人被分派在军统局各处、室、组、区等内外勤单位中,都是科长、副科长、股长重要职位,这伙人言必称“戴主任”,处处表明和其他特务不同,互相标榜,相互包庇,内外勾结。
这帮人一般联手起来说好话,那就是一台声势浩大的合唱,否则就可能形成排山倒海办的反调、嘘声,毕竟“非澧勿视、非澧勿用”的口号不是空穴来风。
权利从来不是单向的馈赠--它既自上而下授予,也自下而上制成,缺了一方便难以继续。
对张义来说,此前担任司法处处长的时候,对上对戴春风负责就好,不越位不缺位。
同级平级尊重边界、协作补位,各司其职就好。
对下则担当责任、凝聚人心,除本部门的下属外,其他人多数都无关紧要无足轻重,其中很多人还要反过来拍自己马屁。
上一篇:我在三国骑砍无双
下一篇:红楼:开局从军,杀倭寇筑京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