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箭囊中最后一支断箭，箭杆上的裂口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这刺痛能让精神疲惫到极点的他保持清醒，也让有些畏惧的他更加坚定。
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决定着他们的命运，也决定着察哈尔部的未来……他不会失败的……蒙古勇士依然天下无敌……
“洪台吉，明军的火箭已经升空，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巴图鲁低声说道，手中的马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蒙古勇士们，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在疲惫之下但更多的是对生存的渴望。、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跑了。
再跑，可就要到冰川上去了，那个时候，没有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倒是要饿死，冻死了……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准备冲锋……”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巴图鲁和其他那颜首领齐声应道，迅速转身去传达命令。
篝火旁，蒙古勇士们纷纷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翻身上马，枣骝马虽然瘦弱，但依然挺直了脊背，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的天际，那里隐约可见明军的火箭划过夜空，仿佛在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勇士们！”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高举手中的断箭，声音在寒风中回荡，“今夜，我们将与明军决一死战！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生存！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族人！”
“长生天会保护我们……长生天不会让他们的孩子死在这里的……勇士们，回过头，看看后面追了我两个月的明军，用你们的弯刀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
“杀！”
蒙古勇士们齐声怒吼，声音震天动地。
第578章 铁与血的碰撞……3
这边蒙古人咋咋呼呼，嚷着长生天，嚷着保护自己的家园……可说来却是可笑，他们此时站的位置却是野人女真的聚集地，严格意义上，这里是野人女真的家园……
他们发动的这场战争……
从一开始都是想着给对方带来死亡，抢夺别人的生产资源，甚至是人口……
上马……
举刀……
呐喊……
仿佛这一瞬间，蒙古人的战斗意志又重新被唤醒了……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们的箭篓已经空了，正如他们的肚中空空一般……
月光像把弯刀剖开云层，在雪地上切出青白的裂痕。
巴特尔把最后一块冻硬的奶渣塞进牙缝，铁锈味的涎水顺着开裂的嘴角淌下来。
他是野人女真的噩梦，当初安巴等人的部落，就是被他率领着三百多名蒙古小队，给剿灭的。
吃完东西，听见身后传来牙齿打颤的声响，十七岁的阿古拉正用冻肿的手指头数箭囊里的箭——三支秃了翎毛的，两支断了箭头的。
"长生天不断收走了我们的草场？汉人皇帝还要收走我们的马蹄吗？"一个年长一些的蒙古勇士低声道。
十丈外的火把光在雪坡上跳动……他们仿佛听见明军铁甲碰撞的声响混着辽东寒风灌进耳蜗……
七千余战马同时扬起前蹄的刹那，积雪下的冰壳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与诸多的那颜首领，鼓舞了士气之后，也制定了这次进攻的方针。
这一次的战略目的，就是突破。
返回蒙古的家园，然后，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蒙古的斥候已经看到了戚金，李如松的骑兵，正在待命，止步不前，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再傻，也知道他们是在等后面援军。
蒙古军劲往一处使。
先冲破后方，戚金，李如松的骑兵，只要冲破了明军的铁骑，后方李成梁所在的中军大阵，是没有办法阻止骁勇善战的蒙古勇士的。
这个时候的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对手的真实情况。
在李成梁的身边跟着的可是比戚金，李如松率领的骑兵，还要善战的辽东铁骑……不仅如此，火炮队，燧发枪队，长枪队……这是一支当世最为强大的军队。
最为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饷银没有拖欠过，并且，只要身上挂着几个蒙古人的头，就能置产买地当小老爷……
他们是敌人，同样也是改变小家命运的货物……
月色愈发冷冽，似一层寒霜铺洒在薄薄的雪地上。
蒙古勇士们深吸着冰冷刺骨的空气，胯下瘦骨嶙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它们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大战……
随着一声激昂的呼号，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一马当先，率领着蒙古骑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朝着戚金与李如松的骑兵阵地汹涌冲去。
他们高举着弯刀，寒光在月色下闪烁，呐喊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而当他们开始冲击的时候，明军前军骑兵已经得知了消息。
原本还在休息吃饭的明军，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各百户的催促下，翻身上马，整列队形。
远处他们的主将，李如松拿着自己的大刀，一边驾驭着马匹朝着不同的队列行进，一边高喊道：“兄弟们，百余年间，鞑虏践我河山，辱我妇孺，今日刀锋饮血，马踏贼营……大明天威在此……随我破阵者……封妻荫子，战死者……英魂归祠……"
"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蒙古人已经扛不住了，用你们手中的武器，告诉他们，这里是谁的土地，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们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浇灌我们的荣耀……”
“让他们的尸骨成为这块土地的养料……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李如松横刀立马，而后大刀一挥，“大明的儿郎们，杀！” 简单一个字，却如洪钟般响彻全军。
“杀……”
“杀……”
“杀………………”
刹那间，明军同样气势如虹。
很多士兵，浑身都在抖，可却不是恐惧，这是搏命前，肾上激素的爆发……
而不远处的戚金看着对骑兵军队喊话的李如松，心中有了一个错觉，可能，李如松的成就不会比李成梁要低。
不过，这个时候也暴露出李如松的一个缺点，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迎战，可却没有想到派人去中军通知主将李成梁，做好部署……
在野外，整齐列队的明军士兵，才能压制蒙古人的骑兵，而戚金便派遣亲兵骑快马，朝后而去，通报前沿情况。
在能够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后，李如松也一马当先，率领着八千大明的好儿郎，迎战蒙古的骑兵……
这是一场简单的骑兵对决……这同样是一场，铁与血的碰撞……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一刻，成为了真理……
稍稍靠近，明军先是射出一阵箭雨，很多蒙古勇士在还没有接触的时候，便被射下马来。
他们的身体随后，便被后面的同伴，践踏成了肉泥。
喊杀声，战鼓声……响彻天际……
蒙古勇士们同样悍不畏死，这是他们最后的战斗意志，尽管箭囊已空，他们仍挥舞着长刀，砍向明军的战马与士兵。
巴特尔一马在前，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身旁的阿古拉紧紧跟随，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决绝……
然而，明军的骑兵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长枪如林，纷纷刺向蒙古骑兵，每一次刺出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是惨叫……
无时无刻都有人掉下马来……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寒风呼啸，似在为这场残酷的战争悲嚎。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杀红了眼。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的脸上溅满了鲜血，手中长刀依旧挥舞不停。
明军虽然占据上风，但面对一心求死突破的蒙古人，他们也很难将其全部留下来……
巴特尔在乱军之中，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觉到一阵冷风，随后，他便坠下马来……
第579章 铁与血的碰撞……4
蒙古的少年阿古拉瞧见巴特尔落马，眼眶瞬间红透，不顾一切地嘶吼着朝巴特尔的方向扑去，战马没有走两步，他也被明军斩下马来……
哪里有那么多的主角，在这种战场上，有了名字也活不过两章呀……
骑兵对撞的冲击力让大地都在震颤。
明军与蒙古骑兵搅作一团，刀光剑影闪烁。
生命，是什么？
活着，又是什么？
仿佛在这里，死亡才是主旋律……
李如松在乱军之中如战神下凡，手中大刀舞出一片寒光。
他纵马疾驰，所到之处，蒙古骑兵纷纷倒下。
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千钧之力，刀身划过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溅起的鲜血洒落在他的战甲上，很快便凝结成冰……
李如松太过勇猛了，很多憋着一口气的蒙古人，看到这个杀神，胆子也破了，心气也没了，只想快些逃离这个恶魔。
在战斗之中，李如松一眼瞥见了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见他正率领着一支生力军，试图撕开明军的防线……
李如松心中一惊，意识到这家伙可能突围成功。
可此时的他却已经无力指挥围堵了……得到什么，就要放弃什么，他亲率大军入阵厮杀，便相当于放弃了战场上的指挥权力……
而戚金此时也在阵中与蒙古人搏杀，不过，他心中稍定……
因为后方的中军已经得知了消息，即便这七千多蒙古人全部跑出去，也难逃李成梁大军的围杀。
更何况，他们现在突围就是在断臂求生，一旦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跑了，在这里战斗的蒙古人，战斗意志会瞬间崩塌的，也能减少这支明军骑兵的伤亡……而少了一只臂膀的蒙古人，更不会是后面压阵的辽东铁骑对手……
混乱中，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率领着亲兵队，如同一把利刃，硬是杀出了重围，朝着李成梁所在的中军大营狂奔而去……
跑了两千多人。
李如松看着远去的蒙古骑兵，心中懊恼不已，他紧咬着牙，脸上满是不甘。
但此时战场形势胶着，他无法脱身去追击。
冲出重围的蒙古骑兵们兴奋地呼喊着，尽管身上伤痕累累，尽管同伴还在与敌军缠斗，不多时，便都会死在这里，但他们眼中没有悲悯，难过，只是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人嘛，总是要为自己活着……
“我们冲出来了！”
“前面就是回家的路，只要打败李成梁，我们就能回家了！”
“长生天保佑……”
他们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战马嘶鸣，扬起一片雪雾，他们朝着中军大营全力奔去，马蹄声如雷，似乎要将这冰天雪地踏碎 ，全然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强大且严阵以待的辽东铁骑和李成梁精心布置的防线 ……
远处李字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镶铁马蹄将冻土刨出深坑，那是蒙古人用同伴的命性命撕开的希望之路……
"长生天的勇士！"
“回家了……”
“我们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刀锋所指处雪雾翻腾，身后骑兵的皮甲早已被血浆凝成暗红。
这些从尸山血海里冲出来的战士，此刻眼窝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仿佛看见李成梁项上人头已化作黄金家族复兴的基石……
跟在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身边的一名首领，吹起了号角，这是希望的号角，同样也是再次冲锋的号角。
天上的月亮已经消失不见，东方已是染红了一片天……
在他们怀着希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炮声。
辽东总兵的中军阵前，一百门弗朗机炮次第喷出火舌……
炮手们早在蒙古人还未到射程的时候，便完成三合一的子铳装填，此刻炮管随着令旗所指缓缓压低……
第一轮散弹如暴雨横扫战场，七百步外正在加速的蒙古骑阵像撞上无形铁壁，前排三十余骑连人带马瞬间化作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