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了礼物后,金正三看向了下面的官员,特别是坐在他下首左手边的年轻官员。
大明派遣过来的右布政使张明远
这位三十有五的官员来自南直隶应天府,是万历八年的进士,曾在浙江、福建等地任职,以干练著称。
“张大人,关于明年赋税征收的方案,你可有补充?”金正三看似随意地问道,眼中却带着试探。
“回禀左布政使大人,下官以为赋税不宜再增。连年征战,百姓负担已重,当以休养生息为上。”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几位朝鲜籍官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是张明远到任数月以来,首次公开质疑金正三的决定。
金正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张大人体恤民情,本官甚慰。然倭国战事正酣,粮草供应关系重大,还望张大人理解。”
“再怎么说,帅爷在倭国的征战,军需补充,各方要务,这诸多的担子,都在我的肩膀上担着。”
他话锋一转,看向自己的一名亲信。
“就按原定方案执行,各府赋税增加两成。”
“告诉下面的官员,带着百姓们勒紧裤腰带,过过苦日子,等着倭国的战事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是,大人。”
张明远还想说什么,但见金正三已转向其他议题,只得默默做回。
夜幕降临,景福宫内灯火通明。
金正三在交泰殿设宴,这里曾是国王宴请群臣的地方。
不过,早就成了他跟着自己团伙们享受快乐的地方。
殿内丝竹声声,舞姬翩翩,完全是一派王室气象。
金正三坐在主位,左右各拥着一位美人。
“大人,张明远今日在朝会上似乎有些不满啊。”亲信官员李秉宪低声说道。
金正三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是个书生,能掀起什么风浪?大明派他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搂紧怀中的朴氏,醉眼朦胧地继续说道:“你们记住,朝阳省能有今日的太平,全靠本官运筹帷幄。帅爷在倭国打仗,粮草军需哪一样不是本官筹措的?”
李秉宪谄媚地附和:“大人说得是。那张明远不过是个空架子,政务军务哪一样不是靠我们朝鲜籍的官员才能运转?”
“哈哈哈!”金正三大笑,“说得好!来,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金正三的言辞越发狂妄:“什么左布政使、右布政使,在这汉阳城里,还不是本官说了算?”
“他张明远若是识相,本官还能给他几分颜面,若是不识相.……..”
“就让他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你们可别忘了。”
“我上面的靠山是谁,哼,大明朝的内阁首辅,申阁老,现在申阁老的学生,马上又成了皇太子。”
听完金正三的话后,诸多亲信都是眼中放光。
是啊。
自家大人背后的大树,早就从李成梁换到了申时行身上。
与此同时,在景福宫外的一处宅邸内,张明远正与几位大明派来的官员密谈。
正如金正三说的一样,他们在朝鲜,此时就是摆设,就是吉祥物。
“张大人,金正三越发肆无忌惮了。”
按察使周文斌忧心忡忡地说,“他不仅僭用王室仪制,还私自增加赋税,强征民夫。长此以往,恐生变乱。”
“这些本官何尝不知?然金正三在朝鲜根基深厚,又掌控着军政大权。我们初来乍到,难以与之抗衡。”
“更何况,掌管兵权的宁国公现在去了倭国,我们更不是他的对手。”
“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胡作非为啊!”都事王仁激动地说,“他强占宗室土地,欺压李氏子孙,这要是传回朝廷...”
张明远闻言,叹了口气,语气凝重:“金正三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看准了宁国公远在倭国,无人能管他。我们要做的,是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现在我们只能忍了……”
听完张明远的话后,诸多官员都是轻叹口气,想来,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们现在两眼一抹黑,真的扳倒了金正三,他们也玩不转,甚至极有可能弄巧成拙,也就是前小阁老说的那些话,你们就搅吧,搅吧,搅得李成梁在倭国没了军需……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
李成梁派遣的亲信回到了汉阳,调查一番后,得知金正三真的那么嚣张,立即按照李成梁之前的要求,对朝阳省内的防务进行了调整……
三千原本驻扎在釜山的精锐,调防到了汉阳城,大军入城之前,金正三一点消息都没有得知……
当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立马前往拜访,带兵进驻汉阳城的朝鲜籍将领。
可这个朝鲜籍将领面对左布政使大人的拜访,竟然选择不见。
这一下子,让金正三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朝阳省内,虽然也设置都指挥使,但军队调动的权限却在李成梁的手上,现在这三千精锐进入汉阳城,只能是出自李成梁的手笔。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了。
难不成……
李成梁……
啊,不,我金正三的大恩人,朝阳省的太阳,数百万生民的衣食父母,宁国公要从倭国回来了……
………………
哎,昨天加班了,到九点多,回到家,立马就睡着了,原本就是想小睡一会儿,可还是扛不住,不过,老板已经批准我国庆休息了,(估摸着也是感觉老李扛不动团队了,要减轻压力),到时候,老李会多写点的。
第1079章 搬家
金正三对李成梁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即便他现在傍上了申时行。
李成梁在第一次明倭战争之后,就很少呆在汉阳城,而此次更是直接离开了朝鲜。
金正三瞬间体会到了当大哥的感觉了,而后,便慢慢的狂妄起来。
对于大明朝来说,金正三是有功劳的。
即便是朱翊钧知道朝阳省内部的一些情况,也是装作没看见,因为,杀一个请求内附献土的功臣,这不是打击后来者的积极性吗。
影响太恶劣了。
这一点,金正三也是知道的。
可李成梁是谁。
李成梁不是文人,不是政治家。
他一生气,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三千精锐突然进驻汉阳城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整个朝阳省官场引起了巨大震动。
不管是朝鲜籍的官员,还是大明来的流官。
宁国公的心腹爱将,干儿子之一的崔光勳。
他手持宁国公的调兵令牌,例行换防,将原本驻扎在汉阳的数千兵马,调到了西南去。
崔光勳是李成梁最信任的朝鲜籍将领之一,他的到来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换防。
在求见崔光勳无果后,金正三坐着马车,返回景福宫。
可马车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金正三却吩咐一直跟随的亲信李秉宪道:“快...快吩咐下去,立即将本官的办公场所迁回布政使衙门。”
金正三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景福宫毕竟是前朝王宫,本官久居于此确实不合礼制。”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场面可谓鸡飞狗跳。
开始收拾景福宫内的金正三的个人物品。
那些奢华的摆设、珍贵的宝贝,他是一件都不敢动。
原本在金正三身边伺候的宫女们也被遣散,让其回家,只留下几个贴身的仆人。
短短两个时辰,金正三就完成了从景福宫到布政使衙门的搬迁。
新衙署虽然也算气派,但比起富丽堂皇的景福宫,简直天壤之别。
金正三坐在简陋的公堂上,看着四周朴素的布置,心中五味杂陈。
正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李秉宪走了进来:“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张明远大人请来了。”
金正三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快请张大人进来。”
张明远迈步走进公堂时,心中也满是疑惑。
他注意到衙署内陈设简单,与金正三往日奢华的作风大相径庭。
“张大人请坐。”金正三罕见地起身相迎,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今日请张大人来,是有要事相商。"
张明远躬身行礼后坐下:"左布政使大人有何吩咐?"
金正三轻咳一声,语气格外温和:“张大人到任已有数月,本官观察大人勤勉尽责,理政有方。思前想后,觉得应该让张大人更多地参与政务。”
他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张明远:“这是赋税征收、水利工程等几项重要事务,从今日起就交由张大人全权负责。”
“并且,我已经下令给各署理衙门,您的官印,已经启用了。”
张明远接过文书,心中震惊不已。
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权力,金正三怎么会突然放手?
“左布政使大人,这...下官恐怕难以胜任...”
“张大人过谦了。”金正三打断他:“张大人是朝廷选派来的能臣,理应担当重任。更何况...”
“宁国公远在倭国征战,我们更应该同心协力,稳定朝阳省局势。”
张明远敏锐地捕捉到金正三话中的深意,顿时明白了这番反常举动的缘由。
他不动声色地收下文书:“既然如此,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送走张明远后,李秉宪忍不住问道:“大人,您为何突然对张明远如此优待?还把那么多实权交给他?”
“秉宪啊,你说这三千精锐为何突然进驻汉阳?”
李秉宪迟疑道:“不是说例行换防吗?”
"换防?"金正三冷笑一声,"崔光勳是宁国公的心腹,没有宁国公的亲笔手令,他敢擅自调兵?而且一来就控制四门,这是换防的架势吗?”
“大人的意思是...宁国公要回来了?”李秉宪脸色大变。
山中无老虎,猴子才能称大王。
金正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宁国公在外征战辛苦,我们这些留守后方的,更应该恪尽职守,不能让他分心啊。”
这时,另外几名亲信也到了。
其中一位亲信韩德谦在听李秉宪说完之后,脸色大变:“大人,您把赋税等大权都交给了张明远?这是为何?难道我们怕了他不成?”
金正三转过身,面色不悦:“你这是什么话?张大人是朝廷命官,本官分权于他,正是为了朝阳省的政务能够更好地运转。”
“可是大人...您分的是我管的事情啊。”韩德谦还想争辩。
“够了,本官行事,自有道理。你们只需按照吩咐去做便是。”
待众人退下后,金正三独自坐在堂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刻的寂静,与景福宫中的笙歌燕舞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自己绯色官袍的云雁补子上,手指轻轻抚过精致的绣纹。曾几何时,这身二品大员的官服对他来说是何等荣耀,可如今却感觉格外沉重。
金正三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掌管漕运的小官,整日与几艘破船为伴……
“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是何等踏实...”金正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这一刻,他想起了坐在朝鲜国王宝座上的那种征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