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旷,快给我烧壶茶,再来碟瓜子!”
……
……
李纱帽胡同外,陈迹等人蒙面掩杀进来。
陈迹在队伍末尾叮嘱道:“务必将他们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这样才能把他们越打越少。”
把棍们从胡同另一头杀来,双方刚一接触,一张六尺长的铁狼筅便逼得把棍们又退了回去。
有把棍试图捉住铁狼筅的末端与羽林军角力,将铁狼筅夺下,可那铁狼筅的末端全是细刺,稍一碰触,手上便被扎出好几个窟窿,鲜血直流。
有把棍怒冲青楼内吼道:“还等什么?”
和记的把棍故技重施,从一间间青楼里冲出来,想要将鸳鸯阵从中截断。
可他们刚刚出来,多豹骤然怒吼:“变阵!”
鸳鸯阵立马收缩阵型像一只炸毛的刺猬,长矛林立。有把棍举着桌子当盾牌冲上前来,一名羽林军用三叉戟顶着桌子使其近不得身,李岑当机立断,矮身用长矛尾扫向桌子下面的把棍双腿。
手持铁狼筅、三叉戟、藤盾的挡拆手将阵型防得滴水不漏,长矛手则伺机进攻。
楼上的青年透过窗缝看去,嘴里喃喃道:“好阵法啊,简直是为巷战而生的。周旷,若是你五军营遇到这阵法该怎么解?”
周旷想了想:“用炮铳轰。”
青年没好气道:“这么复杂狭窄的巷道,等你炮铳拖过来,人早躲起来了。”
周旷又想了想:“确实。”
青年摸了摸下巴:“这伙人也奇怪,一群军中精锐拿市井里的把棍当景朝精锐打,太不讲道义了。周旷,你能看出来他们是哪的人吗,神机营?五军营?万岁军?”
周旷仔细观察片刻:“都不像。万岁军打法霸道,神机营不喜贴身肉搏,五军营配合精巧,眼下这伙人不够霸道,配合也远称不上精巧……但肯定见过血了。”
青年疑惑:“这伙人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啊,难不成是羽林军?”
“您说那群纨绔?不可能。”
青年看着胡同里的厮杀:“不过,这阵法厉害归厉害,却没甚看头。想要打破它无非是拿人命去堆,这种打法丑死了。你去,让福瑞祥的坐堂行官出手吧,让场面好看些。”
周旷低声道:“爷,左家兄弟二人的行官门径还有同修藏匿着,若是就这么暴露了,恐怕会惹来争端……而且这会儿是和记在挨打,咱福瑞祥不必掺和的。”
青年漫不经心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戏台上的武生若是没有对手,戏就不够好看了。和记的坐堂行官胆子太小,还是得福瑞祥来给他们打个样,去吧,让左家兄弟出手。”
周旷转身出了门,于春风院二楼凭栏处挥动一面黑色的令旗。
……
……
狭窄的胡同里,红灯笼之下,羽林军正从把棍们身上碾过。
正当他们转去韩家潭胡同时,陈迹忽然说道:“小心,有行官。”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夜色里,两人踩着一根根用以悬挂红灯笼的绳索而来,一前一后将鸳鸯阵夹在当中。
陈迹抬头打量过去,却见两人身穿黑色戏袍,背后插着四面靠旗,脸上画着白面细目的脸谱。
两人立于挂着红灯笼的绳索上轻微摇晃,轻若无物。
下一刻,前边那行官在脸上一抹,白面细目骤然变成黑脸虬须,朝胡同里的羽林军扑来。却见他双手擒住两支扫来的铁狼筅,双手仿佛铁打的一般与铁刺发出金铁交鸣声。
后边那行官也朝脸上一抹,白面细目骤然变成赤面虬须,朝鸳鸯阵末尾的羽林军扑来。羽林军刺出三叉戟,却被他捉在手中奋力一拔,硬生生抽走。
李岑低喝一声:“小心,这厮力气极大,是先天行官!”
这两名行官一前一后夹击着鸳鸯阵,迫使羽林军不断收缩阵型。
“让开!”
李玄与陈迹同时穿过羽林军分开的道路,一人朝前一人朝后,一人持剑一人持矛,剑光与枪花在前端与末尾同时迸发,逼得那两名行官纷纷撒手后撤。
两人同时一抹脸颊变回白面细目,轻飘飘的飞回红灯笼之上单脚而立。
其中一人低头打量身体,却见他胸腹处被李玄劈出一条血痕来,若不是退得快,只怕刚刚就要命丧当场。
另一人也心有余悸,他原本要硬接陈迹枪花,可手刚与枪花接触便被震得发麻,现在还止不住的颤抖。
两人相视一眼,当即选择避开阵头与阵尾,踩着绳索向阵中落去。
两人在空中同时从脸上一抹,换了赤面长须。
齐斟酌看破两人心思,怒道:“拿我们当软柿子?回去!”
他手中九十斤重的铁狼筅呼啸而去,宛如一把芭蕉扇似的朝一人扇去,逼得对方抹回白面细目,重新跃回绳索上。
另一人还未落下,却见一名羽林军长枪怒扫而过,当当正正朝其脸上拍去。
此人赶忙在脸上一抹变为黑面虬须,噹的一声,硬生生被这一矛拍向远处。还未落地,他右手在脸上一抹变为白色,左手一撑地,犹如羽毛似的飞上灯笼。
左家兄弟二人迟疑,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寻这阵法的破绽。
楼上的青年轻咦一声,他下意识与周旷对视一眼:“全是行官?”
周旷犹疑:“也不会全是行官吧。”
此时,陈迹转头看了那两个变脸的行官,对方一时间拿鸳鸯阵没办法,羽林军却也拿对方没办法,只能僵持着。
他低喝一声:“福瑞祥恐怕快赶来了,今日到此为止,撤!”
话音落,羽林军整齐划一调转阵型,朝胡同外杀去。左家两兄弟正要阻拦,却听李纱帽胡同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又一伙蒙面人手持长矛拦住羽林军去路,足有八十人之多。
多豹惊愕:“什么人?”
队伍中的李玄微微眯起眼来:“是羽林军军械库里的矛,陈问仁以为他摘了矛上白缨我就不认得了?看来陈家二房才是和记背后的东家,是了,王家最喜欢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齐斟酌下意识握紧铁狼筅,他看了看头顶的行官,又看了看胡同口的蒙面羽林军,紧张道:“姐夫,怎么办?他们也全是行官。”
李玄看向陈迹。
陈迹平静道:“杀出去。”
第328章 门径相争,有死无生
胡同里。
蒙着面的陈问仁倒提长矛,一步步往胡同里走来,三十余步的距离,一点点缩短。他背后的蒙面羽林军整整齐齐,宛如一面黑墙压迫过来。
市井的把棍与御前的仪仗,气势截然不同。
陈问仁遥遥笑道:“诸位搞了几根破毛竹,又弄了几支这蹩脚的铁器,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吧?跑到这外城搅风搅雨,也不嫌丢人?”
李玄沉声道:“你专门为我们来的吧,盯了好几天,想借机寻仇?”
陈问仁脚步一顿,他见自己身份被揭穿,索性也不再伪装,嘴里调侃道:“有些人,明明是上门女婿,儿子女儿都随了妻家的姓,结果一天天还拿自己当个人物。还有些人,明明喜欢躲在别人背后,结果还喜欢充什么好汉。还有人明明是个庶子,心里不向着自家,反倒胳膊肘往外拐。”
齐斟酌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陈问仁冷笑着提枪继续前行:“今日就教你明白,往后该怎么与我说话。”
李玄砍了羽林军副指挥使赵卓凡,双方已是大仇。在羽林军都督府时大家无法械斗,只能隐忍不发。
如今挑了这么一个战场,新仇旧怨一并了结。
此时,狭窄李纱帽胡同里挤满了人。
西边是和记的把棍东边是陈问仁与羽林军,头顶是福瑞祥的两位坐堂行官,满目都是敌人。
李玄等人背靠着背渐渐收拢阵型,陈迹目光扫过陈问仁等人:“他们当中可有寻道境?”
李玄平静道:“陈问仁身旁的王放,可能已经踏进寻道境。”
“王放?”
齐斟酌解释道:“就是你刚来都督府当教头,陈问仁唆使其与你切磋的那个。他一直说自己半只脚踩在寻道境门槛上,今日敢来找我姐夫麻烦,想必是已经踏过去了。”
陈迹低声问道:“陈问仁不是寻道境?陈家没有用银钱给他堆上去吗?”
李玄平静道:“寻道境这门槛儿,也不是谁想堆就能堆上去的,跨不过那个坎儿,用银子堆也没用。”
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两个身披戏袍的行官:“头顶那两个耍变脸的应该是先天行官,境界不高。只是他们行官门径有点诡异,白脸时飘忽不定,红脸时力大无穷,黑脸时刀枪不入,难以处理。”
陈迹长长出了口气:“我来处理。”
就在此时,多豹忽然转身,将手里长矛递给齐斟酌。
齐斟酌一怔:“你做什么?”
多豹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扬眉吐气吗,今日你来做阵眼,打翻这陈问仁。老子虽然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但今日这机会让给你。”
齐斟酌看着递到眼前的长矛:“我……我在固原时,一个景朝贼子都没杀过,你信我?”
多豹乐了:“等会儿要发现你不中用,再换过来不就得了?但以后你可休想兄弟们再喊你一声大人,往后在衙门里老老实实伏低做小,给大家端茶倒水。”
齐斟酌从多豹手中夺过长矛,将手里的铁狼筅递给对方:“赌得真他娘的大……杀!”
三个鸳鸯阵骤然动了,一支鸳鸯阵由齐斟酌领着做排头,两支鸳鸯阵殿后。三十八名羽林军竖起枪林向外冲去。
陈问仁冷笑一声,对身旁蒙着面的羽林军说道:“今日便叫他们知道,从固原回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少他娘的拿鼻孔看人,不要怕出事,给我打!”
双方接战。
陈问仁这边有人当先刺出一矛,长矛在刺出时呼啸嗡鸣,动作干脆利落、赏心悦目。
然而这一矛还未到齐斟酌面前,却被多豹手中的铁狼筅高高架起,逼得他中门大开,将胸腹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中。
多豹高举着铁狼筅怒吼一声:“花里胡哨的,给我干他!”
齐斟酌双手握紧了矛杆犹豫不决,李岑一脚踹他屁股上,逼得他往前踉跄一步。齐斟酌咬咬牙一狠心,矮身箭步上前,一矛尾捅在对面腹部。
对面的羽林军疼得松开长矛,如同一只虾米似的蜷缩在地。
陈问仁见齐斟酌冲上来,举矛要刺,可他才刚抬手,多豹手里一丈六尺长的铁狼筅又掩护过来,逼得陈问仁仓促后退。
多豹高声道:“你丫行不行,不行换我?”
齐斟酌攥紧了长矛:“好像也没那么难,再来!”
鸳鸯阵复又故技重施,只是简简单单的铁狼筅挡拆、长矛突击这一招,便让对面的羽林军难以招架。
陈问仁这边,原本还整整齐齐的阵型,顿时乱了阵脚。
他低喝道:“张立、李斌,与我一起上前破阵!你们二人挡住那铁器,我来解决齐斟酌!”
话音落,三人并排上前,当两柄铁狼筅一左一右攻来时,陈问仁左右羽林军主动以长矛上挑,将铁狼筅高高架起。
长矛与铁狼筅之下,只余陈问仁、齐斟酌二人对垒,再无干扰。
陈问仁一眼认出齐斟酌来,当即冷笑:“胆小鬼,还不快滚!”
齐斟酌下意识向后缩去,多豹恨铁不成钢:“你他娘的捅他啊,怕他做什么?在固原时你就躲,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齐斟酌身后忽然传来陈迹的声音:“攻他左下路。”
他闻言精神一震,终于出矛刺向陈问仁左腿膝盖,陈问仁挥矛格挡时,却听陈迹又道:“收矛,点他右膝。”
齐斟酌收回矛尾,使陈问仁挥来的长矛扫了个空,用力将竭时,右膝传来剧痛,身子向一边歪去。
未等他反应过来,齐斟酌背后又传来声音:“扫他脑袋。”
陈问仁听着风声呼啸而来,好在他身后王放扯着领子将他拖回军阵之中,齐斟酌的长矛矛尾堪堪从他鼻尖扫过。
若不是王放,这一下怕是要将他砸晕过去。
对面的鸳鸯阵里响起齐斟酌亢奋的声音:“看到没,你们看到没,老子差点一棍子抡死那王八蛋!”
陈问仁一阵气结,刚要起身再战,王放低声道:“大人,您在后面压阵,我们来。”
陈问仁发狠道:“打赢他们,我去给你求一个副指挥使,补上赵卓凡的缺!”
王放抱拳:“遵命。”
说罢,他左右点了两人:“你们顶上。”
王放自己则在军阵之中,目光牢牢锁在李玄身上,李玄不动,他便不动。然而李玄的目光亦穿过人群,牢牢锁定着他。
厮杀汹涌的人群里,两名寻道境的行官伫立着,眼里已无旁人。
下一刻,李玄穿过人群往阵前走来,王放倒提长矛迎上,当两人同时到达阵前,所有人下意识收手,避开两人锋芒。
李玄与王放同时探出长矛,毫无花哨的直取对方胸腹。两支长矛矛尾擦肩而过,眼看着双方要两败俱伤时,王放骤然怒吼,身后亮起白色的巨蟒法相,速度要比李玄还快上一分。
可李玄依旧不避,似是铁了心要两败俱伤。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间,王放瞳孔收缩,猛然收回长矛向后退去,彼此谁也没伤到谁,可他的气势却弱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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