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625章

  可是如今自己到秘书处上班,却和这些人时刻打交道,自然要提前打好招呼,照顾到大家的情绪,至少让人家感觉你张义眼里有他们。

  各委员会主任、外勤主任之类的闲职官员好办,挑选一家规格不低的饭店,摆上一桌档次高些的宴席,只要好酒好菜管够,盛情美意全部融入酒杯,一切都在推杯换盏间搞定。

  坐冷板凳或退居二线的也好办,每人送点生活用品,打个电话寒暄下或上办公室坐个几分钟,自己一个劲儿低调谦虚,给对方戴顶高帽子,一天时间便能搞定。

  那些临澧等培训班毕业的学生处理起来也不难,年轻人喜欢“蹦擦擦”、喝酒、打牌等等,什么随便来什么,哪里热闹往哪里引,借着教官的身份,空头支票尽管开,四海之内皆称兄道弟,至于日后见了是否真的泪汪汪,那就到时候再说。

  这一圈打的是快节奏,机关枪一梭子弹横扫一大片,涉及的虽然大多数是些无关紧要之人,却可以让你未曾上任先得一个好名声——张义张处长这人不错,有情义,当了副主任秘书也没架子。

  至于局本部的各个处长,自然是张义关注的重点,而且必须区别对待、有的放矢。这些重点人物中间,又有特别需要关照的重中之重,更要做到滴水不漏。

  心里有了定见,张义便对猴子说:

  “这样,你先采买一些礼品,挑选一两家档次的饭店,具体的,稍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

  “是,处座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办妥此事,不出半分纰漏。”

  “放轻松!”张义搭住猴子的肩膀,轻轻拍了下,“你办事,我放心!”

  钱小三在后面听着,望着他们亲密的身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视线望着张义和猴子,但目光已逐渐放空,没了焦点。他不知道猴子会不会、什么时候向张义汇报,张义是否知道了什么,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时瞟着张义,见张义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立刻就紧张起来,想从张义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又不敢看。

  “哎,钱小三,你杵在那做什么?不欢迎我回来?”

  “处长!”钱小三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支吾着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张义一脸关切地问:“没事吧?吃药了吗?”

  “吃了,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张义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耽误抓人吧?戴老板有令,马上将张业和刘潘等人解押到望龙门监狱,你去执行吧。”

  “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听到张义这句话,钱小三挺身敬礼,觑了他一眼,见张义神色平静,终于松了口气。处座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说明还是信任自己的,他下意识地有些高兴。他这才意识到,从那晚在毛齐五面前招供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在后悔了。

  可覆水难收,开箭没有回头箭,自己还有选择吗?

  两人这边说完话,阮清源阮副处长带着司法科长赖国民等人靠上过来。

  “张处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阮清源敬礼,“张处长,晚上一起吃饭,大家给您接风洗尘。”

  “客气了。我受伤未愈,加上飞机一路颠簸,身体都快散架了,饭以后再吃吧,好意,我心领了。”

  张义客气得有些距离感。阮清源心想着他高升了,忙着打点各路贵人,这就已经顾不上司法处这个跳板了,于是只能悻悻地说:

  “行吧,到了甲室,可不要忘了关照我们这些老下属啊。”

  张义笑呵呵地说:“这么说就生疏了。我还兼着司法处的职务嘛。”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毕竟分身乏术,今后司法处的工作你要多上心,多分担。”

  闻弦歌而知雅意。

  一听这话,阮清源心里顿时热乎起来,谦恭地说:

  “借处长吉言。处里的工作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一定不忘张处长嘱托!”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站在张义身后,面容姣好、风姿卓越的沈若竹,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

  “这位小姐是?张处长不介绍下?”

  他实在是好奇,张义走的时候消无声息,还是接到甲室的通知才知道他随戴老板去东南视察去了。

  走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心腹都没带,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多了一个人呢?

  还是个漂亮女人!

  听到这话,一干司法处的人都好奇地偷偷打量着沈若竹,同时竖起了耳朵。

  “这位是沈小姐,照顾我生活的。”张义回答得毫不犹豫。

  阮清源反而怔住了:“照顾生活?”

  “照顾生活”多敏感又暧昧的词语啊!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阮清源连忙摆手,暧昧地笑着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张处长,您也确实需要有个女人来照顾起居生活了。”说罢他还朝张义挤了挤眼睛,一副对这段关系喜闻乐见的样子。

  被众人目光盯着的沈若竹只是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不置一词。

  张义笑而不语。

  阮清源识趣地说:“好了,张处长伤势未愈,又舟车劳顿,我们就不打扰了。那就.祝张处长在甲室的工作一切顺利,步步高升。”

  他朝着张义伸出手来,张义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从车上到家里,一路上,张义和沈若竹都是缄默不语。

  进了家门,张义就真像把她当成了照顾生活起居的佣人一样使唤起来,让她打扫卫生,自己则扭头去了卧室。

  卧室的门一关上,张义便在各个角落里小心地翻找着可能存在的窃听器。

  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张义走出去卧室,就见沈若竹已经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寻找食材,转眼就系上围裙忙碌了起来。

  张义观望了片刻,一边思忖着如何处理和她接下来的关系,一边扭身钻进了书房。

  窗外下起了小雨,天色渐暗了。

  张义打开一盏小橘灯,找出纸笔,思忖着书写起来。

  杨荣、王新亨、何志远、魏大明这些局本部的处长,自然是张义重点关注的对象。

  杨荣掌控军事情报处,王新亨掌握二处党政情报处,这两个处的重要无需赘述,重中之重,列在首位,需要张义重点拜访。

  尤其是王新亨。

  对张义来说,王新亨是他的老长官,过去对他多有关照。现在他由香江重回局本部,自然要进一步加深关系,除了正常的工作协调配合,私下里理当也要更密切来往。

  这种来往,说是彼此交代、托付也好,算作自己这个后辈向前辈请教也罢,总之关系越密切越好。

  “魏大明?”张义在四处电讯处长的名字上打了个问号,他和魏大明之间,平常客套相交,而且电讯处工作特殊,被安置在马鞍山独立办公,与局本部各处分开活动,因此两人往来很少。

  另外,魏大明此人恃才傲物,得理不让人,除了看戴春风的脸色,一般谁的面子都不给,确实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别人那里送了礼,他那里不送,平白得罪人。

  想了想,张义又将此人列上名单。

  然后,是七处经理处处长--徐人骥。此人是常某人“钦定”协助戴春风组建特务处的元老,又负有从财务上监视戴春风活动的任务,因此戴老板也要敬让三分,张义更是敬而远之,很少打交道,对此人自然要区别对待。

  至于六处人事处龚处长不用多数,常礼待之就好。

  总务处也不必多说,今天已卖了沈西山一个人情,大家心照不宣。

  除了这几大处长、督查室、调查室外,局本部还有两个室--总稽核室和预算室。

  总稽核室由戴春风的同乡、小学同学、表妹夫张冠夫主管,当年戴春风在上海跑单帮的时候,囊中羞涩,只好寄居在张冠夫家打地铺,受尽了表妹的白眼,因此发迹后,对表妹非常仇视,对张冠夫却委以重任。

  此人自然也好送上一份礼物,面子上过得去。

  思忖了一会,缜密考量后,张义又将二处经济科科长邓保光的名字加了上去,这位留日过来的经济学家长袖善舞,深得戴春风的信任,同时兼任军统经济研究室副主任,并替戴春风直接指挥财政部缉**、货运管理处和全国各地的经济检查对,权力之大,令人侧目。

  这些处室之外,还有机要组、特种政治问题研究组、特种技术研究室等.

  不知不觉间,草纸上已写下长长一串名字,张义喟然一叹:“青天白日,一点也不清白啊!”

  曾几何时,张义对于这种庸俗的送礼陋习,极其反感甚至厌恶。

  但这就是规则。

  规则一旦形成了,就具备了力量。

  当然,为了潜伏,他不得不学会隐忍和迂回,这种事不仅要干,还要干得漂亮,更得不显山不露水,藏巧于拙。于黑暗中扎根,在沉寂中蓄力,只为迎接那束穿透阴霾的曙光!

  窗外,夜正深,细雨蒙蒙。六月的山城之夜,宁静得像婴儿的微笑,却又奔腾得像江山的迅疾。

  张义走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军统就像一盘棋,但大部分人都只是棋子,真正在下棋在动子的只有最上层的那么几个人。这几人又因为下棋的需要,分成了不同的阵营,就像一根瓜藤,最上面的是根,后面牵着就是一大堆叶子和花。

  戴春风是一个下棋者,郑明远是个下棋者,唐横亦是。他们各自攥着手中的棋子,风云际会,看这件硝烟却处处能闻到火药味。那么,自己又如何在这盘大棋上,不失时机地平衡利弊,更进一步呢?

第644章 雨夜

  “吃饭了!”

  听到沈若竹的招呼声,张义将列出的名单放入抽屉中,关掉台灯,走了出去。

  只见饭桌上已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不是川渝地区常见的荤汤红油小面,而是浙江沪那边的做法。面汤奶白澄澈,飘着几粒葱花和一撮白砂糖。

  张义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沈若竹已经抢着说:

  “家里没找到其他食材,就只能做面条了。”

  “挺好的!”张义确实饿了,直接坐下,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吃得狼吞虎咽。待他放下碗时,见沈若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碗里的面条被她扒拉来扒拉去,便笑着开玩笑地问:

  “怎么不吃?你做的饭自己都觉得难吃?”说着,他把空碗递给她,“给我再来一碗。”

  沈如竹接过空碗,却没起身,犹豫了一会,小声问:

  “你刚才在找什么,窃听器?”

  张义抬头看着她,没有意外,但是也没有回应,指了指她手里的空碗:

  “还有面条吗?”

  沈如竹一边起身往厨房走,一边执拗地说:“听说现在的窃听器很小,找到了吗?我是怕.”

  “放心!”张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看过局里特种技术研究组的报告。(这个组专门研究暗杀、爆破、放火、投毒、窃听等技术,制造各种定时炸弹、毒药、毒弹、匕首和各种杀人工具。)目前最先进的窃听器也只能做到火柴盒大小。

  据说苏联正在研究一款叫做“金唇”的窃听器,外形像一个带尾巴的蝌蚪,其主体部分是一个直径约为1.9厘米、高2.4厘米的铜制圆柱体。后来苏联将这款窃听器藏在赠送给美国大使的木雕美国国徽中,窃听了美国大使馆七年才被发现。

  但这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因此张义并不担心有什么“高科技”可以逃过自己的眼睛。

  “说到窃听器,我就再叮嘱几句。”

  “什么?”沈如竹一下子紧张起来。

  “放松!既然要互相配合演戏,就得演好了。山城毕竟不同江山县城,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暗潮涌动,刀光剑影,不止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观察我们。所以,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不能让人起疑心,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知道了!”沈如竹蹙着眉,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她拿着碗走了几步,却忽然转过来去:

  “我还是想不通,戴老板为什么要怀疑你呢?”

  她期待地望着张义的眼睛,张义也抬起头来,丝毫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沈如竹的话直接得像一支箭,嗖一下射向张义。看着她满是疑问的双眼,张义叹了口气:

  “你真想知道?”

  “只是好奇。”

  “哦。”张义望着她,神色阴郁地说:

  “信任是相对的,可以说是这世间最稀缺的奢侈品。军统局这个地方,毕竟和你们江山县警察局不一样。特务这个行当,大家都裹着防备前行,信任不是理所当然的标配,怀疑反而是一种美德。

  有句话说,多做多错,做事的同时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就拿这次我升任副主任秘书来说吧,无疑触犯了毛齐五的利益。”

  “毛主任?就是今天那个穿中山装、满脸堆笑的小个子?我看他挺和善的啊!”沈如竹还是不解。

  确实,戴春风精壮善谈,长着一张黑长脸,喜怒无常,板起脸来,只会让人觉得阴沉阴森。

  而毛齐五则木讷矮小,每天穿着整洁的中山装,一张脸白皙浑圆,再配上他那副笑吟吟的面孔,很像庙里供奉的菩萨,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和蔼和亲呢。

  “那是你不了解他,等你了解了他,就会知道此人的阴险狠辣。”张义冷笑一声,“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虽然说的是夫妻,用在职场却更为确切。在职场,无论多好的朋友、联盟,要么基于共同的利益,要么基于共同的敌人,一旦这个基础受到威胁、破坏,不那么牢固了,一切都会随之垮塌、关系变了,敌我易位,则刀光剑影,不死不休。”

  沈如竹若有所思,蹙着眉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是你和他之间的矛盾,可戴老板为什么会怀疑你呢?”

  张义没想到,刚刚擦着头皮飞过去的箭拐了弯又冲他飞了过来。没得躲了,哪怕射穿手掌,也得把它拦截住。

  他苦笑一声说:“刚才不是说了,怀疑是一种美德。戴老板用人的原则一向是‘疑人要用,用人要疑’”。有时候为了交差,就必须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撒谎又是这个世界上成本最高的东西。你撒了一个谎,就得编造更多的谎言,去弥补,去包装,去维系。这样一来,别人对你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当然,这丝毫也不影响张某对军统、对党国的忠心。”

  他说得很诚恳,甚至带着一丝难过和无可奈何。然后,他指了指沈如竹手里的空碗,问道:

  “这个答案还满意吗?还有面条吗?”

  沈如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向厨房走去。

  窗外磅礴大雨,倾盆而下的雨线织成密网,裹挟着风声席卷而来,路灯被摇曳得忽明忽暗。

  钱小三从汽车上下来,撑起雨伞向家里走去,一眼就注意到了停在筒子楼屋檐下的自行车。

  满大街的自行车几乎都长一个样,这似乎说明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