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朱厚熜前来,赶忙下跪行礼。
“太孙睡着了吗?”
朱厚熜轻声问道。
“陛下,睡着了,半个时辰前,太孙殿下还想着去找陛下呢,也就这一会儿,就睡着了,刚刚奴婢才从房间里面出来。”小太监如实禀告道。
朱厚熜点了点头,想要进去看看,却又怕吵醒了朱翊钧,片刻之后,朱厚熜叹了口气,又带着黄锦回到了万寿宫中。
到了万寿宫中后的朱厚熜,看着自己那高高在上的“法坛”,竟是有些失神。
而黄锦一直站在朱厚熜的后面。
“陛下,您该休息了……”
“黄锦,你说,海瑞今夜所说的,是天下万民的心声,是百官的心声吗。”
“陛下,不管别人怎么想,奴婢是不赞同海瑞所说的话,就拿奴婢来说,奴婢是正德年间入的宫,而后才去了王府,伺候陛下,那个时候,奴婢家里面很穷,若是不进宫,奴婢啊,有只有饿死这一条路,不过,奴婢的爹娘,以及奴婢,全都没有怪罪过朝廷,也没有怪罪过当时的武宗皇帝陛下,我们只是怨恨老天,光景不好,收成不好……”
“海瑞将所有的罪责,所有的过失,都放在陛下的身上,太过偏颇了,即便是那书上说的圣人,也有不仁之时,陛下,您不能多想,海瑞只是一个直臣,说起话来,无拘无束,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您是当今陛下……”
“若他知道了,断然不会说这么多,冒犯天颜的话……”
听着黄锦的话,朱厚熜苦笑一声:“有你们跟着,只怕这个海瑞早就看出了朕的身份,明日啊,你亲自将太孙送回家中,三日之后,你再亲自去接他到西苑来,明日见到了太子,对他说,若是他愿意的话,可将东宫移到西苑来……”
"奴婢遵旨意……”
“黄锦,朕,真是昏君吗?”
“陛下,您……”黄锦刚想开口劝慰,却又被朱厚熜摆手拒绝:“不要说了,正如海瑞所说,百官如家奴,这一点朕不愿认同,可你,确实是真的家奴,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你我二人啊,都老了……”
“陛下……”黄锦欲言又止。
“走吧,朕不会有事的。”
“是,陛下。”黄锦点头应是,而后看着朱厚熜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担忧,他慢慢的退出了万寿宫。
当黄锦离开之后。
朱厚熜慢慢的走上了自己的法坛,当他坐下之后,苦笑一声:“九州万方,朕一肩挑之,海瑞所言,朕绝不承认……”
“朕绝不承认…………”
说完之后,朱厚熜闭上了眼睛……
万寿宫外,明月高悬。
那高悬天际的月亮,宛如一轮皎洁的玉盘,洒下清冷而圣洁的光辉。月光如水般倾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每一片瓦都好似被赋予了灵动的光芒,闪烁着梦幻般的银辉……
如此的美景,在宫墙之外的百姓永远也见不到,而在宫墙之内的人,却永远发现不了这些美景……
墙外是喧嚣的尘世,那些平民百姓为了生活的柴米油盐而烦恼奔波,他们的忧愁或许简单而直接……
而墙内的当今陛下,在昨日之前,心如止水,可在今日之后,内心深处也蒙上了一层黑影,挥之不去……
…………
第二天一大早。
朱翊钧早早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去万寿宫见朱厚熜,可他再一次的被拒绝。
而拒绝的人,正是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黄锦。
黄锦将朱翊钧带出了西苑之外,乘坐马车,返回了裕王府。
到了裕王府的时候,王府的大门刚刚打开……
太子殿下昨夜熬夜太久,还未醒来……
朱翊钧被送到了母妃李彩凤的身边,而朱载坖被陈氏叫醒,得知儿子回府,慌张的穿好衣服,便要去见儿子。
陈氏赶忙提醒:“殿下,黄公公还等着呢。”
“等着便让他等着。”朱载坖丝毫不在意黄锦的感受,先是到了李彩凤处,去见儿子的道路,朱载坖再也没有那病秧子弱不禁风的模样,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当朱载坖见到朱翊钧后,大笑出声:“翊钧……”
这个时候的朱翊钧,正在跟自己的母亲,讲述着这几日在西苑之中的事情,朱载坖的声音打断了朱翊钧的讲话。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脸上立马涌现出了笑容。
“父王。”
朱载坖快步上前抱起朱翊钧,宠溺地问道:“在西苑玩得开心吗?有没有想爹爹呀?”
朱翊钧连忙点头:“想,孩儿一直都想父王,皇爷爷带着孩儿出城游玩的时候,孩儿还想着要是父王在,那就更好了。”
朱翊钧提起外出踏青,让朱载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他苦笑着说道:“你皇爷爷不会带着我玩的,吃过早膳了吗?”
“昨夜皇爷爷可难过了,父王你今日去见见皇爷爷,好好安慰安慰他。”
缓和自己老爹跟爷爷关系的事情,朱翊钧是一直在做着的。
“你皇爷爷英武果断,无需安慰……”朱载坖轻声说道。
听着朱载坖的这番话,朱翊钧内心只能苦笑一声,遇到海瑞,即便你怎么英武果断,也干的你没有一点脾气啊……
朱载坖抱着朱翊钧说了一会儿话后,在李彩凤的再次提醒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去见黄锦……
第92章 朕的儿子不要朕了
在裕王府大堂的黄锦,茶水都喝了两杯,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却还是不见太子殿下,即便是一向沉稳的黄锦,也多少有些心急。
若是换作寻常时候,多等一会尚且无妨,可此时,陛下经历了海瑞的事情后,黄锦可是不愿离开陛下太久的时间。
正当黄锦的耐心被消磨殆尽的时候,朱载坖才姗姗来迟。
黄锦看到朱载坖之后,赶忙起身,而后朝着朱载坖下跪行礼:“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朱载坖直接从跪倒的黄锦身边走过,坐下身去后,才开口说道:“黄公公,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
黄锦说完之后,缓缓起身。
“坐吧。”
“宫里面离不开人,奴婢便不坐了,直接跟太子殿下说一件事情,便要赶紧回到陛下身边。”
朱载坖点了点头:“父皇……父皇还好吗?”
黄锦听到朱载坖问询朱厚熜的话,眼睛一亮,赶忙开口说道:“殿下可以跟我一起去西苑见见陛下。”
现在是陛下最为无助的时刻,他唯一的儿子,若是能出现在身边,定会对陛下有所宽慰。
而黄锦如此兴奋,也是想着朱载坖能够跟自己一起回到西苑。
但结果,却往往不遂人意。
“可有旨意,让孤前往?”朱载坖疑惑的问道。
黄锦摇了摇头:“并无旨意,但此时殿下前去,陛下定会召见。”
“若无旨意,孤便不去了,父皇要强,看到海瑞这样大逆不道的奏疏,只怕不愿见孤,更何况,我儿刚刚到家,孤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一些吾儿爱吃的东西,想着今日先陪着我儿吃一顿鞭便饭,过两日之后,再去看望陛下吧。”朱载坖缓缓说道。
而听到朱载坖的话后,黄锦有些失神。
这对父子,当真没有一点父子之情了吗?
“黄公公,您不是急着回陛下身边去吗,快说事吧,孤这边,也挺忙的。”
朱载坖的话,将黄锦从失神中拉了出来。
“啊,对,陛下问了,若是殿下愿意前往西苑,可开辟东宫,日后,两位太子妃,以及太子殿下,太孙殿下,便可久坐西苑东宫之中。”黄锦赶忙说道。
“是父皇旨意,还是问询?”
“没有旨意,是陛下问询。”
“孤住不过西苑,既然没有旨意的话,那便不那么着急迁宫了吧……”
“殿下,您……”黄锦想说什么,可看着朱载坖平静到可怕的脸色,还是停下了。
“那奴婢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朱载坖点了点头,而后直接站起身来:“黄公公若无其他事情的话,孤便不送了。”
“太子殿下留步。”黄锦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朱载坖走到了门口,看着黄锦的背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在现在很矛盾。
海瑞给他出气了,他一方面高兴,可想着悲伤无助的父亲,他却又感觉到了沉重,难过。
朱载坖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悲道:“即便我想见父皇,父皇也绝对不会见我,黄锦啊,黄锦,跟着父皇一辈子了,到了现在,还不懂他啊。”
说完之后,朱载坖低下头去,在抬起头时,已没有刚刚的惆怅悲伤,反而喜笑颜开了。
“去抱儿子去……”
留下这句话的朱载坖快步离开了大堂……
朱翊钧还在李彩凤的房间中,自从老爹成了太子殿下,他便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这个家,也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
作为母亲的李彩凤,当然十分想念,朱载坖还见过数次呢,但李彩凤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她给朱翊钧许诺,今天中午,她要亲自给朱翊钧做饭吃,当然,这个许诺也让朱翊钧高兴的不行……
这边黄锦离开裕王府后,脸如死灰,当黄锦回到西苑,走到万寿宫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正从万寿宫中走出。
而这个小太监,黄锦认识。
一直都是跟他单线联系的。
东厂放置在裕王府的暗探。
他怎么来了。
单线联系的人,怎么绕过自己跟陛下联系了。
自己在裕王府中,跟太子殿下的对话,陛下难道知道了?
这个小太监看到黄锦之后,也不行礼,赶忙捂脸,快步离开。
黄锦直觉不妙,当他走进万寿宫后,便见到了坐在法坛之上,脸色苍白的朱厚熜。
这个时候,黄锦就知道,陛下已经知道了
“陛下……”黄锦轻声说道。
“问了吗?”朱厚熜看向黄锦。
“问了,陛下。”
“他可愿迁宫……”
“陛下,太子殿下不愿迁宫……”
“为何不愿迁宫。”
“太子殿下说,住的不习惯。”
“只是住的不习惯。”
“太子殿下是这样说的。”
朱厚熜点了点头:“不愿迁宫也好,避免我们父子二人两看相厌……”
“陛下,您说笑了,父子之间,怎能相厌呢。”
“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黄锦闻言,稍稍愣神,片刻之后,立即反应过来。
“奴婢,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大胆……”
黄锦赶忙跪倒在地。
“谁让你自作主张,谁让你去求着朱载坖来见朕,朕难道要驾崩了不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想着,太子殿下来了,能够宽慰陛下一二,并无多想其他。”
“你想不到吧,朱载坖拒绝了你,不过,拒绝的好,他来了,朕也不会见他。”朱厚熜说这话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双眼通红,拳头紧握。
“百官弃我而去,万民弃我而去,现在,就连朕的儿子,也不要朕了……”
“朕到底做了什么样子的事情啊,要落得一个鳏寡孤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