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一开始是“我想去旅游”、“我想去海边”、“好不想工作”、“经理是个弱智”、“陈哲这个人还可以,哼哼”。
陈哲是陈迹父亲的名字。
到了后来,日记里是“生孩子怎么会掉这么多头发!”、“产后要瘦回105斤!”、“陈哲你真该死啊”。
再到最后,日记里只剩下“崽崽今天可以吃辅食了”、“崽崽今天会走路了”、“崽崽今天上幼儿园,我暴哭!”、“崽崽长高了”、“陈迹又不好好吃饭,还和我怄气,我打算不要他了,为什么他七岁就叛逆期了”、“崽崽又生病了,陈哲不在,陈哲你真该死啊”。
孩子与母亲像是这个世界上最BE的关系。
孩子用一生与母亲说再见,母亲用一生和孩子说小心。
方才“饭前洗手”四个字,差点将他拉回童年的记忆里去,待反应过来才发现眼前之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陈迹抬头看向陆氏,对方举着碗筷却久久没动,他轻声说道:“您其实是想问您儿子会不会责怪您吧,可我不是他,此事我无法替他回答……在我看来,他应该还挺想见您的,做梦都想。”
陆氏低头看着手里端着的饭菜,似是把碗里有几粒米都数清楚了。
她将碗筷放下,起身去厢房拎了一坛酒:“喝过酒吗?”
陈迹几口将碗里的饭菜扒完:“喝过。我还欠了别人八十二碗酒,但此时还有正事,不能喝。”
陆氏语重心长道:“你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而已,何必每日背着那么多东西?”
陈迹不愿与人过多谈及父母,当即放下空了的碗,笑着岔开话题:“凭姨,没有母亲的人就不再是孩子了。我睡会儿,前半夜您来守夜,二更之后我替您。”
说罢,他走至屋檐下,靠着墙根的柴垛坐下,和衣而眠。
陆氏怔然良久,她看着陈迹疲惫的神色,拎起酒坛给自己轻轻倒了碗酒,一口一口浅酌着。
……
……
昌平县城门处,当值的海东青对下属低声吩咐道:“老婆快生了,我这出来几天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我回京城一趟,明日日落之前回来轮值,若有大人来问,你们帮我遮掩一下。”
下属相视一眼,赶忙抱拳道:“大人快去吧。”
海东青翻身上马一路往南驰骋而去,昌平所去京城只有几十里地,一天来回足以。
可他离开下属视线后,竟拨马向西边折去,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远远看见一处营地。
营地里燃着篝火,而篝火旁,赫然是白龙无声坐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位十二生肖之首,没去固原也没去大同,更没去东营,竟就留在昌平县以西十里地的地方。
而这条路,正是昌平县前往大同的必经之路。
海东青来到营地前被人拦下,有人将刀架在他脖颈上:“来者何人?”
海东青掏出腰牌高声道:“密谍司丙字科海东青‘成放’,有要事禀报白龙大人,事关通缉要犯,需当面禀明!”
声音惊动了营帐里的宝猴,他听到有通缉要犯的线索,当即钻出营帐,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木猴子面具下问道:“快说,要犯在哪?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同僚都被杀了吗?”
“身上毫无厮杀痕迹,”白龙坐在篝火旁笑吟吟道:“一个人来,应是怕被人分润功劳,所以偷偷跑来的。成放你已经是海东青了,发现通缉要犯这么大的功劳,想在本座这里求个什么?”
海东青被戳破了心思,不自觉低下头去:“大人,卑职听闻扬州海东青出了缺,想补这个缺。”
白龙不置可否:“先说正事吧。”
海东青躬身抱拳道:“日暮时,一男一女从西城门进了昌平县城,一陌生女人手持海东青牙牌,另一人眉眼则与海捕文书上陈迹有几分相似。卑职没有惊动他们特来禀报。”
宝猴豁然看向白龙。
白龙不慌不忙道:“可还有遗漏之处?”
海东青仔细回想:“那女人声称受您差遣,前往昌平县缉拿要犯……”
其余密谍也纷纷站起身来,手按腰刀。
然而就在此时,白龙缓缓说道:“确为本座差遣。”
海东青怔在原地:“啊?”
宝猴也愣住了:“大人,您……”
白龙斜睨他:“怎么?”
宝猴缩了缩脖子:“没事。”
面具下,女人的声音用极小声说道:“咱们今天不都与他在一起吗,他何时差遣过海东青前去昌平?”
又有一个沙哑声音道:“还看不出来吗,那就是陈迹,白龙没打算抓他!那个陈迹,分明就是白龙的人!”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白龙包庇朝廷要犯,咱们可以回解烦楼找内相告他,说不定咱们就是上三位了。”
白龙似是听见面具下的细微争吵声,转头看去。
宝猴见白龙转头过来,赶忙从嗓子眼里崩出来低低崩出几个字:“闭嘴啊你们!”
所有声音一并消失,万籁俱寂。
宝猴挠着耳根子,急的火急火燎,却不敢出声,面具下的每一个声音都噤若寒蝉。
来邀功的海东青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已然意识到不对。
他看向篝火旁虎视眈眈的上百名密谍,这里皆是白龙心腹嫡系,便是将他灭口埋了,也不会传出去半点风声。
白龙上下打量他:“成放?我记得你家中老婆快要生了……”
成放汗从额头滴下:“大人饶命!”
白龙笑了笑:“回去陪老婆吧,莫再来昌平县了,你的缺我准了,但你知道乱说话的后果。”
成放当即跪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卑职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白龙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待密谍退下,篝火旁只余白龙与宝猴二人。
白龙思索许久,拾起一根干柴挑动篝火:“即刻遣人去将玄蛇唤回来,告诉他昌平县出现要犯踪迹。”
宝猴大吃一惊,他原本的声音试探道:“大人,您唤玄蛇回来做什么,我等对您忠心耿耿,脏活累活全都肯干,怎可让玄蛇那厮回来抢功?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已倒向吴秀那边,怎还能让他捞到好处?当为内相大人清理门户才是!”
白龙随口道:“我自有安排。不用惦记功劳了这次,你与玄蛇都拿不到这份功劳,但你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宝猴疑惑:“梦寐以求的东西?”
面具下驳杂的声音依次猜想:
“女人?”
“金子?”
“翡翠?”
“上三位?”
“纸风筝?”
“呸呸呸,要纸风筝作甚,想要这玩意我们给你扎就是了,你先闭嘴。”
白龙慢悠悠道:“是廖忠那张脸。廖忠便是你合道所寻最后一人。”
宝猴再次怔在原地,合道?!
下一刻,他竟毫不知廉耻的扑在地上,不迭磕头:“多谢大人!多谢白龙大人!”
面具下面有声音阻拦道:“诶,你别给他磕头啊!”
“起来!”
“咱们都要合道了,还怕他作甚!”
白龙听得不耐烦,转身朝营地外走去:“牵马来,去昌平县。”
第417章 法外狂徒
清晨,鸡鸣。
陈迹在柴垛旁醒来,他闻到一股酒气,循着味道转头看向不远处,地上摆着两只空了的酒坛子。
再转头看去,正看见院中“行桩”练功的陆氏。
陆氏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帷帽,脚步贴青砖游走。身子辗转腾挪,步伐却始终不离八卦阴阳鱼图。
悄无声息。
陈迹靠着柴垛,抬头问道:“您怎么没有喊我起来守夜?”
陆氏随口道:“年轻人多睡会儿没坏处,年纪大了想睡都睡不着。”
见陈迹醒来,陆氏的八卦掌不再收敛,从至阴至柔忽转至阳至刚,一招一式携雨带风。这带着醉意的八卦游身掌,竟又多了几分洒脱,和决绝。
却听她略带醉意道:“你我试试拳脚?”
陈迹摇头拒绝道:“我只会使用兵刃,不擅拳脚……这是凭姨的行官门径?”
陆氏没有正面回答,只带着醉意使了一招‘走马活携’:“以前有人教我的时候我不想学,后来他不在了,我一练就是十多年。”
此时,陆氏一趟打完,竟又从新开始,一边打一边教:“一打太阳为首,二打正中咽喉,三打中心两壁,四打两肋太极,五打海底撩阴,六打两肾对心,七打尾闾风府,八打两耳扇风。”
与江湖把式的好听名字不同,这一句一招,招招致命。
陆氏缓缓收了拳架:“想学吗?”
陈迹靠着柴垛摇摇头:“不学了,拳脚杀人不够快。”
陆氏笑了笑:“我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他拳脚不好,他还不服,大家提议拼酒定输赢,结果我喝趴了他们三个。他醉醺醺的认了输,醉眼朦胧的问我,那什么杀人最快?我说刀剑杀人最快,口舌杀人最狠。没成想,一语成谶。”
陈迹疑惑,不知陆氏与他说这些做什么,是有意想说,还是喝醉了随便说说?
陆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废话了,今日帮你抓廖忠,抓到他,你晚上便可回京城了。”
陈迹一怔。
他只觉得一夜过去,凭姨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分杀气。
陆氏坐在八仙桌旁,慢条斯理道:“想抓廖忠,你得先猜他藏在哪。昌平县城有五个坊,宣化坊乃衙署、官绅所住之地;安富坊乃商贾所在;威漠坊乃卫所屯兵、京仓屯粮之处;儒林坊有县学、文庙,乃文士士子聚集之处,许多赶考的寒门学子住不起京城便会住在这里;拱极坊内多为平民与宁皇陵的‘陵户’,有制作纸扎香烛的匠户,还有清洁陵道的杂役。”
她透过帷帽的黑纱看向陈迹:“若你是廖忠,你会将死士安插在哪里?”
陈迹坐在八仙桌对面分析道:“昌平县死士是廖忠的最后退路,乃是他藏匿行踪、逃离宁朝的最后选择,这个死士必须藏身鱼龙混杂之地逃避搜捕,还要有正当的出城身份。
陈迹做起排除法:“威漠坊不可,若死士是卫所兵,无法擅离职守送他离开;宣化坊不可,捕快、衙役聚集;儒林坊亦不可,赶考士子终究不会在此逗留太久。”
只余下拱极坊和安富坊。
陆氏静静听着,也不打断。
陈迹继续说道:“安富坊虽有富商,可富商要时常远行,作为死士未必能时时刻刻留在昌平等着他。拱极坊的陵户地位虽低,可宁皇陵月月都要清扫、月月都要送上纸扎、贡品,他们有正当出城的理由……扎出来的纸人,也能将人裹在其中,运出城去。”
陈迹笃定道:“是拱极坊。”
昌平县以东的宁皇陵葬着宁朝数十位帝王,月月皆有祭祀典礼,纸扎、香烛、金钱元宝样样都不能少。
陵户频繁往返于昌平县城与宁皇陵之间,有着绝对正当的出城理由,守军亦习以为常。
陈迹抬头道:“廖忠就在这拱极坊……想来,这也是凭姨住在拱极坊的原因。凭姨是否知道,拱极坊住了多少户人家?”
“二百六十三户。”陆氏竟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饶有兴致问道:“这么多户人家,该怎么找呢?”
陈迹笑了笑:“凭姨不是有海东青牙牌吗,自然是用密谍身份,光明正大的挨家挨户的找。搜个三天三夜,总能搜出来。”
陆氏摇头:“胆子大了一些可还不够大。”
陈迹愕然。
陆氏解释道:“我假借密谍身份本就瞒不了多久,所以动作要快。”
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在八仙桌上刻下拱极坊的舆图:“拱极坊只有一条主路贯穿东西,它像一棵笔直的树,其余的小巷则是分支,一眼就能望到头。待会儿我闹点动静出来,你往东走,我往西走,哪户人家与百姓反应不同,廖忠就藏在那户人家里。”
陈迹略有疑惑:“得是什么动静,才能把这二百六十三户都吸引出来?”
下一刻,却见陆氏走进厢房,将里面的酒坛拎出来,砸在正屋里,顷刻间浓烈的酒味冲天而起。
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火寸条吹出火星,丢进酒里,燃起熊熊大火。
几息之间,火苗沿着窗纸一路烧上屋顶!
陆氏笑了笑:“不把动静闹大些,怎么把人都引出来看热闹?放心,整条捣衣巷都是我的,不会殃及邻居。”
陈迹转头看她:“凭姨就不怕动静太大,把解烦卫与密谍全都招来?”
陆氏又从厢房拎着一坛酒,她拆开泥封猛灌一口,这才又扔到隔壁去:“别怕,你担心阉党,廖忠也担心阉党,就看谁先按耐不住了。”
宅子里的火光卷着喷涌的风,轻轻掀起帷帽的半截黑纱,露出陆氏横贯鼻梁的那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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