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鲤摇摇头:“没事。”
玄素靠在门边冷笑:“自己都顾不得了还想帮别人?先帮帮自己吧。”
白鲤在门前站定,平静问道:“我们并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处处刁难我们?”
玄素讥讽道:“我可不是为难你们,而是教你们宫里的规矩。睡在恭桶边上就觉得难受了,谁刚进来不是睡在那的?谁刚来不是扫地、拖地?谁进来之前没点显赫的身份?这可是东六宫,不磨一磨你们身上的性子,你们只怕以后会犯下大错!”
白鲤牵着朱灵韵往外走,不再理她。
赶到景阳宫正殿时,玄真盘坐于蒲团之上,气质超然脱尘,宛如德高望重的传道尊师。
殿中摆着一只只蒲团,永淳公主竟不知何时也盘坐在蒲团上,等待早课。
待所有人坐定,玄真道长右手一挥拂尘,左手一敲钟磬,直到敲完一百零八下,这才朗声道:“道,可道,非恒道也……”
众人跟着诵读,直到辰时才停歇。
玄真没看众人,神情平静的起身,领众人对三清道祖行三跪九叩礼,而后往她独居的偏殿去了。
此时,四名小太监拎着八只朱漆食盒进来,将食盒搁在殿内转身便走,生怕多待一刻。
玄素拎着一只食盒给玄真单独送去,再出来时,领着一众道姑回了后殿耳房,分三张桌子围坐吃饭。
白鲤与朱灵韵也想坐下,可一众道姑根本不给她们坐下的位置。白鲤见桌旁有空位,刚要坐下,玄素却给其余道姑使了个眼色,道姑们立马挪动屁股将空位堵上。
白鲤围着桌子寻了半晌,最终站在一旁,不再浪费时间。
朱灵韵怒气冲冲的要上前理论,却被白鲤拉住,低声道:“忍一忍,忍过这一阵就好了。”
玄素咬下一口馒头,笑着说道:“白鲤郡主到底是比灵韵郡主年长些,更成熟稳重,放心,不会饿着你们的,等我们吃完,自然有你们一口吃的。”
一炷香后,道姑们散去,只留下白鲤、朱灵韵、永淳公主三人,桌上只余下残羹剩饭,每一个馒头都被故意吃剩一半,一个完整的都找不出来。
朱灵韵气闷道:“我不吃了!”
白鲤沉默许久,上前拿起半个馒头,将上面被人咬过的地方一点点掰掉。
她将小半个馒头递给朱灵韵,柔声道:“我以前不信这世上有毫无道理的恶,如今、信了。但我们总要活下去的,只要活着,说不定就还有希望。”
朱灵韵怔了一下,刚要伸手,却被永淳公主一把抢走馒头往嘴里塞去。
她作势要去打永淳公主:“你这疯婆子!”
白鲤赶紧拉住她:“我再给你重新掰一个就好了。”
朱灵韵怒道:“姐,你帮她做什么?”
白鲤从桌上重新拿起一个沾着菜汤的馒头,细细的掰掉边缘:“没什么帮不帮的都是可怜人。”
永淳公主傻呵呵指着白鲤说道:“呵呵呵呵,菩萨!活菩萨!菩萨,你帮我找卓元哥哥好不好?”
白鲤摇摇头:“抱歉,我帮不了你。”
永淳公主吃着馒头转身走了:“那你不是菩萨。”
朱灵韵用手背抹着眼泪:“姐,我们还得忍到什么时候?你想想办法找到太后,她是我们刘家人,肯定会帮我的,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慈宁宫,哪怕一辈子出不了宫,也比待在这强。”
白鲤随手拿起半个馒头咬下,她靠在耳房的门框往天上看去:“太后恐怕也自身难保了吧……再忍一忍,还要再忍几十年呢。”
第315章 掀桌子
宫禁里的一天,似乎比外面更漫长。
红墙灰瓦里的人,从早上醒来便开始盼着中午,从中午开始盼着晚上。
宫外的孩童在街上踢着蹴鞠,一不留神天就黑了;宫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坠落,慢得出奇。
钟鼓楼的八百鼓声停歇,皇城门落锁,入夜。
所有道姑回到后殿里,有人呆坐在通铺上不知道想什么,有人缝补自己衣物,缝完之后针线要上交回玄素的手里,由其锁在柜中,一根针都不能少。
白鲤和朱灵韵坐在通铺边上,两人不知道在小声说着什么。
玄素坐在通铺上,目光在白鲤和朱灵韵之间来回逡巡,而后平静道:“白鲤,你去给我打盆洗脚水。”
朱灵韵怒目相向:“你没手没脚吗,自己不能去?”
玄素笑了笑,从枕头下抽出戒尺:“那便检查检查白鲤今日的功课好了,真人今天教的四十九句,你若背会了便不罚她。”
朱灵韵一怔,转头担忧的看向白鲤。
白鲤神色不喜不悲,低声道:“道,可道,非恒道也。名,可名,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素皱起眉头,她听着白鲤背起今日所学四十九句,竟一字不差,手里的戒尺如何也抽不下去。
她沉思片刻,转头看向朱灵韵:“你来背!”
朱灵韵磕磕绊绊的背着:“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玄素骤然抬起手来,落下时却被白鲤拦住。
白鲤握着她的手腕,缓声道:“我去帮你打洗脚水就是了。”
玄素微微一笑:“早如此懂事不就好了吗?”
白鲤下了通铺去耳房烧水,她坐在小小的红泥火炉前发着呆,任由温热的风扑在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到道经第二十句,心中默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可她又觉得这句不合适于是又默念道经第二十八句,居善地,心善渊,予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胡思乱想时,水壶发出刺耳的蒸汽声。
白鲤起身提着水壶倒入铜盆,混了些凉水端去通铺,平静的摆在玄素脚下。
玄素脱掉鞋子,笑眯眯说道:“按说靖王的女儿应该养尊处优才对,怎么我看你干活如此麻利?倒是你那妹妹,一无是处。”
白鲤随口纠正道:“她并非一无是处。”
玄素冷笑一声:“你这当姐姐的挺称职,处处维护妹妹。可凭什么这景阳宫里全是孤家寡人,就你们姐妹还能相依为命?”
白鲤神色不动,她终于知道玄素行恶的缘由了。
玄素将脚放入盆中,恶声道:“给我洗脚,以后你每日给我洗脚!你若不愿意,我就去让你妹妹背诵经义,背不会,哪怕错一个字也要责罚!”
朱灵韵气得站在通铺上骂道:“妖婆子,我姐姐是靖王长女,岂是你能糟践的?”
玄素斜睨她一眼:“靖王长女很金贵吗?在我这景阳宫里,我说了算!”
说着,她身旁几名道姑也站起身来面对朱灵韵,似是随时准备将其按在通铺上毒打。
此时,白鲤轻声道:“都到这种地方了,哪还有什么金贵的人,我给你洗就是了。灵韵,你好好睡觉。”
朱灵韵气得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姐,咱跟她们拼了,不活了!”
白鲤重复道:“灵韵!睡觉!”
玄素哈哈大笑:“还是姐姐成熟稳重啊!”
她用肥硕的脚掌在铜盆里搅动,笑眯眯道:“洗啊,磨蹭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白鲤郡主,你要吃的苦还多着呢,往后定有大富贵。”
白鲤沉默着将双手探入盆中。
……
……
清晨,钟鼓楼的晨钟声从北方荡来。
这钟声每日如约而至,日日相似,就仿佛这日子,无甚新鲜之处。
玄素照例站在门边,扯着嗓门厉声道:“都给我起来上早课!”
她骤然推开朱漆大门任由寒风灌进殿内。
白鲤起身,先是为朱灵韵盘好头发,转而又用木钗为永淳公主将头发拢起,她看着对方满面皱纹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永淳公主憨憨傻傻的笑道:“菩萨菩萨,你长得真像菩萨,真好看。”
白鲤笑了笑:“佛门的菩萨怎会来道庭的道观?”
永淳公主疯疯癫癫的反问道:“本该行善的地方却藏着行恶的人,佛门的菩萨为何来不得道庭的道观?”
白鲤一怔。
还未等她细想,永淳公主已跳下床,往门外跑去:“卓元哥哥今天肯定来看我了,他答应会来看我的!”
白鲤怅然若失,慢慢收拾心情往门外走去。
经过朱红色的殿门时,玄素靠在门框上沉声道:“你们两个莫想去玄真道长面前告状,老实些,若被我发现,定饶不了你们。”
白鲤没有答话,牵着朱灵韵径直朝景阳殿走去。
蒲团已经摆好,清秀典雅的玄真真人盘坐蒲团上,轻轻一挥拂尘,敲响钟磬,朗声道:“道,可道,非恒道也……”
所学道经,与昨日一般无二。
恍惚间,白鲤几乎以为自己困在了某个绝境之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某一天”,无穷无尽,无法解脱,再无归期。
待道经讲完,玄真真人施施然起身,领众人对三清道祖行三跪九叩礼。
就在此时,朱灵韵从蒲团上爬起来,朝玄真冲去。白鲤伸手想要拉她,却只触碰到衣袂。
三清道祖像前,朱灵韵扑在玄真脚下,带着哭腔:“观主,那玄素每日在后殿作威作福,明明该是所有人一起干的活,偏偏只让我和姐姐做。晚上还让我俩睡在恭桶边上,一有人起床如厕就会惊醒我们。她的衣服也不自己洗,全都交给我和姐姐,我姐姐手都被冻出口子了,不信你看……”
玄素面色一变:“住口,我让你住口!”
她冲上前,想要揪住朱灵韵的头发,可玄真只轻轻回头斜睨,她便立马讪讪的收回手去:“观主,我……”
朱灵韵继续哭诉道:“观主,这玄素还让我姐姐给她洗脚。”
玄真一挥拂尘,转身面向玄素,轻声道:“前几日是永淳公主,今日是灵韵郡主,我还要帮你承几次外魔?你若管不好她们,我便换人来管,免得总有人扰我清修。”
朱灵韵一怔。
玄素赶忙道:“管得好,管得好!”
玄真怀抱拂尘,轻声道:“跪下。”
玄素跪在其面前,手心向上摊开手掌。
玄真伸手,自有人将一柄竹戒尺递到她手上:“背诵净天地神咒。”
玄素恶毒的看了一眼朱灵韵,嘴中背诵道:“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啪的一声,戒尺重重击打在她手心里。玄素疼得脸上肥肉抖动,嘴里背诵的净天地神咒却一句都不敢停。
足足打了一百零八下,玄真神情淡然道:“破除百八烦恼,身如琉璃,内外明彻。今日之你,已胜过昨日。”
玄素左手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伏地恭敬道:“谢真人。”
玄真将戒尺递于一旁,转身往偏殿走去,没再看众人一眼。
待偏殿朱漆大门合拢玄素骤然看向朱灵韵,厉声道:“我一早交代你别告状,别扰了真人清修,偏偏不听!把她给我拖到后殿里去,堵住她的嘴!”
白鲤上前急声道:“别,她不会再犯了!”
玄素怒目相向:“还有白鲤,把她给我一并拖到后殿里去!”
数名道姑将两人拖走,而那扇偏殿的大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到了后殿,玄素返身合拢大门,抡起手里的戒尺往白鲤、朱灵韵的大腿上抽去,直至抽得皮开肉绽、血水浸透了裤子,这才停下。
午时,小太监送来饭菜,道姑们一哄而散,去偏殿吃饭。只留下白鲤和朱灵韵躺在通铺上,朱灵韵低低的哭泣着,几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永淳公主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手指绕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白鲤慢慢坐起身来,轻轻的为朱灵韵擦了擦眼泪:“疼吗?”
朱灵韵委屈道:“姐,好疼。”
白鲤掀开她的衣袍,看着妹妹血肉模糊的大腿,心里钻心的疼。
她摸了摸朱灵韵的脸颊,低声哄道:“别哭,去吃饭吧,吃完就不疼了。”
朱灵韵将脑袋埋进胳膊里:“我不想吃,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姐,父亲都没打过我们啊。”
白鲤低声道:“是啊,连父亲都没打过你。”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经过永淳公主身边时,永淳公主忽然停下绕头发的手指:“她说得不对。”
白鲤一怔:“什么不对?”
永淳公主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她:“母后给我说过,吃什么补什么,譬如吃鱼眼明目。所以,吃苦当不了人上人,得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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