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沉默片刻,索性将剑种重新收回斑纹中。
只见一名翻坛伐庙手持骨矛走至陈迹面前,嘴里念叨着:“做什长有甚意思,你怎不赌你百夫长的位置?”
五猖兵马齐齐大笑:“就你?能赢再说吧。”
姜子安撑开马步,待马步扎成一瞬,双手持矛奋力一振,矛尖颤抖不止。
虚步崩枪。
姜子安又随手一拧,矛尖便静止不动,由极动到极静只需半息。
这是在炫技。
姜子安眼中野火跳动,对陈迹问道:“怎么样?”
陈迹拄矛而立,静静喘息,目光从上到下将姜子安打量一遍。
月刀,年棍,一辈子的枪。
想要将长兵练成并非易事,乃是一辈子的功夫,何时矛尖能像手指般敏锐,何时才算是真的成了。
这五猖兵马里随便拉出个连什长都不是的姜子安,便已是御前三大营里万中无一的好手。
陈迹诚恳道:“高手。”
姜子安来了兴致,对五猖兵马朗声道:“尔等听见没?”
下一刻,姜子安枪出如龙,直刺陈迹咽喉。
出枪精要便是直,以中线为魂,一点破万法。
陈迹单手抬矛,贴着对方刺来的骨矛向外拨去。
姜子安当即手腕一抖,想要抖出一朵枪花绕开隔挡,可陈迹手里的骨矛如影随形,仿佛与姜子安手里的骨矛吸在一起。
不论姜子安如何努力,始终挣不脱陈迹手中的骨矛。
忽然间,陈迹手腕一抖,他手中骨矛的力传到姜子安手里,姜子安只觉得平日里服帖听话的骨矛忽然不听话了。
他想收矛后退,陈迹的矛顺势便要直挑腋下。
姜子安心中一惊,仿佛是他自己将陈迹的骨矛勾过来似的。
百夫长在圈外低声道:“人枪合一、顺劲打穴,是‘听劲’。”
‘听劲’二字一出,五猖兵马皆为一肃,站直了身子不再玩笑,眼里的野火也不再跳动,而是牢牢锁着陈迹的一举一动,一一记在脑中。
百夫长沉声提醒道:“四尖相照!”
所谓四尖相照,便是足尖、膝尖、鼻尖、枪尖四者如一,腰为轴心,刺如崩弓、收如抽丝,乃是最纯正的发力之法。
姜子安白骨面具下的野火一跳,顿时力从地起贯枪梢,生生甩开了陈迹的矛。
可他刚刚抽开陈迹的骨矛,却见陈迹忽然学他方才一般,抖起枪花。
陈迹的枪花比姜子安的更圆润、更有力,矛尖转动时搅得空气嗡嗡作响。
姜子安赶忙横矛拦在身前,可陈迹的枪花崩开他手中长矛,直挑手腕。姜子安还想将骨矛强行拉回来隔挡,可陈迹矛尖已经停在他的下颌。
百夫长平静道:“圆转如意、画弧卸力是‘圈里藏针’。”
陈迹举枪抵着姜子安下颌,慢慢环顾四周。只见周遭鸦雀无声,所有五猖兵马都站得笔直,目光都定在他身上,无比灼热。
他心中一动,慢慢收回骨矛,未取姜子安性命。
姜子安默默退回五猖兵马中,没有人取笑他,似乎输给陈迹并没什么不妥。
……
……
百夫长忽然对陈迹开口问道:“小……朴刀的精要是什么?”
陈迹随口道:“野。”
百夫长一怔:“野?”
陈迹拄矛而立,随口解释道:“拙中藏险、败里伏杀,闯膛进身、刀随人走,若枪术讲究的是控距,那朴刀术讲究的便是破距,不野不破。”
百夫长沉默片刻,又从一名五猖兵马手里取来一柄朴刀,隔空扔给陈迹:“姜子衡,你来。”
陈迹将骨矛扔还给翻坛伐庙,掂了掂手里的朴刀:“来。”
一名开刀破血五猖兵马排众而出。
姜子衡没再像姜子安那般先耍一套好看的招式,而是直接劈刀便来,刀势快如山风。
可这一次,陈迹只欺身上前一小步,仿佛闯入姜子衡怀内,手中朴刀自下撩起,在姜子衡胸前割出一条两尺长的口子。
姜子衡无声后退:“姜子彦,你去。”
又一名开刀破血五猖兵马上前挥刀,陈迹随手迎刀而去,两柄骨刀干脆利落的撞在一起,噹的一声,姜子彦手里的朴刀竟就这么断了。
百夫长愕然:“错金!”
姜子彦低头怔怔的看着手中断刀,喃喃道:“是错金。”
一名收魂立禁提着头颅上前一步:“我来……”
百夫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不多了,我来吧。”
收魂立禁顿时无奈悻悻的退了回去。
百夫长手提长刀走至陈迹面前,竟将手中递给陈迹:“你用长刀我用朴刀,你不用错金,我不用刀罡。”
陈迹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刀,他没想到百夫长竟将兵刃换给自己。
他微微皱眉,又抬头直视着百夫长脸上的白骨面具,还有对方眼里的火。
这还是陈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的打量对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白骨面具还有纹路:对方左脸颊上刻着收魂立禁手中的鱼骨状彗尾旌旗。
陈迹握着长刀,将朴刀递给百夫长:“这是做什么?”
百夫长答非所问:“请问,长刀之精要是什么?”
陈迹诚恳道:“威。”
百夫长自言自语:“威……”
陈迹拖着长刀,向后退出一步:“其势如雷、青龙搅海,长刀讲究的是千军劈易的霸道,不怒自威。”
他再次环视山顶的五猖兵马,只见这些五猖兵马肃然而立,俨然一副洗耳聆听的模样,像是一群学生。
陈迹有些恍惚。
百夫长提起朴刀:“来。”
刹那间,陈迹卷起长刀泼海而去,长刀劈下宛如泰山压顶。
这一次,陈迹一边挥刀,竟还一边做出解释:“刀势落如天倾,刀刃未至而风压裂甲。”
百夫长举朴刀轻松架住长刀,陈迹却并不在意,五猖兵马也不在意。
一个是寻道境,一个是先天境,陈迹想伤对方原本就是痴人说梦,他展示的是“技”,不是“力”。
陈迹顺势拧身,挥刀横扫:“横扫千军,马腿齐断,破阵如撕绢。”
百夫长轻轻跃起,避开这一刀。
陈迹抡着斩空的长刀,从身前抡至身后不停旋转,长刀转动时舞得仿佛一轮旋转的弦月,绞向百夫长:“以柄作神枢,顺势而为。”
百夫长在“绞轮”似的长刀面前面不改色,忽然间,陈迹纵身跃起,长刀抡过头顶,一刀力劈而下。
长刀在空中发出轰鸣,宛如虎啸山林。
百夫长面色一变,赶忙向后退去。
这一刀,他按理说一定接得住,可那虎啸声响起时,他却不敢赌。
百夫长喃喃道:“这就是‘威’。”
可也就是陈迹跃向半空时,目光眺望远山忽然一惊。
等等。
陈迹借着渐亮的天光打量,总觉得远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石龟?
石龟!
古人常言石龟,乃龙生九子之一,赑屃(bi,xi),又名霸下。
传闻赑屃常驮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大禹治水时将其收服,推山挖沟,疏遍河道。待洪水服帖,大禹担心赑屃又到处撒野,便搬来顶天立地石碑,上刻赑屃治水功迹,压得赑屃不得再兴风作浪。
可轩辕那个时代,或许有赑屃,赑屃却不会驮碑。所以陈迹一开始便会错了意,轩辕所说石龟绝不是驮碑的石龟。
第405章 人间真美
石龟!
陈迹似乎看到了石龟所在。
他一刀从空中劈下,力道却在半途卸了,再也没有青龙搅海、虎啸山林之威。
百夫长皱眉:“怎么了?”
陈迹落地后却在原地沉思。
百夫长刚要挥刀劈来,陈迹却喊住他:“等一下。”
等一下。
陈迹喊了等一下,百夫长也就真的等在原地,慢慢收回朴刀。
陈迹拖着长刀走至山顶边缘,边缘处有五猖兵马围成一圈,他旁若无人的拨开他们,而五猖兵马也就真的被他拨开。
五猖兵马面面相觑后看向百夫长,百夫长则轻轻摇头。彼此间好像有着某种默契,都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却都没有挑破。
陈迹眺望完南方,又拖着长刀往北跑去。这一次,堵在北方的五猖兵马主动让开,容他眺望北方山峦。
陈迹忽然回头问道:“上古时,关于石龟和赑屃有何说法?”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所以只能向五猖兵马发问。
而百夫长沉默片刻,竟真的答了:“赑屃者,前爪五指为阳,后爪四指为阴,故为阴阳之大用。”
陈迹再次转头看向北方山峦,那远山的低矮轮廓,赫然像是石龟五指。
他复又往南眺望,璎珞岩、芙蓉坪轮廓则像是后爪四指,西山如拢起的龟背,而香炉峰则是赑屃朝天昂起的头颅。
陈迹看向脚下,这一块块方石铺就的山顶。
他将长刀隔空扔向百夫长:“帮我劈开这地面。”
百夫长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他接过长刀,一刀刀劈向方石,罡风肆意席卷,卷得山顶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方石厚重,直至十余刀后,才出现裂隙。
直至三十二刀劈落,方闻轰然巨响,长刀碎山裂石,在山顶生生劈出一条沟壑来。
烟尘弥漫。
陈迹屏住呼吸,直到烟尘散去,看见沟壑里露出的半尺剑柄。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五猖兵马,犹豫着是否要此时以剑养剑,却见百夫长用长刀挑起剑柄,将藏在地下的那柄神剑挑至陈迹怀中。
长剑赭黄,崭新如初。
百夫长随口问道:“你跑了几个山头,就是为了找这柄剑吧。若要以剑养剑,这柄剑确实最合适。”
陈迹默然。
他先前寻这柄剑是为了与五猖兵马厮杀,如今剑找到了,却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厮杀下去。
此时山风席卷,拂动陈迹衣衫。
天色渐亮,照着陈迹褴褛衣衫下的三条斑纹若隐若现。
五猖兵马眼里的火疯狂跳动,似是看到难以置信之事,又像是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先前的一切疑惑,都在斑纹这里得到了注解。
百夫长轻声道:“你回来了。”
这四个字重若千钧,让陈迹不知该如何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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