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刘綎还破例让这九个少年进入自己的亲兵营,九个少年中,有四个是女真人,这对于他们这个初来乍到的民族来说,能够进入大明朝大将军的亲兵营,那是恩赐。
不过,这个进入亲兵营的事情,还是有些波折。
宁夏总兵,定西伯麻贵插了一脚,要走了陈石头在内的五个人,编入了征西军的骑兵之中,重点培养。
刘綎接到了麻贵的亲笔书信,在询问过几人的意见后,自己分了五个人,让他们前往宁夏报到。
征西军不属于朝廷的编制,而是对于朝廷两个不同将领,不同衙署控制住两支军事力量,做的一个称呼上的划分。
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老百姓,都有这个言语中区分。
征西军。
西北军。
在大明朝陕西都司辖区内,征西军与西北军形成势力分野。
征西军以宁夏为总部,统辖宁夏卫、宁夏前卫等宁夏诸卫所,掌控河套以南至贺兰山沿线战略要地,兼顾西北防御与蒙古部族的对峙。
同时,将距离宁夏较近的庆阳卫纳入麾下,保障西北防线侧翼安全,并辐射管理青海西宁卫以北部分区域……
征西军也就是原实力范围的军队,再加上朝廷给的两万多精锐骑兵为核心,共计九万六千余人。
当然,这九万六千余人,只有五万多人一直在军营里面等着砍人。
剩下的四万五千人,负责护送粮草,镇守城池。
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就是定西伯麻贵。
而西北军,就相当传统了,以西安为中枢,整合西安左卫、右卫等关中核心卫所,扼守八百里秦川,巩固陕西都司政治经济中心。
向东辐射潼关卫,把控东西交通要道,控制平凉卫衔接陇右地区,西宁卫作为西北军在青海的支点,承担着稳定青藏边缘、监视番族动向的重任,由此构建起横跨关中、陇右至青海东部的军事网络 ……
共计七万五千余人。
这是大明朝在西北两大军事集团,形成既相互呼应又各有侧重的军事格局……
陈石头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斩马刀随着颠簸撞击着马鞍,发出清越的脆响。
他后背还背着刚刚领到不到半个月的燧发枪。
身后四人皆是少年……
他们骑着快马前往宁夏卫。
破庙的血腥与肃杀,渐渐被荣耀和新的征程取代。
一行五人,要到宁夏城听用。
马蹄踏破官道上的薄尘,在西北广袤荒凉又带着苍劲生机的土地上奔驰。
少年们褪去了几分破庙血战后的沉郁,重新焕发出属于他们的蓬勃朝气。
夕阳熔金,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赤红与橙黄,也为他们年轻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气,四蹄翻飞,鬃毛飞扬,在晚风中撒开欢儿地奔跑……
身后,是渐渐隐入暮色的灵武山川……
前方,是传说中更为雄浑险峻的宁夏边关……
数日跋涉,当一座巍峨的巨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少年们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宁夏城!
这座扼守河套、直面北虏与西陲的雄关重镇,城墙高耸如铁铸,箭楼林立,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沉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远非灵武卫可比。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灰色的城砖上,更添几分历史的沧桑与边塞的壮烈。
几个少年入城,交割文书,寻到总兵府。
那是一座依托内城坚固墙体而建的庞大官署,门口持戈肃立的亲兵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如鹰……
验看了刘挺都指挥使司开具的印信,通报姓名后,五人被一名亲兵引着,穿过层层戒备森严的院落,径直走向中军节堂。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低沉而有力的争论声。
节堂内光线略暗,却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战争气息。
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北舆图,上面用朱砂、墨笔勾勒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哈密卫的位置被重点圈出,一条醒目的朱砂箭头从宁夏卫方向延伸出去,指向地图西侧一个标注着“苦峪”的绿洲小城——那正是叶尔羌汗国东境、离哈密最近的前哨据点。
定西伯麻贵穿着半旧的常服,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势。
此刻,他正背对门口,负手而立,凝视着地图上的“苦峪”二字。
左右两侧,分坐着八名或彪悍、或沉稳的将领,个个气息沉凝,显然是麻贵的心腹干将。
“……叶尔羌连遭败绩,其汗庭内讧不断,东境防御必然空虚。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打下苦峪,就等于在叶尔羌东大门插上一把刀!”
“打是要打,但两千骑深入,若被缠住,恐成孤军。”
另一名留着短须的将领眉头紧锁……
第811章 国书
麻贵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众将领。
“最好的盾,是手中的矛。天子志在安西,本爵受封‘定西’,岂能只图自保?拔掉苦峪这颗钉子,扫清哈密近侧之敌,方能震慑宵小,为日后西进奠基……”
“两千精锐,一击即走,要的是快、准、狠!打疼他,让他知道东顾之忧……”
麻贵的话让,众将或是点头,或是沉思,显然都在权衡这大胆计划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亲兵在门口高声禀报:“禀将军,灵武卫调来的陈石头等五人,已在外候见……”
麻贵目光一闪,锐利的眼神投向门口:“让他们进来。”
厚重的门被推开,陈石头打头,剩余四名少年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这四个少年分别叫乌尔塔、王二狗、李铁柱、巴图……两个女真人,两个汉人。
他们进入之后,先是下跪行礼。
麻贵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
五人站起身后,虽极力挺直腰板,但骤然踏入这西北最高军事统帅的决策核心,面对一屋子久经沙场、煞气隐隐的将领,以及那位威名赫赫的定西伯,年轻的脸上仍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紧张。
他们身上原本穿戴的明光甲胄与这肃杀的节堂相比,还显得太过崭新和单薄了……
麻贵的目光如同实质,从五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为首的陈石头身上,又特意在乌尔塔和巴图那带着明显女真特征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
现在征西军中,有一千五百名女真骑兵……
“你就是陈石头?”麻贵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卑职陈石头,参见大帅!”陈石头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努力压下心头的激荡。
“破庙之中,诛杀羌贼马应龙,有你?”麻贵的目光转向乌尔塔。
乌尔塔迎着麻贵的视线,毫不退缩,沉声应道:“回大帅,有我!”
巴图也立刻挺胸:“还有我!”
麻贵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锐利了几分,仿佛要看清筋骨和胆魄。
“嗯,胆气是有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五人身上,带着审视与考校:“调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在宁夏城里看风景。本帅麾下能者上,庸者下……”
“征西军的骑兵,要的是能追风逐电、敢深入虎穴的猛士……”
“要的是能在马背上开弓、刀锋下饮血的硬骨头……”
“操练场上见真章,从现在起到明年开春,你们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练,往死里练,练骑术,练箭法,练刀术,练在沙海戈壁里活下来的本事……”
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陈石头:“告诉本将军,你们行不行?”
“能不能跟上征西军铁骑的马蹄?”
“你行,你才能成为征西骑兵的一员……”
“若不行,趁早说,宁夏城头也需要人站岗放哨!”
节堂内一片寂静,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五个初来乍到的少年身上。
陈石头等人此时见到了这么多大人物,原本还有些发虚,可在听完麻贵的话后,少年的火气也都上来了。
“我行……”
“我行……”
“…………”
“好。记住你们今天的话。明日卯时,去西大营报到。操练场,见分晓。来人啊……“
一名亲兵走入。
“带他们去军营。”
“是。”
随后陈石头等人跟着亲兵离开了节堂。
而大堂中,明年开春军事部署的谈论,又开始进行了……
……………………
北京城,张府。
张四维的卧房中,熏笼袅袅,药味若有似无。
礼部尚书张四维斜倚在锦缎堆里,面色红润,正惬意地由一位俏丽的小侍女一勺一勺喂着熬得香稠的小米粥。
他咂摸着嘴,手指不老实地在侍女皓腕上轻轻一点,惹得小侍女粉面含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大人~您再这样,奴婢可要去告诉三夫人了。”小侍女声音软糯。
“哎哟,病中之人,全赖你悉心照料,这点慰藉,她不敢管的……”张四维正眯着眼享受这“病中情趣”。
忽听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喊道:“父亲!父亲!”
张四维听着是张丁征的声音,脸色骤变,仿佛被针扎了屁股,刚才还灵活的手指瞬间僵直。
他猛地朝后一倒,双眼紧闭,喉咙里挤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同时用眼神疯狂示意小侍女:“被子!快!盖严实!”
小侍女也是训练有素,瞬间变脸,收起娇羞,换上一副愁容,手忙脚乱地把锦被一直拉到张四维下巴颏,还煞有介事地掖了掖被角。
刚做完这一切,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张丁征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刚刚还是有些着急,进了卧室后,张丁征便慢悠悠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
看着父亲滑稽的装病模样。
“父亲,您……您身体好些了吗?”
张四维这才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一条缝,瞥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三分虚弱七分恼火:“你……你这不孝子,你不是离开了这京城是非之地,去江南躲清闲了吗?怎么……怎么还敢跑回来?不怕你爹连累你了……”
他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这个时候的张四维,他心里是真愁啊!这“病”装了一个多月了,可宫里那位天子爷,就像没看见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有派人来探病送点温暖……
这不上不下的吊着,滋味比真病还难受。
陛下这是嫌我没用了?打算让我一直“病”下去?我这礼部尚书的椅子,怕是要长蘑菇了!
张丁正却没理会父亲的“病容”和责备,一脸激动,压低声音道:“父亲!别骂了!有转机!天大的转机啊!”
“转机?”张四维眼皮猛地一抬,刚才还“虚弱”的眼神瞬间锐利如电。
“什么转机?”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但想到自己的人设,又硬生生压住了冲动,只是把脖子伸得老长,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
张丁正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儿子到了宁波,您猜我碰见谁了?”
“谁?快说……”
“我碰见了荷兰派来的公使!”
“荷兰?”张四维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哼,就是被陈璘在南洋府揍得找不着北的那个红毛番?他们来干嘛?求和?这跟老夫装……咳,老夫这病,有何关系?”
“哎呀,父亲,您糊涂了?您是礼部尚书啊!管的就是这四方来朝、万国宾服的事儿!这荷兰公使来了,不正是您职责所在吗?这还不是转机?”
张四维捋了捋胡须,眼珠转了转:“嗯……倒也是。礼部衙门是该出面。但这就能让陛下想起我这把老骨头了,不过,礼部侍郎也能做这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