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百夫长手里的长刀:“还要再比吗?”
百夫长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见一缕金光从远山轮廓迸发而出,正有一轮红日将要从山脊探出。
百夫长笑了笑:“不用,无憾了。”
陈迹沉默片刻问道:“我先前杀的那些……”
百夫长浑不在意:“吾等性命都是你给的,让你杀一次又何妨?来不及了,临走前再帮你做件事情。要不你亲口说一句,你欠吾等一碗酒可好?”
陈迹一怔:“我欠你们一人一碗酒。”
五猖兵马哈哈大笑起来,百夫长亦哈哈大笑:“无憾了!”
说罢,他忽然提着长刀往山顶边缘走去,五猖兵马似是与其心意相通,一同追随在他身后。
将要下山时,百夫长回头,五猖兵马亦齐齐回头,金色阳光照着他们在山崖边缘的轮廓混沌又伟岸。
他们一同扶了扶脸上的白骨面具:“万胜!”
下一刻,百夫长领着五猖兵马一同跳下山顶,如千军万马般杀向山下。
百夫长拖着长刀,长刀宛如一柄巨犁,在山坡上割开泥土与腐叶,在身后犁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五猖兵马尾随其后四支号角齐齐吹响。
三名游山捕猎比百夫长更快,他们在树干之间跳跃,一路如履平地。三人来到山腰处,忽然发现一地的东宫死士无面尸体,而后循着地上的踪迹向山下继续追去。
直到他们看见褐色衣袍的廖先生,同时向天上射出鸣镝箭。
鸣镝箭尖锐嘶鸣,指引着大军杀至。
廖先生面色惊愕他不知这些原本追杀陈迹的鬼物,为何突然来杀自己?陈迹是死是活?
正思索间,香炉峰顶忽然传来一声剑鸣,那剑鸣像是响在每个人心底。
廖先生面色一变,那是什么声音?不等他想清楚,三名游山捕猎已经杀至。
只见游山捕猎伸手入腹,掰下一根肋骨化作一束骨箭,他们将骨箭握在持弓之手,连珠箭攒射,逼得廖先生辗转腾挪躲避。
顷刻间,他原先所站之处钉满了骨箭,骨箭追着他的行踪一路追索,使人应接不暇。
可廖先生终究是寻道境大行官,又刚吞十二名死士破境,登第三重天,正是气血丰盛之时。
三名游山捕猎的骨箭始终与其差之毫厘。
廖先生怒道:“是否有何误会?”
游山捕猎不管不顾,三人围而不猎,直至拖到大军赶到。
却见百夫长拖着长刀汹涌而来,起手便是一刀落下,正是陈迹方才劈他的第一刀。
这一刀可不是现学的,他万年前就会了。
同一个人教的。
廖先生不敢硬接这一刀,拂袖换上红面獠牙脸谱,化作黑烟向远处遁走。可百夫长紧追不舍,如影随形。
黑烟飞出十余丈落地,刚显化出廖先生身形,他看到百夫长一刀又已劈至头顶。
惊涛骇浪之间,他只得再次化作黑烟遁走。待他想再次落地时,偏偏一支骨矛飚射而至,不偏不倚掷向黑烟落处。
廖先生只能强行提气再次遁走。
百夫长冷笑:“逃命功夫当真了得!”
廖先生化作黑烟,缠上收魂立禁。
黑烟滚滚,缠得收魂立禁不停挣扎,可三息过后,收魂立禁完好无事。他的行官夺面手段,竟对这些五猖兵马不起作用。
五猖兵马原本就是无面之人。
不得已,廖先生只能再次逃遁,收魂立禁手里提着头颅呸呸呸道:“什么鬼东西?”
廖先生又缠上另一名游山捕猎,可他同样奈何不得。
这些五猖兵马,仿佛天生便克制他手段。
五猖兵马围猎廖先生,每当廖先生幻化黑烟想要落地之时,便立刻有五猖兵马围杀而至,两名收魂立禁手持白骨旌旗驱赶,使他迟迟不能突出包围。
一名寻道境大行官傍身的手段不起作用,竟被这群五猖兵马逼得狼狈逃窜。
百夫长拖刀逼近:“太依仗自己的行官本领早就忘了怎么厮杀。”
就在黑烟数次落地无果后,百夫长骤然逼近,就是现在。
待廖先生落地之时,只见百夫长抡动长刀,以柄为神枢,绞向黑烟落处。廖先生面色大变,再次化作一缕黑烟向远处遁去。
可这一次,晚了。
百夫长手中长刀落下时机刚刚好,在廖先生化作黑烟之前,一刀劈在黑烟将成未成之时。遁走的黑烟里响起凄厉的痛呼声,一只胳膊连着半个肩膀从黑烟中掉出来,血撒一地。
刹那间,廖先生不再留手,当即将黑烟化作八团,飞向八方。
黑烟在山林间使人眼花缭乱,五猖兵马也一时不知该去追向何方。
八团黑烟笼罩山里升起黑雾,待黑雾散去时,只见一团比先前小得多的黑烟往东逃去,已甩开五猖兵马数十丈。
收魂立禁高声道:“追!”
百夫长却平静道:“不必追了。”
五猖兵马一同抬头,一轮金色的太阳从山脊线探出头来,阳光与黑夜的交割线,如海浪的潮线一般,朝他们汹涌而来。
收魂立禁站在原地,看着廖先生远去的背影问道:“那贼人怎么办?”
百夫长回头看向山上,正见陈迹飞速下山,朝着廖先生的方向追去:“交给他吧,他的仇人他自己杀。”
收魂立禁不解道:“可他现在还很弱。”
百夫长像是听了个笑话:“你挨得揍还是少了。”
“你们就不好奇他是如何养出剑种的?那可是轩辕的本领。”
“不好奇他是如何回到人间的?”
“当年他可是……”
百夫长忽然抬手握拳,众人息声。
他看着远方山河,轻叹道:“人间真美。”
山林间只余风声与鸟叫声,谁也不愿破坏这难得的宁静。
百夫长看着阳光与黑夜的那条分界线将要来到脚下,转头对众人说道:“诸位,这次没能带尔等喝到人间美酒,抱歉。走了。”
下一刻,阳光照耀在百夫长脚尖、小腿、全身,他化作一团火,烧成一抹白灰飘散在风里。
“走了。”
“走了。”
一捧捧白灰飘散,他们眼中的火如流星般飞至陈迹体内。
合计八十二人,野火一百六十四团,飞入陈迹体内将炉火点燃,六百九十一、六百九十二……七百一十三、七百一十四。
直到陈迹体内燃起第七百一十四盏炉火时,五猖兵马尽数消散。
第406章 不死不休
阳光洒满山谷,驱散了黑夜的寒气。
陈迹在山林间驻足回看,亲眼看着数十名五猖兵马坦然站在阳光下,化作一缕缕骨灰随风而去。
如今野火物归原主,陈迹却只觉怅然。
那一张张白骨面具下的人,似乎本该是他最熟悉的声音和面孔,可那些名字他却一个都不记得了。
他应该记得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消散后,还会不会被血祭重新唤到人间?来人间之前他们生活在何处?消散后还会不会回到那个地方?
陈迹不得而知,这些得回去问张夏。
但现在还不能回去。
陈迹低头看着泥土与腐叶里的鲜血,一滴滴延伸到山林深处,他循着鲜血的痕迹往北方追去,一路上,血迹由多变少,但始终不曾断绝。
从香炉峰往北,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
陈迹定定的站在山林里,看着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树冠,不远离,也不靠近。
树冠茂密,远远看去树冠里拢着阴影,好像藏着个人,又好像空无一物。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廖先生缓自树冠跃下,少了右臂,面色苍白。手臂伤口处似是抹了伤药,已腰带扎紧,却还有血顺着布缕滴下。
他没想到陈迹竟有如此耐心。
廖先生狼狈的靠在树上,遥遥看向陈迹:“陈家公子,你是来救老夫的吗?”
陈迹不动声色:“在下方才见那些鬼物追杀廖先生,特来相助。”
廖先生声音微弱,缓缓坐在树下:“老夫也是为了救你,才与那些鬼物厮杀受了伤……”
陈迹诚恳道:“廖先生大义,在下铭记于心。”
廖先生抬起仅剩的左臂对陈迹招招手:“劳烦陈家公子过来扶老夫一下,老夫身受重伤,得赶紧回京治伤。”
陈迹又诚恳道:“廖先生,我不过去。”
他的剑种在山林里贴地而行,宛如三只毒蛇,在廖先生周围伺机而动,但此人看似虚弱,实则滴水不漏,不露破绽。
以剑养剑,第三枚剑种。
当那柄以香炉峰蕴养万年的镇岳剑被化为剑灰,陈迹第三条斑纹里凝聚出第三枚剑种,连同另外两柄黑铁剑种一并变化为黄铜色。
陈迹仔细观察,想用剑种一击毙命。可他看了许久,也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
若露了剑种还被廖先生逃过一劫,自己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太子和廖先生了。
山林间重新安静下来,风吹着树叶从两人之间贴地滚过,廖先生的面孔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廖先生凝声道:“你是如何活下来的?那些鬼物又为何转过头来围杀老夫?”
陈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知。”
廖先生狞声道:“是你唆使那些鬼物来围杀老夫?”
陈迹站久了,于是也找个地方坐下,缓声劝慰道:“若是我唆使他们,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廖先生不要想那么多,累了就睡一觉吧。”
两人遥遥对坐相望,彼此无语。
廖先生胳膊伤口处缓缓渗着血,陈迹则安然无恙。
廖先生忽然站起身来,陈迹也同时站起身来。
廖先生往陈迹这边走了两步,陈迹便往后退了两步。
气氛诡异,各怀鬼胎。
廖先生终不愿伤势迁延,转身往北走去:“陈家小子,莫再跟来,不然老夫必杀你。”
可陈迹像是没听见似的,就这么慢慢跟在廖先生身后。
廖先生忽然狂奔起来,陈迹便跟着他狂奔了十余里路,生生跑出香山地界。
廖先生回首怒目相视:“老夫与你何仇何怨,为何紧追不放?”
陈迹镇静道:“廖先生不必装傻,你为何会出现在香炉峰,彼此心知肚明。”
廖先生和缓了语气:“这原本是一场误会……”
陈迹打断道:“为了张二小姐?”
廖先生默然。
陈迹遥望廖先生:“我在固原好歹救过太子的命,太子为了张二小姐想杀我,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
廖先生忍着肩膀处的疼痛,皱眉道:“殿下回京之后,数次邀约张拙张大人,还请了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做中人,可张大人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猜到殿下何意便始终避而不见。我后来才打听到原来张大人是中意你。”
他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心意已改,回京后,老夫便会使人上奏,请陛下为他与齐家二小姐赐婚。”
陈迹笑道:“齐二小姐中意士子黄阙,想来是不会同意的。”
廖先生浑不在意:“此事岂容女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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