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的时候,朱厚熜竟然带着些许的哭腔。
而跪伏在地的黄锦,也是大哭出声:“陛下,您,您要保重龙体……”
黄锦的这句话,让朱厚熜从刚刚的失态之中反应了过来。
他变得有些狠厉。
“不,朕是皇帝……朕自比汉文帝,朕是贤明之君,朕的儿子不要朕了,那朕就让他儿子,也不要他……”
“去,现在就去,带旨意去,带锦衣卫去,带兵马司的兵去,把翊钧给朕带回来……”
“他若是不求着朕迁宫,朕便不让他在见到太孙……”
黄锦闻言,也顾不上大哭了,他立马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陛下,太孙刚刚回去啊,现在让奴婢再去把太孙带回来,只怕,只怕影响父子之情啊,陛下……”
说完之后,黄锦又是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父子之情,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之情,你不去,朕便让别人去,朕不需要可怜,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第93章 查出一个海青天
听着朱厚熜说到哪里还有父子之情。
黄锦大惊失色,他双眼含泪抬头哭诉:“陛下,万万不可再说这般话来啊,也不是奴婢不愿去太子殿下那里,接回太孙,不是奴婢为日后惜身,而是奴婢觉得太子殿下与陛下之间定有误会,这世间哪有不疼爱父亲的儿子,又哪有不疼爱儿子的父亲。”
“陛下,您的心,只有奴婢懂得,若不是这两年陛下觉得自己龙体大不如从前,两龙相见,伤害不到太子殿下,太孙殿下,您是不可能在这两年频繁召见的。”
黄锦说的正是朱厚熜的内心。
两龙不相见,即便在这个时候,朱厚熜还是相信的。
若是朱厚熜还是身体康健,在经历这么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后,他是断然不会频繁召见朱翊钧,以及自己的儿子朱载坖的。
不过,虽然黄锦说的是朱厚熜的真实想法,但这个时候,暴怒的朱厚熜是定然不会承认。
他冷冷的说道:“黄锦,这个世界,不疼爱父亲的人多如牛毛,海瑞的奏疏上也说了,朕毫无父子之情,朕也认了……朕现在就想见到自己的孙子,不想见到自己的儿子,朕后悔了,后悔让你今日将太孙送回去,朕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黄锦再次抬头,看向朱厚熜。
只见此时的陛下一脸决绝,黄锦瞬间心如死灰,正当黄锦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顶雷”的陈洪走进了万寿宫中。
他最先看到跪在地上的黄锦,不过陈洪邀功心切,根本就没有仔细地去看黄锦地脸色,更没有感受到此时气氛地不对劲。
而朱厚熜看着陈洪进来,立马将自己脸上地情绪隐去。
“陛下,遵陛下旨意,传达旨意内阁六部九卿,与午时提审海瑞……海瑞入京一年三个月,奴婢呢,也将与海瑞有所交好地人全部扣下了,共计八人,今日一同受审。”
听到有八人与海瑞交好,朱厚熜死寂的心,突然调动了一下,难道自己昨日的判断错误,海瑞没有那么正。
他背后真的有同党。
“与海瑞交好,勾结的官员有多少人?”朱厚熜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管涉及到谁,自己都要把海瑞朋党的事情做实,这样,他抨击自己的一切,都会蒙上一丝阴谋。
陈洪听到陛下询问人名之时,脸上露着些许为难之意。
”陛下,根据奴婢的仔细调查,跟海瑞交往的官员,只有一人,那就是高拱,不过,奴婢也问询调查,高拱与海瑞只有上下级的关系,此外,并未有过多联系,没有朋党之嫌。”
朱厚熜听着陈洪的话后,有些失望,而后颇为恼怒的问道:“那你抓的都是些什么人?”
“陛下,那个奴婢抓的是六必居卖咸菜的伙计,还有德隆盛卖大米的伙计,还有三四个在城西卖菜的老翁……”
“这些人跟海瑞交往颇深,海瑞经常在他们摊位之前,一聊便是半个时辰以上,还有说有笑,据调查,海瑞跟着这些小贩说话时候的笑,对官员都未曾有过,这是锦衣卫调查出来的,陛下,给奴婢时间,奴婢定能从这些小贩身上,查到东西。”
陈洪知道自己的调查结果不会让陛下满意。
但他真的没有办法。
海瑞在朝为官,在这个讲究同乡,同谊,同门的人情官场上,竟然没有一个好朋友,也没有靠山,反而,跟他的很多同僚,关系很是紧张,仿佛大家都讨厌海瑞一般,但陛下让自己调查,他也真的用心去做,只查到了这些小贩,或者伙计。
朱厚熜听着陈洪所说的这些,看着他的目光,越发的阴沉:“卖米的有,卖咸菜的有,那有没有卖肉的啊……”
“陛下,海瑞道貌岸然,自诩海青天,平日装的生活节俭,所以他不经常买肉,跟卖肉的人,并不熟悉。”陈洪赶忙回道。
朱厚熜听着陈洪的话,肝火是越发旺盛。
他到底在忙什么?
在查什么?
给朕查出来一个海青天吗?
这不就是在侧面说出,他不愿巴结上司,不愿与身边的官员同流合污,只会跟生活贫苦的庶民,多加亲近吗?
朱厚熜将自己的怒火压制下来,缓缓说道:“陈洪,你做的很好,现在朕交给你另外一项差事,你去办吧。”
“奴婢为主子陛下分忧解难,义不容辞。”
朱厚熜点了点头。
“黄锦奉旨将太孙送回裕王府,朕此时颇为想念太孙,你带着锦衣卫去裕王府,将太孙接回来,朕今日胃口好了一些,你在去安排,买点六必居的咸菜,隆德盛的大米,吩咐御膳房,给我们爷孙两人煮上。”
“是,陛下,奴婢这就前去太子殿下那,陛下,今日午时,提审海瑞,您要去吗?”陈洪不疑其他。
他可不知道,他这次去了裕王府,只是接回太孙殿下,便给自己换来了一个悲催的未来。
“朕不去了,辛苦你了。”
“陛下,奴婢为陛下主子办差,不辛苦。”陈洪听着朱厚熜的这句话,那可叫一个志得意满。
这个时候的陈洪,还没有意识到朱厚熜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正合他身材的一个大坑。
“对了,把那些伙计们,老翁们,都放了吧。”
“陛下,奴婢还未审讯呢。”
“审不出来什么的,海瑞必有朋党,朋党在朝中,这些跟他交好的小贩,老翁,绝不会涉及其中,抓了人家,总要给个说法,每个人给十两银子的补偿……”朱厚熜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陛下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但陈洪还是一个合格的奴婢,当下也不再询问,只是遵旨,退下。
等到陈洪离开万寿宫后。
朱厚熜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黄锦,有些心疼。
“黄锦,起来吧。”
“谢陛下。”黄锦站起身来,脸上的泪痕并未散去。
“陈洪在册封皇太子,皇太孙大典之时,一直陪在太子的身边,在皇宫中,陪着太子去了他母妃的住处,他觉得他已经在太子那里,站好了位置,哼,朕就是让他知道,死去的人一文不值,只有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太子母妃那里得到的好感,也终会从太孙这里,消失殆尽……”
听着这话,黄锦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陛下,奴婢不关心陈洪,奴婢只心疼陛下……”
“你不用去了,伺候朕一辈子了,朕不能让你,黯然收场,与严嵩一样,冻死在风雪之中……对了,跟朕通风报信的这个裕王府的小太监,你差人过去杀掉,不忠于他的主子,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不配活着,朕以后,只从你嘴中知道太子如何评价与朕,其他人,朕不愿意听了。”
第94章 徐阶主审
朱厚熜一个老阴阳师了。
陈洪办事,他不满意,他不说,对其的惩罚也放在了日后。
陈洪不知道什么情况,从万寿宫出来之后,便带着护送保护太孙殿下的锦衣卫,去了裕王府。
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朱载坖很是高兴,正陪着朱翊钧玩呢,忽然下人通报,陈洪到来的时候,颇为疑惑。
正如朱厚熜所说,朱载坖对这个陈洪还是有些好感的。
他也没有让陈洪如黄锦一样,等待太久的时间。
在大堂中,朱载坖见到了陈洪,面色轻松,而陈洪行礼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朱载坖的脸色,变了又变。
“太子殿下,陛下思念太孙殿下,让奴婢将太孙殿下接回西苑。“
朱载坖脸上的轻松,立即消失了。
陈洪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刚刚还是一脸轻松,将自己当作自己人的太子殿下,怎么变脸了。
在宫里面混了那么长时间的陈洪,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朱载坖不慌不忙,坐下身去:“陛下如何说的?”
“陛下说他心情愉悦,胃口也好了些,待会让奴婢去买点咸菜,大米,陛下要陪着太孙殿下共用午膳。”陈洪感觉到怪异之后,说起话来也收了点。
“可有旨意?”朱载坖开口问道。
“奴婢就是奉旨前来啊,殿下……”
朱载坖闻言冷笑一声:“这是做了两锅饭啊……陛下那里的饭有人吃,孤做的饭便没人吃了。”
“殿下,您这是何意?”
“太孙刚回孤这里,不到一个时辰,黄锦奉旨来送,你奉旨来接……哈哈哈,父皇,还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啊。”
这个时候的朱载坖多少有些愤怒,顺带着对陈洪也多少有些不满。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更何况此时的朱载坖还是大明的太子,皇帝唯一的儿子。
他的火气,也起来了。
这不是耍着孤玩的吗?
这个时候的陈洪意识到自己可能惹恼了太子,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殿下,要不奴婢回去禀明陛下,再问一下。”
“既然有旨意,孤怎敢不接啊,孤还怕,父皇怪罪呢,陈公公稍等片刻,孤啊,去去就来。”朱载坖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朱载坖忽然转过头来:“太孙你可以接走,但有句话,孤希望陈公公能转达陛下,尊旨办事,是大明臣子的职责,臣不敢不从。”
陈洪看着朱载坖的脸,都有些傻眼了。
那个眼神中,是厌恶吗?
厌恶自己,还是厌恶陛下啊。
想的真多。
这肯定是厌恶自己啊。
陈洪赶紧往回找补,他慌张跪下:“殿下,奴婢不接了,奴婢这就回宫,跟陛下说……”
“你敢抗旨。”
“奴婢,奴婢不敢……”
“你不敢抗旨,孤也不敢抗旨,就让太孙跟着你回去,不过,要稍等片刻……”
“等多久都没有关系,奴婢就在这里跪等着,太子殿下,奴婢,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殿下一定要明白,奴婢是身不由己的,不管如何身不由己,奴婢的心也都是向着陛下,向着殿下的。”
若是在平常时候,陈洪的这番话还是能起到一些效果的。
可现在生气的朱载坖,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而这个时候的朱翊钧,还跟着自己的两个母亲说笑呢,等他从朱载坖的口中得知自己还要回西苑去。
也是颇为惊讶。
他明明记得今天一大早自己想去见皇爷爷,不被允许啊,反而被黄锦亲自送回家,怎么自己回到家后,皇爷爷立马又想起自己了。
当然,父慈子孝的戏码,朱翊钧是万万想不到的。
不过,这个时候,审问海瑞的大戏正在上演,自己在皇爷爷的身边待着,也能第一时间了解事件的动向。
朱翊钧虽然很想去,但看着自己老爹朱载坖那情绪不高的脸,还是保持了些许的委婉,询问了一句,能不能不去啊。
也就是这句话,让朱载坖心里面的愤怒少了几分。
在此时的大明朝,不管你是太子太孙,还是内阁宰辅,文武百官,当然海瑞除外,这所有人都要听皇帝的旨意。
不听旨意,免死金牌都保不了你。
朱载坖虽然心里面不愿,甚至是埋怨自己的父亲,可还是劝说着自己的儿子入宫……
………………
朱翊钧再次回到了西苑,被陈洪带着前往了万寿宫中。
此时的万寿宫中,徐阶,高拱,李春芳,徐养正,赵贞吉等人都在,当朱翊钧进来的时候,徐阶正在说话。
朱翊钧,陈洪两人进来之后,徐阶也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