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世子再叩首:“其三,景朝接连三年擅起边衅,以致我国八道瓦解……伏乞速发天兵,拯济生灵,以存绝祀。”
话音落,当即有一名身穿红袍的部堂出列,高声道:“陛下,不可。我朝水军此去高丽需走数十天海路,抵达时已是风狂浪高之际,实不宜远洋作战。”
高丽世子急忙道:“我等小国饱受景朝欺凌,那元襄、陆谨贼子一贯有吞并我高丽之野心,若再无天兵相援,恐国之不复!”
宁帝坐于高位之上:“再议。”
高丽世子面色一丧。
礼部官员手持笏板,轻描淡写问道:“世子还有何事启奏?”
高丽世子收敛心情,低沉道:“贱臣恳乞,若无天兵相援,可否察贱臣之至诚,赐五百支火铳,三十门铳炮,救小国于危难。”
建极殿忽然寂静,朝臣目光齐刷刷看向高丽世子。
片刻后,胡阁老轻声一咳,一名蓝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陛下,不可。若火器赠予高丽焉知不会落入景朝贼子手中?再者说,火器乃双刃剑,用不好伤人伤己,神机营尚且需要多年操训,这火器便是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用啊。”
殿外的陈迹一直在听,他只感慨,一场朝会下来,宁帝根本不用说话,事事皆有人替他回应。
建极殿再次安静。
此时,乌云忽然喵了一声:“小心,我听皇后娘娘说,这高丽世子的拜帖早就送宫里了,他拜帖里最后一个请求是和亲。皇后娘娘还说,他先请求赐予火器只是在开天窗,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使皇帝答应和亲的请求。”
陈迹心中一凛,宁帝根本没有女儿。
更关键的是,安静的建极殿中,乌云这一声实在突兀,连高丽世子和朝臣都错愕着抬起头来。
所有人看向皇后,皇后只淡定自若的抚着乌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宁帝微微偏过头去,竟笑着开口问道:“这狸奴哪来的?黑得像是一团墨。”
朝臣们相视一眼,高丽世子还想再提及火器之事时,皇后温声笑道:“也不知是从哪跑进宫里来的小野猫,臣妾见它讨喜,便做主留它在坤宁宫中。”
宁帝朗声一笑:“它叫什么名字?”
皇后答道:“还没起呢,要不陛下给起一个?”
宁帝思索片刻:“朕瞧它虎头虎脑的,唤它山君如何?”
“山君?倒是个好名字,”皇后好奇道:“只是陛下自己的霜眉还封了个‘忠孝昭龙广济佑圣真君’,怎么轮到臣妾的狸奴,就只给起个名字?”
宁帝笑着说道:“给它封个‘捉鼠大将军’如何,再赐它一副甲胄,一枚印信。”
皇后故作嗔怒道:“陛下赐它甲胄和印信做什么,它又不会用,赐了也白搭。”
宁帝笑着看向高丽世子:“既然不会用,便不赐了。”
高丽世子僵在原地。
宁帝不等他开口,已然吩咐道:“赐世子五章冕服、玉带、金印;丝绸二百匹、云锦二百匹、白银两千两、瓷器二百件、甲胄二十副。”
高丽世子还在走神,一旁的鸿胪寺官员提醒道:“谢恩!”
世子当即回过神来,只得伏下身子:“谢陛下圣恩。”
吴秀看向鸿胪寺官员,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出列高喊:“奏事毕!”
吴秀这才朗声道:“无事退朝!”
朝臣叩首,鱼贯而出,竟没再给高丽世子开口的机会。
陈迹在殿外,忍不住探头看着宁帝与皇后一同向殿后走去,乌云也被一并抱走。
临消失前,一身贵气的乌云喵了一声:“不用想我,我会想办法找到郡主的!”
陈迹:“……”
后殿里,宁帝侧目看向皇后怀里的乌云:“这狸奴倒是乖巧亲人,朕先前的霜眉可是不让人抱的……不如将它养在仁寿宫?”
皇后看他一眼:“陛下都开口了,臣妾自当遵旨。”
宁帝伸手便去抱乌云,可乌云忽然爬上皇后肩头,紧紧抱住皇后的脖子。
皇后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她将乌云揽在怀里,轻声道:“陛下您看,它离不开臣妾呢。您何时想逗它玩,且自己来坤宁宫吧。”
……
……
高丽世子进殿时满怀期待,出殿时却满眼疲惫。
羽林军将其护送至午门外,白龙早早等在这里吩咐道:“奏援一事陛下还需与阁老们商议,世子回会同馆等消息吧。”
世子长长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白龙一挥手,高丽使臣抬来两顶轿子,一起遮掩着世子与替身上轿,外围根本分不清世子到底上了哪顶轿子。
白龙看向李玄:“有劳李指挥使,分两批人护送世子回会同馆。”
李玄抱拳:“是。”
两队人马出了承天门,分别往东、西长安街行去。
长安街上车驾川流不息,羽林军开道,闲杂人等自觉避让到灰瓦屋檐下,等待仪仗经过。
陈迹跟在队伍里,齐斟酌小声道:“你看见皇后娘娘那只狸奴了吗,与你先前带去固原的好像啊。”
陈迹随口道:“嗯,是有点像。”
此时,李玄一边警惕的打量四周,一边对陈迹说道:“司礼监将陈问仁鞭刑后再移交兵部这一招真凶狠,昨天陈家、齐家、徐家才向胡家联手发难,今天陈家便有人落到胡家手里了。”
陈迹好奇问道:“他会被革职么?”
李玄想了想:“不好说,看陈家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阁老们从不感情用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今天便可以忘记昨天的过节。陈问仁毕竟是二房嫡次子,大房又无子嗣,想必会出手保他。”
陈迹嗯了一声。
李玄忽然说道:“陈家若是不保他倒也好了,往后羽林军由我做主,大家也松快些。你放心,有事我会与你商量着来。”
陈迹笑了笑:“李大人,我只是个小旗官而已。”
李玄摇摇头:“大家也不用整虚头巴脑的客套了,当日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固原,你是什么能力,我们从固原回来的兄弟都清楚。你就看我这位妻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姐夫。”
齐斟酌哈哈一笑:“姐夫,我这是识时务。”
说话间,两支仪仗分别抵达会同馆落轿,李玄沉声道:“世子请下轿吧。”
高丽使臣前去掀开轿帘,右侧之人下轿,可左侧之人丝毫不动,像在轿中睡着了似的。
李玄皱起眉头,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轿中之人:“醒醒?”
话音落,轿中之人歪倒,从轿子里摔了出来。
李玄面色一变,骤然掀开其面纱。面纱下,却见对方面色乌青,早已气绝!
陈迹说道:“不是世子,是替身。”
李玄抬头看向另一边,高丽世子摘下面纱,惊恐道:“诸位宁朝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死在轿中?”
三十余名羽林军下意识看向陈迹,可陈迹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一路上,根本没人靠近过轿子。
绝对没有。
李玄低声问道:“怎么办?人是我们护送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杀了,恐怕我们也脱不得干系!”
齐斟酌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怎么刚回京城就被扣个屎盆子……这不会是毒相为了坑我齐家干的吧?”
陈迹沉声道:“先送世子进会同馆,守住前门、后院;莫再让人碰触尸体,即刻封锁东江米巷,凶手兴许就在高丽使臣和羽林军之中,找到凶手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李玄拔剑出鞘:“羽林军听令,封锁东江米巷,一个人都不许走脱!违令者,格杀勿论!”
第307章 玄蛇与宝猴
会同馆外的东江米巷内兵荒马乱,羽林军如临大敌。
李玄怒从心起,世子替身死在路上,负责护送的羽林军难辞其咎。
十万火急!
此时此刻,高丽使臣已被羽林军逼退回会同馆,不许迈出会同馆一步。
李玄手中持剑,点了几个从固原带回来的羽林军:“周崇、周理、多豹、李岑,你们各领十八人,守住所有出入口,一个人也不准放跑,决不能让阉党提前知道此事。”
陈迹扫他一眼:“晚了。”
李玄愣了一下:“什么晚了?”
陈迹解释道:“密谍司一直在抓景朝谍探,先前护送高丽使臣觐见时,他们便换了便装藏在百姓里。咱们从承天门出来的时候,也一直有密谍跟着我们。替身一死,他们立刻回去报信了。高丽使臣上百人,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找出凶手。密谍司一到,羽林军拦不住他们的。”
李玄眉头紧锁:“这如何是好?如今那毒相正在伺机报复齐、陈、徐三家,各位都是沾亲带故的,若是被阉党抓住把柄,进了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迹平静道:“事已至此,做好最坏的打算,说不得要去诏狱走一遭了。”
先前在都督府与他们争执的副指挥使赵卓凡,忽然冷笑道:“使臣是在你们护送下出的事,与我可毫无干系,我就不跟你们趟这浑水了。”
说罢,他招呼自己麾下人马:“我们走!”
李玄沉声凝重道:“不能走!你们若是走了,余下这些人根本不够封锁东江米巷,若使人犯逃脱,谁也担当不起!”
赵卓凡斜睨他:“怎么,李大人难不成还能命令我?即便陈指挥使被革职,那也得等新的指挥使来了再说!”
李玄上前一步,凝声说道:“我知你心中有气,但陈问仁革职与我等无关,乃他玩忽职守、咎由自取。”
他持剑站在赵卓凡对面,继续说道:“自我宁朝立国之始,从未有使臣横死于天朝疆土。此非刺杀一人,是断簪缨之盟,裂宗藩之约。若不彻查,琉球、安南诸藩必疑我大宁失威,五边贡道从此崩颓。此时我等当以大局为重,先将凶贼绳之于法,岂能因私情儿戏?”
赵卓凡转身便走:“少他娘的拿大帽子扣我,走!”
李玄忽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走?”
赵卓凡头也不回道:“走!”
然而就在此时,李玄手起剑落,一剑从赵卓凡脖颈斩下,人头落地。如当日固原手起剑落,万军从中斩将夺旗。
猩红的鲜血溅在赵卓凡羽白的披风上,也溅在李玄脸上,在场者皆震骇万分。
齐斟酌惊呼道:“我滴娘嘞!姐夫,他小姨可是陈家二房最得宠的妾室,你就这么杀了?”
李玄随手抹去脸上血迹:“按我大宁律陈问仁革职,如今我羽林军只剩一名指挥使,可暂代都督职权。赵卓凡违抗军令,当斩。”
赵卓凡麾下将士惊疑不定,他们看向那些随李玄从固原回来的羽林军,可那些羽林军静静看着赵卓凡的滚滚头颅,像是看着一只刚被宰杀的羊。
“呕!”赵卓凡麾下将士相继干呕起来。
李玄手腕一抖,挥去剑刃上的血迹:“我且问你们,你们还走吗?”
呕吐着的将士们看了一眼还在喷着血的尸首,赶忙道:“不走了不走了!”
李玄朗声道:“现在不是吐的时候,周崇、周理、多豹、李岑,你们带兵封锁东江米巷,违令者,格杀勿论!”
周崇等人抱拳应下:“是。”
说罢,四人分别点了人马,转身往巷口走去。
转身时,背后的白色披风如扇子般打开又合上。
李玄又对齐斟酌吩咐道:“你去会同馆屋顶盯着。”
“诶,”齐斟酌翻身攀上屋顶,站在屋脊上瞭望四周。
此时,陈迹蹲在青石小巷里,低头查看尸体。
李玄也蹲下来凝声问道:“怎么死的?毒杀?”
陈迹没有草率回答,他掀开尸体衣物,只见尸体全身乌青,指尖更是像浸过墨水。他又掐开尸体嘴巴,连舌头都黑了。
尸体呈现乌青色,多与缺氧有关,当血液中的氧气含量不足时,皮肤和黏膜可能会出现青紫色,称为发绀。
能导致发绀的三种常见毒药,乌头碱、雷公藤、马钱子,其中乌头碱更是禁药,不可随意买卖。
但乌头碱毒发时间大约在半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雷公藤更是需要数日,甚至数十日。
陈迹开口道:“马钱子,唯有马钱子能当场毒发。”
李玄愕然看来:“这么快便分辨出来了?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慢毒,刚好此时毒发?”
“没可能。两个时辰之前这替身还在宫里,没吃没喝,排除乌头碱;雷公藤需每日投毒,若有这本事,不该毒一个替身,另外,无法控制死亡时间,排除。”陈迹平静道:“辨认什么毒并不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他下的毒?”
从午门到东江米巷,他与李玄两人一直在轿子附近。他们可以肯定,谁也没接近过轿子。
陈迹拨开尸体的衣物,查看是否有吹针之类的痕迹。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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