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504章

  “朕不是找你们来商量的,朕是找你们商定的。”

  “至于朕的兵部尚书所忧虑之事,朕当然清楚,朕登基亦有十六年,平辽东,破蒙古,征西域,朕的威望,是我大明朝的将士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是卫我大明疆土一寸未失挣来的……”

  “不是靠对着宗室讲什么‘亲亲之谊’得来的……”

  “在八月六日之前,朕就已经下令,想必此时,各地翊藩卫已进驻各王府。”

  “各地督抚、总兵皆朕之股肱,朕倒要看看,哪个藩王,哪个郡王,敢有异动……”

  “谁动,朕就剐了谁!朕可不管什么叔叔爷爷的,正好杀一儆百,为朕的‘削藩策’祭旗!”

  方逢时闻言,那可是倒吸一口冷气。

  剐了,这可比用宣总皇帝整死汉王的手段,还要残暴啊。

  而乾清宫中,所有的官员,皆有这个想法。

  现在乾清宫中站着的,可都是朝廷的实权派,印把子,都是在宦海生涯中,混了那么多年上岸的狠角色。

  不过这些人,在天子的这番话说出口后,竟无一人敢说,陛下你这有点残暴了。

  申时行作为首辅,知道此刻必站出来平息皇帝怒火。

  他深深一躬,声音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息怒。削藩乃国之大计,不可不慎,亦不可不决。臣以为,当双管齐下,恩威并施。”

  他抬起头,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其一,‘削禄’势在必行,且必须触及亲王郡王根本。可定下‘递减法’:亲王岁禄,自万石递减至三千石;郡王自两千石递减至八百石;以下宗室依次递减,并严控新增宗室禄米等级……” “其二,开‘宗禁’,允宗室中有才学者,经考核,可应试科举、可入仕为官、可经商、可务农!许其自谋生路!此乃‘开恩’,给天下宗室一条活路,亦可分化其心,示陛下仁德……”

  “其三,严查宗室兼并田土、欺压地方、不法情事,以此为柄,对劣迹昭彰者严惩不贷,褫夺爵位亦不为过!此乃‘立威’。如此,开源、开禁、立威并举,或可……或可平稳推行。”

  朱翊钧听完,目光灼灼地盯着申时行,片刻后,缓缓坐回御座:“递减?开禁?立威?……申阁老,这都五六年了,你就给朕准备些这吗?朕当时给你说的,可不仅仅如此……”

第906章 大拇指 3

  那夜。

  朱翊钧在济南,曾对着申时行,说了许久的话。

  也是那次谈话。

  让朱翊钧下定决心,让申时行做了这个内阁首辅。

  这些年来,申时行的手段确实不够,也曾面临下面官员的挑战,但关键时候,天子总能站出来给申时行解围。

  而此时,申时行对朱翊钧说的这些。

  他很不满意。

  这么多年,让你打磨,你就给朕这个东西看。

  按照你的说法,那就是简单的减工资了,那怎么允许呢,大明朝现在迫切的需要是丢掉包袱。

  即便用的时间长一点,包袱也要一点点丢掉。

  朱翊钧有些不满。

  申时行也能感受到。

  听完天子的话后,申时行赶忙说道:“陛下,条款颇多,臣需奏陛下,现在说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啊。”

  朱翊钧闻言,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弛。

  原来,申时行是想着做保密工作啊。

  “太祖封王,本为‘藩屏帝室’,然今宗室不工不农不商不仕,空耗国帑,实违‘相生相养’之祖训。朕今复太祖‘藩王当为天下先’之意,非削权,乃正名。”

  “申阁老,现在殿宇中的人,都是我大明朝的重臣,是朕最信得过的,不要怕泄露出去。”

  “不瞒诸位,在万历九年的时候,朕便已经与申阁老商议过这件事情了……朕当时就说,太祖高皇帝是从穷苦百姓中出来的,他的子孙后代,也理应回到劳苦百姓中去……”

  “当时,申阁老问朕,陛下子嗣良多,日后如何?朕道,朕的子孙后代为工匠,为农人,也是极好的。”

  “申阁老,说吧,你的章程,全说出来,朕跟诸卿翘首以盼。”

  申时行感受到皇帝目光中的催促与那丝不满,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陛下明鉴,臣愚钝,蒙陛下不弃,委以首揆重任,更于济南时聆听圣训,深知宗藩之弊已如附骨之疽,非刮骨疗毒不可根治!臣数年来夙夜匪懈,推演筹划,今日所陈‘削藩策’,绝非仅为减俸禄之皮毛,实乃正本清源、为万世立法之根本大计……陛下圣裁,并请诸公斧正。”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屏息凝神的众臣,最终落回皇帝脸上,条分缕析地奏道:

  “第一条便是正禄米之源,阶梯递减,新旧划断,严控冒滥……”

  “陛下,宗禄之耗,首在无穷无尽之封爵与禄米!臣策首要,在于‘爵位递减降等’,此乃断其子孙无穷尽之根!然,为免眼前动荡,臣以为当行‘新旧划断’之法。”

  “凡宗藩条例颁行后开始袭爵之宗室,严格依亲王嫡长子袭郡王、郡王嫡长子袭辅国将军……直至奉国中尉嫡长子袭爵为无爵、其余子孙皆无爵之例执行!数代之后,天下有爵宗室,十去其九……”

  朱翊钧听着点了点头,说实话,这就是变相的推恩令,可是这个速度是非常慢的。

  “然则,现在任亲王、郡王、将军、中尉,其爵位虽暂不变,但其坐食之厚禄,亦当立行削减,以纾国困……”

  “亲王,郡王削减四成……”

  “镇国将军及以下,即刻削减二成,五年内再减一成五。底层宗室禄本微薄,削幅稍缓,然最终亦需使其仅足糊口,无力奢靡!”

  “高爵者削之务重、务速!低爵者稍缓,此谓‘阶梯递减’,削其奢靡之资,留其生存之本。”

  “户部当立‘宗禄岁支总额’,以去岁实支为基,每年递减一成,十年为期!总额既定,户部宗禄司须会同礼部、都察院,严查玉牒! 遣精干吏员分赴各藩,点验人丁,核对爵位,严防冒籍、诈领、虚报!查实者,追赃!削爵!除籍!涉事官吏,严惩不贷……”

  “陛下,王府巍峨,非仅居所,实乃藩屏之象征,亦为坐拥地方之根基,太祖定制,府邸规制与爵位相应。今行‘递减降等’,爵位既降,府邸岂能再僭居?”

  “臣请定例,凡宗室主脉一支,其承袭之爵位因‘递减降等降至镇国将军及以下者,其所居之王府,即与其身份严重不符,视为逾制!”

  “遇此情形,由工部、内官监会同地方官府,明旨下达,予该支宗室三载之期,至多五载,令其自行迁出,另觅符合其当前爵位之居所……”

  “三载期满,若仍未迁出,着地方官府会同翊藩卫,强制执行!原王府及附属官产园林,一概收归朝廷内帑或户部官产! 其宗室仅可携私财细软离去!抗旨不迁者,以‘抗拒新政、僭越逾制’论处,罪加一等!”

  “即日起,严禁所有宗室新建、扩建府邸!违者,工部不予勘合,地方有司即行弹劾,以‘僭越’论! 对现存亲王、郡王府邸,朝廷可以‘体恤宗室、减其负累’或‘规制逾矩、有伤圣德’为由,下旨令其交出部分非核心之园林、别院、闲宅!*可酌给微薄补偿,或抵其部分禄米削减之数,示以‘皇恩’……”

  …………

  …………

  “臣请陛下明诏天下,列举宗室常见不法,以为惩处之绳墨:一曰欺压地方:纵仆占田、强买强卖、殴伤人命。

  二曰干预有司: 插手词讼、包庇罪犯、要挟官吏。

  三曰僭越逾制: 服饰、仪仗、府邸违制。

  四曰结交外官: 私结督抚、勾连卫所。

  五曰奢靡怨望: 禄减仍奢靡无度,或散布怨言、诽谤新政、诋毁圣躬!煽动宗室对抗朝廷!此条,乃当前首恶!”

  “陛下,削禄、收府、立威,乃去其弊。然陛下圣心仁厚,早于济南便明示‘子孙当为百姓’。故‘开禁自养’,予出路,方为长治久安之策,亦分化瓦解之良方!”

  “凡宗室子弟,即日起,皆可入官学社学! 经提学官考较合格,准其一体参加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考中者,吏部依例授官升迁,此乃陛下开万世未有之恩典!”

  “宗室子弟许其自由务农、务工、经商、受雇! 地方有司不得阻挠……”

第907章 大拇指 4

  申时行在说自己条陈时,朱翊钧仔细地听着。

  里面的两个核心点。

  已经有了。

  亲王只存在一代,两代郡王,三代镇国将军……这个是名。

  还有一个是钱。

  对于各地王府的恩赏屡次降低,不过,这个降低的银钱朝廷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将其补给底层的宗室,让他们除籍之后,能够有一项非常大的补贴。

  说白了,就是朝廷在减负的过程中,更加注意底层宗室的生活。

  朱翊钧自己的儿子们,到时候也会有两个选择,实在没有什么能力的,留在国内,按照这个程序走下去,有能力的安排外藩,镇守外藩。

  不过,老大的爪哇岛是必须去的,不管他有没有能力都要去,因为他是老大,要起带头作用……

  申时行一番条分缕析、掷地有声的奏对,将削藩策的筋骨血肉尽数剖陈于御前。

  乾清宫内落针可闻,众臣目光齐齐望向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光滑的紫檀木面上轻轻敲击。

  申时行所言,几乎完全契合他心中所想,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比他预想的更为彻底。

  户部每年总额递减、王府“瘦身”……这些都是能立刻见到实效的实招。

  他眼中那丝因申时行最初“减工资”提议而产生的不满早已消散。

  “申卿之言,朕听之甚明!太祖高皇帝起于微末,深知民间疾苦,更知创业守成之艰!其分封诸子,本意乃在‘藩屏帝室’,使朱家子孙,拱卫中央,永固江山!此乃‘亲亲之谊’,更是‘家国一体’之深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铿锵:“然则,后世子孙,坐享天家富贵,不思太祖创业维艰,不体万民稼穑之苦!空耗国帑,更有甚者,骄奢淫逸,鱼肉地方,视祖制为护身符,视朝廷为取利之渊薮!此等行径,岂是太祖分封之本意?岂非忘本悖祖……”

  “相生相养!相生相养!”

  朱翊钧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语气中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质问:“太祖要的是朱家子孙与天下万民‘相生相养’,同甘共苦!不是要天下万民独养朱家子孙!更不是要朱家子孙,成为趴在万民身上敲骨吸髓的硕鼠……”

  “今日宗藩之弊,积重难返,非但未能‘屏藩帝室’,反成社稷心腹大患!负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

  “申卿今日所奏之策,非为削藩而削藩!其核心,在于正本清源,复太祖分封之古意!在于让天家血脉,重新回到‘藩屏帝室’、‘相生相养’的正道上来!在于让那些躺在祖荫上醉生梦死的宗室子弟,明白一个道理——朱家的富贵,不是天经地义!是源于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不世功勋……”

  “源于历代先帝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的勤勉!更源于天下亿兆黎民百姓的血汗供养!无功而受禄,是为不祥!无功而奢靡,是为取祸!”

  朱翊钧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乾清宫响起。

  他没有直接评价申时行方案中的禄米该削多少等诸多细节。

  但他这一番话,却无比清晰地定下了此次削藩的最高基调和法理依据——

  关起门来,对着这帮高官们说,这不是背叛祖制,而是回归祖制本真……

  不是皇帝刻薄寡恩,而是宗室忘本悖祖在先……

  “申卿此策,五者并举,思虑周详,深合朕意!”

  “然,此乃关乎国本、牵动祖宗成法、涉及数十万宗室身家性命之百年大计……不可不慎之又慎!申卿所言,乃其多年深思熟虑之骨架,然筋肉血脉,尚需填充。”

  他的目光扫过申朝廷的核心重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诸卿皆国之柱石,腹有良谋。今日所议,信息量颇大。朕给尔等时间。自明日起,内阁牵头,六部、五军都督府、礼部、都察院掌印官,悉数参与……”

  “就在文渊阁,给朕敞开了议!深入议!反复议!将申卿所提五策,每一条、每一款、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年限、每一个可能的漏洞、每一个执行中可能遇到的阻碍,都给朕琢磨透了,议清楚了……”

  “朕要的是万全之策!是既能根除积弊、又能最大限度减少动荡、平稳落地的良方!六日!朕给你们六日时间!”

  “六日之后,八月廿二,朕要在乾清宫,看到一部条理清晰、细则完备、可操作、可执行的《宗藩新例》条陈草案……”

  “届时,朕再亲览圣裁!”

  “六日?!”群臣心中都是一凛。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够他们深入争论、完善细节,但也意味着这六天,整个帝国的中枢将围绕着“削藩”二字高速运转,风暴眼将从乾清宫转移到文渊阁……

  “臣等遵旨!”申时行率先叩首领命,心中五味杂陈。

  “臣等遵旨!”其他重臣也纷纷叩首。

  这个时候,不管朝廷上的什么保守派、务实派、改革派,都将在这个宗藩问题上,下尽功夫。

  “卿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臣如蒙大赦,又带着沉甸甸的压力,躬身退出乾清宫……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有凝重,有忧虑,也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这一刻无人言语……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大明朝的天,真的开始变了。

  一场席卷整个宗室集团、重塑帝国根基的风暴,在皇帝“回归祖制本源”的定调声中,在六日倒计时的滴答声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偌大的乾清宫内,只剩下朱翊钧与陈矩两人。

  片刻的沉寂后,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侍立在阴影处、如同磐石般沉稳的陈矩。“陈矩。”

  “奴婢在。” 陈矩立刻趋前一步,躬身应道,声音低沉而恭谨。

  朱翊钧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目光深远:“你亲自去一趟,把冯大伴,给朕请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