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指挥的露梁海战是一场以切断敌人海上退路为目的的规模巨大的海上歼灭战,被认为是亚洲海战史上之一。
这次海战给侵朝倭寇以重大打击,经此大捷之后,二百多年,倭寇不敢萌生侵略华夏之念,而朝鲜亦得复国……
这样一个将军,带着福建水师一半的家当,出海去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朱翊钧很生气。
乾清宫中的冯保,陈矩等人被吓得不敢吱声。
因为他们都清楚,此时的皇帝是真的愤怒。
“派人去……”
“派人去……”
“派人去福建盯着,陈璘一旦回来,立马抓起来……押送回京,朕要亲自审问……”
冯保赶忙应道:“是陛下,奴婢这便派人去福建。”说着,冯保便赶忙退出了乾清宫。
宫殿外,小雪还在下着。
冯保裹紧玄色貂裘疾步而出,檐角垂落的冰棱在风中轻晃,碎玉般的雪粒打在鎏金门钉上簌簌作响。
乾清宫廊下的铜鹤香炉青烟将散未散……
为首百户将火漆封印的八百里加急令箭往腰间一插,引领着十二名锦衣卫,离开京师,快马加鞭前往福建……
再过六日,便是新年。
今年,张居正离世,到了年关,福建水师主将下落不明……
这让朱翊钧这个年关过得那叫一个相当刺激。
各地官员上的新春贺表,朱翊钧都没有心思去看,京师百官在最后的一次朝会上,也明显察觉出来天子情绪的不对劲。
多少有些不稳定了……
这边,朱翊钧差人去抓陈璘。
也就是三日之后。
福建最新的战报送到了京师。
这封战报是陈璘所写,当时,他的人还在爪洼岛上作战。
彤云散尽,久违的日头终于刺破铅云。
琉璃瓦上的残雪折射着细碎金光,檐角冰棱融化的水珠滴答坠落,在青砖上敲出清脆声响。
冯保捧着八百里加急奏报,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乾清宫广场,貂裘下摆扬起的弧度都比往日轻快几分……
“陛下!福建陈璘,陈总兵战报!”
冯保未至殿门便高声通传,锦靴踏过蟠龙阶时带起一串欢快的回响。
而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正盯着舆图上福建沿海的标记出神,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镇纸,忽闻通报,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出个小团……
陈璘。
失踪人口,写的战报。
他赶忙放下手中朱笔,而冯保也速度极快的将陈璘所写的战报,送到了朱翊钧的手中。
他可是清楚皇帝陛下这几日为何烦闷。
奏报展开,陈璘苍劲的字迹扑面而来:“臣率福建水师例行巡弋南阳,突遇红毛番船越界寻衅……彼等竟口出狂言,交涉不成,更率先开炮轰击我舰。臣恪守圣命,率部奋勇还击,三战三捷,将其驱至爪哇岛,此番夷在南洋之巢穴,臣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总攻。届时必生擒番酋,献俘阙下,以彰我大明天威……因事发紧急,为保我大明海疆,为保我朝天威,臣率舰队,追着红毛番船打到了其老巢爪洼,已攻占全境……”
朱翊钧逐字读罢,握着奏报的手缓缓松开。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在他脸上,连日来紧绷的眉峰终于舒展,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也就片刻,他想到自己南巡的时候,曾跟张丁征聊过爪洼之事,这里面一定有他的身影在。
不过,看着战报。
战事进展顺利,弄不好,大明朝第一个海外南洋领土产生了,是非对错,是否符合程序,朱翊钧也不想多问了。
“这个,陈璘啊,朕果然没有看错……”
“能干啊……”
多日来的忧愁一扫而空,艳阳天了。
一旁的冯保赶忙笑着说道:“是啊,陛下,您慧眼识珠,点了陈璘的将,他岂能不谨慎,对了,陛下,咱们派出去的人,是不是要追回来,别陈麟将军凯旋归来,一下了船,就被他们拿了……那,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提醒的是,朕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情,快派人去追。”
“是,陛下。”冯保躬身领命,退出殿外时忍不住抬头望向晴空。
南飞的雁阵正掠过宫阙,鸣声清亮……
冯保退出殿门后,朱翊钧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仍轻轻摩挲着陈璘的奏报,似是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想起前些日子的焦急与愤怒,朱翊钧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的他,因陈璘的"失踪"而怒火中烧,甚至动了问罪的念头。
如今看来,竟是错怪了这位忠勇之士。
爪洼啊。
大明朝最需要的海外领土,不,是华夏民族最需要的海外领土啊……
到手了,就要做实一些。
实际上,朱翊钧并不算激进的人,有的时候,被下面的野心的臣子牵着动一动,也是能够接受的。
想到这里,朱翊钧的心情愈发畅快。
忽然,他想起了张丁征……
朱翊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暗自思忖:“此人深谋远虑,胆大心细,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越想越高兴,朱翊钧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声在乾清宫内回荡,这几日积压在心中的阴霾,此刻已被一扫而空。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照得整个紫禁城熠熠生辉。
朱翊钧站在龙椅旁,望着远方,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大明盛世的宏伟蓝图……
这一年,虽有张居正离世的遗憾,却也迎来了陈璘开疆拓土的喜讯,于他而言,或许正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属于大明朝,属于这个民族,新的开始……
………………
今天老李有事,只有一更了,明天争取四更,补上今天的……
第769章 万历十年
朱翊钧的心情在看完陈麟的战报之后,心情也好了许多。
拖了许久,朝廷百官的年终奖的条子,他也是批了……原本,没有心情批得。
不过,今年因为张居正去世的事情,年终的赐宴被取消,虽然吃不上喝不上,那朝廷给折现了,今年官员们的年终奖比往年提高了两成。
这也是朱翊钧登基十载,第一次在年底没有赐宴百官。
新年的钟声响了起来。
而在皇宫中,朱翊钧也陪着两宫皇太后,以及皇后,王淑妃,还有其他有了子嗣的妃嫔在慈庆宫吃了一次团聚的年夜饭。
年夜饭之时,欢声笑语。
当然,其他没有资格参加此次年夜饭的妃嫔选侍,也被允许一同欢度除夕。
夜晚的北京城,繁华……安定……烟火气拉满了……
此时的北京城活像一锅沸腾的蜜饯。
正阳门城楼挂着十丈红绸,灯笼穗子被夜风撩拨得直晃,把青砖照得彤红。
胡同里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惊飞了栖在槐树上的寒鸦,碎金般的红纸屑裹着硫磺味漫天飘,混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新蒸年糕的甜糯,在暮色里酿出醉人的年味……
“他爹!快来看!”王媒婆攥着油纸包的炸丸子,踮脚朝街口张望。
只见李记铁匠铺的伙计们抬着丈许高的"火树银花",竹篾扎的枝干缀满捻子,在火把映照下金灿灿的。
围观百姓自动让出空地,孩童们捂着耳朵挤在最前排,眼睛瞪得比冰糖葫芦的山楂还圆。
“让让!让让!”卖冰糖葫芦的老汉推着独轮车挤进来,竹签上的山楂裹着琥珀色糖壳,在灯笼下转着圈圈:"今年的糖便宜,都来尝尝新鲜的!”
话音未落,几个半大孩子已举着铜板围上去,有个穿虎头帽的娃娃踮脚够不着,急得直拽他爹的棉袍……
“张婶儿,听说西城米价又跌了?”豆腐西施杨娘子支着小摊,铜锅里的豆腐脑咕嘟冒泡,浇上红彤彤的辣子油,做的是咸的豆腐脑。
“我家那口子说,漕运码头新来了南洋商船,胡椒都论筐卖,好像是南边,这东西太多了……”
突然,一声巨响撕破夜空。李记铁匠的"火树银花"炸开了!
火星子拖着金红尾焰窜上半空,在墨色天幕绽开成牡丹形状,又簌簌化作流星坠落。
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惊呼,有姑娘羞红着脸往情郎怀里躲,孩童们拍着手蹦跳:“再放一个!再放一个!”
更夫敲过三更,烟火仍未停歇。
家家户户门前的长明灯映着对联上的金字。
"五谷丰登歌舜日,三阳开泰乐尧天"。
胡同深处飘来戏曲声,不知谁家唱着牡丹亭,婉转的唱腔混着零星爆竹,随着烟火气飘向沉沉夜空。
这一夜的北京城,恰似坠入人间的星河,把马上就要到来的那万历十年的太平盛世,照得通明透亮。
大明万历十年大年初一。
官员放假,相互拜访,当然,趁着这次拜访,很多官员也好对此时的朝廷形势进行一个深入的了解。
申时行拜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正月,便要在择选两名官员进入内阁。
走动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重要。
京城还浸在霜雾里,申时行宅邸已被灯笼照得通明。
大门洞开,八名仆人已肃立两旁,门前石板路上车辙交错,蟒纹、飞鱼纹的官服在晨光中交织成锦绣云霞……
“下轿的可是詹事府少詹事?”门房哈着白气迎上去,手中礼单早密密麻麻记满了官员名讳。
穿绯袍的官员递上拜帖时,身后又两乘绿呢官轿稳稳落下。
礼部右侍郎与都察院佥都御史相携而下,相视一笑,踩着满地碎红走进门廊。
二进院落的大堂中,申时行将鎏金茶盏搁在冰裂纹瓷托上,青灰色纻丝常服束着玉带,四十余岁的面庞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眉眼间投下细碎阴影,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通传声,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权力真的是男人最好得补药。
这个时候得申时行,身上竟然有了些许张居正得影子。
他今年四十多岁,年底被册封为文华殿大学士,势头正是猛烈之时,此时百官年初拜访,只要来的,他都会见一面,就是要趁着势头,树立一番自己的威严。
在高的权力,也是需要底层建筑的。
“户部左侍郎王用汲、太仆寺少卿司汝霖求见!”
“进。”
王用汲是户部的左侍郎,而司汝霖呢,是大明朝第一任御政房的御政学士,十年光阴不到,已经到了太仆寺少卿了。
这两个人都是跟着皇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用汲官帽上的青玉梁微微晃动,他与司汝霖并肩行礼:"下官王用汲、司汝霖,恭贺阁老新春万安!"
申时行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
他声线温润的说道:“二来大人起来吧。”
“谢阁老。”
申时行抬手示意小厮添茶,鎏金茶匙撞在银壶上发出清响。
…………
而朱翊钧在这年关也是闲散了数日,好好的陪自己的妻子孩子们,小孩子长得快,万历八年的五个儿子,也都会跑,会跳了,叽叽喳喳在耳边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