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577章

  是最极致的忠臣之心……

  朱翊钧何等聪明,瞬间也明白了申时行的深意。

  他心中剧震,既恼火于申时行的突然“加戏”打乱了他的节奏,更震撼于其决绝的付出……

  戏已至此,他若再强行离开,反而前功尽弃,也辜负了申时行这番苦心。

  “好!好!好!申阁老,你很好……”

  “放开,朕就在这里等着!朕倒要看看,你们今日能议出个什么结果来!”

  申时行闻言,这才缓缓松开了手,再次深深叩首:“老臣……谢陛下!”

  朱翊钧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气冲冲地大步走回御座,重重地坐了下去,脸色铁青,一拍御案:“议,都给朕接着议!畅所欲言!议到申阁老满意为止!”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皇帝虽然坐下了,但那滔天的怒火和无比压抑的气氛,让所有官员都噤若寒蝉,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开口……

  既然没人说话,那御座上的天子可就点名了。

  点的第一个人,就是反对派的头头,王家屏。

  “王爱卿,你来,你来驳斥阁老……”

  王家屏无奈,只能领命,出列对着申时行,痛心疾首地斥责道:“阁老,您这是做什么……”

  “您是我大明朝的首辅,百官表率!当辅佐陛下成为明君圣君!岂能……岂能为了逼迫陛下行此……此亏仁德之事,而做出如此狂悖失礼之举!这岂是人臣之道?!您……您太让天下士人失望了!”

  他的指责带着颤音,充满了理想主义破碎的失望……

  申时行冷笑一声:“王大人,还知道我是大明朝的首辅啊……我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本官是辅佐陛下治理天下数十年的大明首辅,大明朝的家,本官当了十几年了。”

  “底子怎么样,我比你清楚的多。”

  “你口口声声明君圣君。那我问你,在你心中,何为明君?是恪守迂腐礼法、眼睁睁看着巨债沉没、置国家社稷长远于不顾的君王为明君?”

  “还是勇于任事、顺应时势、敢于为民为国承担一时骂名、换取万世太平的君王为明君?”

  他不等王家屏回答,继续逼问:“陛下仁德,不愿背名,此乃陛下之善。但我等为人臣者,难道就因爱惜自身羽毛,惧怕担责,而坐视陛下因仁失大……”

  听完这些话,王家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好友一把在背后轻轻拽了一下。

  许多原本坚决反对的官员也开始动摇了,他们看着申时行那决绝的眼神,回想起他刚才那不惜自毁的举动,不禁扪心自问:难道……难道此事背后还有我等不知的更深层次的缘由,才让咱们的阁老,如此不顾一切?

  朝堂上的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没有人立刻倒戈,但那种坚决反对的共识已经被打破……

  朱翊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九分。

  他靠在御座上,用手揉着额头,显得无比疲惫,声音沙哑地道:“申爱卿,你对大明朝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你的失礼之处……朕,朕此刻不罚你。但……你若想以此胁迫朕违背本心,去做那后世史书可能会诟病之事,朕……朕绝不会同意!”

  “陛下!老臣岂敢胁迫陛下!老臣只是……只是心痛啊!想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开创这大明基业,何等不易!那八百余万两白银,若是能收回,可活多少饥民?可修多少水利?可强多少军备?”

  “若血本无归,陛下如何对得起节衣缩食输粮纳税的天下百姓?”

  “如何对得起太祖成祖的在天之灵啊陛下!取朝鲜,非为陛下之私欲,实乃为大明江山计,为天下苍生计啊!”

  朱翊钧闭上眼,沉思片刻。

  殿内又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许久,朱翊钧终于睁开了眼睛,“罢了……罢了……”

  “看来朕今日不点头,这文华殿是出不去了……申阁老,你起来吧,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跪着折腾了。”

  “这千秋万代的骂名……若终究要有人来担……”

  “那就……由朕来担着吧……”

第1051章 快刀斩乱麻

  朱翊钧那句“由朕来担着吧”如同最终的法槌落下,重重地敲在文华殿每个人的心坎上……

  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方才还激烈争论的双方,此刻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陛下……这是……同意了?

  同意接纳朝鲜内附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官员心中蔓延。

  支持派在短暂的难以置信后,涌起的是狂喜和胜利的激动,但他们不敢表露,只能强行压抑着,偷偷交换着眼神。

  反对派如王家屏等人,则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和挫败,他们看着御座上那位仿佛被“逼”着做出痛苦决定的天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刚刚上演了“死谏”戏码的首辅,满腹的劝谏和道理此刻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呢?

  首辅连拽龙袖、甘愿赴死的话都说出来了,陛下也被“逼”得愿意承担“万世骂名”了,他们若再纠缠,反倒显得不顾大局、不通情理了。

  朱翊钧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明镜似的。

  他并非真的爱惜那点“仁德”虚名到了迂腐的地步,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帝王,朝鲜的战略价值和现实利益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但他不能主动表露这份渴望。

  为何?

  只因他是大明天子,是天下共主,是宗藩体系的维护者。

  大明朝可不只有朝鲜一个小弟啊。

  人家都再旁边 看着呢。

  今日若轻易笑纳了朝鲜,消息传开,西南半岛诸多土司诸多小国会如何想?

  他们会不会兔死狐悲,觉得大明前面还是仁德父兄,一旦利益所需便可轻易吞并藩属?

  这将会对大明经营百年的朝贡体系和国际信誉造成毁灭性打击,引发的连锁反应和边疆动荡……

  所以,他必须抗拒,必须犹豫,必须表现出是被“形势所迫”、被“臣子死谏”、”逼得“不得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

  而申时行,不仅给了他这块遮羞布,更是用一场惊世骇俗的“拽龙袖”,将这出戏推向了高潮,把所有潜在的非议和骂名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将他朱翊钧彻底摘了出来。

  朱翊钧脸上依旧保持倦怠,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此事……就此定议。具体如何施行,内阁会同六部详议章程,再报于朕……朕乏了,都退下吧,申爱卿,暂留片刻。”

  “臣等告退……”百官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然后怀着各种复杂难言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鱼贯退出了文华殿。

  每个人经过依旧跪在地上的申时行身边时,目光都极为复杂,敬畏、不解、敬佩、甚至一丝恐惧兼而有之……

  王家屏离开时,脚步沉重,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和地上的首辅,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摇头离去……

  很快,大殿内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御座上的朱翊钧、刚刚站起身的皇六子朱常澍、以及依旧跪伏于地的申时行。

  朱常澍看着老师,想上前去扶,又有些害怕地看了看父皇。

  朱翊钧对儿子温和地说道:“去把你老师搀扶起来。”

  “是,父皇。”

  朱常澍得到命令之后,赶忙上前,将自己的老师给搀扶起身,随后,在其父亲的的示意下,也退出了文华殿。

  当陈矩也退至殿外,并轻轻掩上殿门后,文华殿内彻底只剩下君臣二人。

  夕阳透过窗棂,将大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静谧和微妙……

  朱翊钧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下方那个身影上,先前脸上的疲惫和愠怒渐渐褪去。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中:“申爱卿,今日……你自作主张了。”

  这句话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平淡的陈述。

  申时行闻言,并未抬头,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平稳地回应道:“老臣死罪。然,陛下,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急不得,需如春雨润物,潜移默化。而有些事,则缓不得,犹如救火,稍纵即逝,便可能星火燎原,酿成大患。”

  他稍稍停顿,继续道:“朝鲜之事,自‘天火’降下那一刻起,便已如离弦之箭,再无回头之路。金正三在汉阳,甚至是整个朝鲜八道推动舆论,联名上表,已是箭在弦上。”

  “若我大明在朝堂之上仍陷入无休止的礼法之争,拖延时日,恐朝鲜国内生变届时这‘主动请附’之事恐横生枝节,老臣不得已,行此险招,并非为了胁迫陛下,而是为了……替陛下斩断所有犹豫和后退之路,快刀斩乱麻,将此生米,彻底煮成熟饭。唯有如此,方能将此事对我大明宗藩体系之冲击,降至最低。”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

  他明白申时行的意思。

  拖延确实意味着变数。

  申时行用最激烈的方式,强行压缩了决策过程,避免了夜长梦多……

  “真是这对爱卿来说,多少有些不公平,名声,读书人看的是极重的。”朱翊钧说完,轻轻叹口气。

  申时行这才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甚至有些超脱的笑容:“陛下,老臣做首辅十余年了,于功名利禄、身后虚名,早已看淡。”

  “若能以此残躯,为陛下,换得朝鲜千里山河永固东疆,老臣……求之不得。”

  “只要于陛下江山有利,老臣个人之荣辱得失,何足道哉。”

  这番话,说得恳切而坦然,仿佛真的将个人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朱翊钧看着这位老臣,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为国谋划、甘当“污垢”的决绝。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御座上站起身,缓缓走下御阶,来到申时行面前。

  他没有立刻让申时行起身,而是俯视着他,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朕知道你的苦心。”

  “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朝鲜这块肉,吞下去了,如何消化,才是真正的难题。设郡县、派流官、移民屯田、安抚士族、防御外敌……千头万绪,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更不能激起大变。”

  “此事,朕就全权交予你和内阁统筹,务必办得稳妥,要让朝鲜之地,真正成为大明之疆,而非一个不断流血化脓的疮口。”

  “陛下放心,老臣定将朝鲜之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负陛下重托!”

第1052章 朝阳省 1

  朱翊钧闻言,缓步走回御座旁,指尖摩挲着扶手边缘的龙纹,忽的开口:“你既这般急着推进,心中想必已有了初步的章程,说说吧。”

  “是。”申时行直起身,语速不急不缓,将谋划许久的思路一一铺开。

  “陛下还记得万历十九年,朝鲜使臣金正三入京之事吗?彼时臣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朝鲜,虽然金正三势力庞大,但并非没有对手,旧时的宗室勋贵念着李氏王室的旧恩,只怕内附的事情,一旦泄露到了朝鲜国内,不少大臣会以‘保国祚’为由,朝金正三发难。”

  “不过,金正三颇有能力,只需陛下,给李成梁一道旨意,让其支持金正三,他便可以,将所有的阻碍,一扫而空……”

  朱翊钧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臣已派人传信给金正三,让他开始动手,扫清国内阻碍后,便是让他牵头,分三次派遣使臣来大明‘求附’——”

  “每一次来,陛下都需当众拒绝,摆出‘大明不夺小国疆土’的姿态。这般三次往复,既显我大明的仁厚,也能压下朝鲜国内的非议,待年底之前,便能顺理成章敲定此事。”

  “敲定之后呢?”朱翊钧追问,眼底多了几分兴致。

  “待内附之事定了,便将朝鲜改名为‘朝阳省’,取‘面朝大明,永沐圣恩’之意。”申时行声音清晰。

  “金正三献土有功,可任朝阳省左布政使,掌一省民政,右布政使则由我大明选派得力官员担任,一来能协助理事,二来也能确保政令与朝廷统一。”

  “至于朝鲜原有的八道,可直接改为八府,府尹、同知等职,一半从大明官员中调任,一半从朝鲜归附的贤能中选拔,既安民心,也防异心……”

  说到军事,他语气更显郑重:“眼下李成梁正率部驻守朝鲜,倭国战事未平,他需先稳住局势。待倭患彻底了结,再论调遣之事不迟。”

  看来,李成梁的存在,在申时行看来,确实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朱翊钧沉默片刻,忽然摇了摇头:“不行,李成梁不能调回京城。”

  申时行微怔,抬眼看向御座上的帝王。

  朱翊钧语气平淡,却透着洞察人心的锐利:“朕知道你心中的忧虑,从前朕也担心他拥兵自重,可如今朝鲜成了朝阳省,他在那里反倒成了最稳妥的人选。”

  “他熟悉朝鲜的风土人情,也镇得住那些军队与旧臣,留在朝阳省,比调回京城更有用,更何况,倭国之战,短时间也解决不了,这事,朕意已决。”

  “臣遵旨。”

  对于这个问题,申时行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朱翊钧又与他细聊了许久,从朝阳省的赋税定额,到如何安抚朝鲜百姓,从选派官员的标准,到如何将大明的律法与朝鲜旧俗融合。

  殿内的檀香燃了又换,日头渐渐西斜,一份关于接纳朝阳省的详尽章程,终于在两人的对谈中愈发清晰……

  申时行离开文华殿后,并未回府休息,而是径直回到了内阁值房。

  他知道,陛下虽然拍了板,但将陛下的意图转化为可执行的国策,并让整个官僚机器运转起来,才是接下来更艰难的工作。

  他立刻召集了其余几位阁臣以及相关部院的堂官。

  内阁公廨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