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383章

  阿笙认真道:“但三爷可以拿这个消息去景朝换个天大的人情,想来会有勋贵感兴趣的。三爷要往景朝走商队,笼络人脉才是最重要的。”

  胡三爷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屁孩懂什么生意和人脉,爱去哪去哪我不做这单生意。”

  阿笙沉声道:“三爷想要什么?”

  胡三爷咬了一口饼子:“我什么都不想要,赶紧滚。”

  陈迹松了口气。

  如他所愿,拦下夜不收才是最好的结果。

  原本想要拦住夜不收还要大费周折,如今商队是胡三爷坐镇,对方卖他个人情,他慢慢寻机会还上便是。

  起码拦住夜不收了。

  然而就在此时,朱雀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道强烈的阳光照进来。

  陈迹回头看去,正看见洪祖二一瘸一拐走进朱雀帐。

  洪祖二来到塘火边坐下:“三爷一向沉稳内敛、低调谦逊,今日怎么跟小孩子发了这么大脾气。阿笙,向三爷道歉。”

  阿笙赶忙抱拳:“三爷见谅,是我不会说话。”

  胡三爷收敛了玩笑心思,用那只灰蒙蒙的眼睛凝视着洪祖二:“能让洪爷带着伤亲自出马的,想必不是小事。可是洪爷你们借我商队混进白达旦城,一旦失败,我损失的可是一整条商路,再想打通就难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掌柜,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洪爷沉默片刻:“先前那条金矿在白达旦城以东石嘴子山,这个消息送给三爷。”

  胡三爷平静道:“洪爷不必如此,胡某人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洪爷慢条斯理道:“那我给三爷一个无法拒绝的消息。去年我抓到七名景朝谍探,他们原本十二人,潜伏宁朝八载,任务是绘制我朝京城周边舆图,并记录五城兵马司换防时辰,再偷偷带回景朝。”

  “洪爷说这个做什么,”胡三爷放松了身子,靠在椅子上:“我们只是生意人,景朝谍探与我们何干?”

  洪爷挥了挥手:“其他人都出去。”

  陈迹与阿笙相视一眼,一同走出朱雀帐,只留下洪爷与胡三爷两人。

  “来时十二人,走时七人,还有五人不知所踪,”洪爷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被捉的七名景朝谍探只知那五人另有任务,很早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但不知道这五人的任务是什么。但其中一人说,他曾在京城便宜坊见过自己消失的同僚,那名同僚竟在便宜坊当了一名小二。”

  胡三爷面色一变:“是谁?”

  洪爷沉默不语,兀自从塘火边上拿起一张烤热的饼子,慢吞吞吃着。

  胡三爷皱眉思索许久,余光扫过朱雀帐门口的陈迹,而后叹息一声:“我有合适的路引送你们进白达旦城,但你们要自己带一支商队跟在我们后面,而且不能与我等有任何攀谈。你们出了事,与我等无关,若你们被景朝捉住,但凡有一个人吐露你我之间的交易,我必杀净与尔等关系莫逆之人。相信我,胡某说到做到。”

  洪爷放下饼子:“成交。此人化名张响。”

  胡三爷豁然起身往朱雀帐外走去,他招手唤来一名汉子低声耳语几句。

  片刻后,汉子又领了两名好手翻身上马,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胡三爷回到塘火边重新坐下:“夜不收不愧是夜不收,洪爷不愧是洪爷,好手段。在这崇礼关穷乡僻壤之地,也能遥知京城的事情。”

  “崇礼关离京城可不远,快马三日可到,只是容易被人遗忘罢了,”洪爷笑了笑:“放心,我没与别人说过,至于景朝谍探为何潜伏在你便宜坊,我也不关心。”

  说罢,他高声道:“都进来吧。”

  帐外几人鱼贯而入,洪爷看向胡三爷:“说说吧,怎么进白达旦城。”

  陈迹心中一沉,洪爷到底拿了什么消息,竟让胡三爷无法拒绝?

  怎么办?胡三爷虽然与他有过些许交情,可他是他,胡三爷是胡三爷,彼此都有彼此要做的事,他总不能逼着胡三爷反悔。

  麻烦了。

  胡三爷思索片刻,对陈迹说道:“那小子帮忙去喊方才出去的三人进来。”

  陈迹转身喊张夏、小满、小和尚进来。

  胡三爷从营帐边缘的某只木箱里寻出几张路引来:“这里有七张路引,从上京辽阳府到白达旦城,一对年轻夫妻,一对年轻姐弟,一对父子,还有一位四十二岁的鳏夫。洪爷,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了吧,想进白达旦城光有路引也不行,你心里有数。”

  洪爷点点头:“晓得的,我自会教他们如何瞒天过海,不过我们只有五个人,用不了七张路引……”

  “不,”胡三爷指着张夏三人:“他们三个是我一早就答应了要带出去的,跟你们一起走,占三张路引,剩下四张你们看着分。”

  “必须如此?”

  “必须如此。”

  洪爷闭目沉思片刻:“星星,你留在崇礼关。”

  星星赶忙道:“洪爷,我得……”

  洪爷皱起眉头:“留下!”

  星星缩了缩脖子:“好。”

  洪爷又闭目思索:“夫妻、姐弟、父子、鳏夫,该如何安排身份?”

  他睁眼看向张夏、小满、小和尚迟疑道:“你们……”

  小满眼珠子一转,忽然指着张夏和陈迹说道:“让他俩演夫妻!”

第456章 盘发

  夫妻?

  此言一出,陈迹与张夏齐齐转头看向小满。

  小满吓得退到小和尚身后,嗫喏着说道:“都看我做什么,你们两个年龄就是最适合扮夫妻的啊,其他人哪还能演?”

  胡三爷默默打量陈迹与张夏,可两人皆是心有城府之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但从始至终,陈迹与张夏都不曾对视过。

  张夏平静道:“小满,你和小和尚演。”

  小满赶忙说道:“你也说他是个和尚诶,我总不能跟和尚扮夫妻吧,佛祖会怪罪他的……也会怪罪我。”

  小和尚被她扯在身前,躲也躲不开,只能直面陈迹与张夏:“阿弥陀佛,小僧持戒修行,若是破了戒,先前的经文可都白念了。”

  小和尚只能扮弟弟或儿子,阿笙尚且十三四岁太小,洪祖二、张摆失四十来岁太大。

  能扮这个年轻丈夫的只有陈迹。

  此时,洪祖二冷笑道:“婆婆妈妈的,若连这点小事都要磕磕绊绊,你们去了白达旦城一定会被城守捉出来,倒不如别去了。赶紧定一下,莫要犹豫了。”

  小满攥紧了小和尚背后的衣裳,探出半张脸观望陈迹的神情。

  下一刻张夏洒然道:“那就这么定下,反正也是假的而已,正事要紧。”

  洪祖二嗯了一声:“既然定下了,便要提前熟悉彼此称呼,决不能在这方面露馅。从今日开始,你们便以假扮的关系相处,到白达旦城时绝不能扭捏。”

  说着,他抬头看向小满和小和尚:“你二人要以姐弟相称。”

  他又看向陈迹与张夏:“你二人要以夫妻相称。”

  此话一出,小满顿时来了精神,她又攥紧了小和尚背后的衣裳:“我俩扮姐弟肯定没问题,我弟打小就听话,不听话我就揍他……就看他俩了。”

  所有人看向张夏与陈迹,小满与小和尚聚精会神。

  张夏与陈迹两人沉默着,最终,还是张夏坦然一笑,看着陈迹:“你乳名叫什么?”

  陈迹回答道:“青圭。”

  张夏点点头:“那我平日里唤你青圭好了,我母亲平日唤我父亲都是称呼乳名或者表字。我叫张夏,你唤我阿夏即可,我父亲称呼我母亲,也是如此。”

  小满大失所望,小声嘀咕道:“没劲。”

  然而就在此时,洪祖二慢条斯理道:“两位也不必再装作不相识了,我洪祖二虽然好些年没去过京城,但也听行商说起,王先生亲传弟子叫陈迹,王先生还专程为了他抗旨回京,前阵子在京城闹出不小的风波。”

  洪祖二看着塘火摇曳,继续说道:“我还听边户说过,这位叫陈迹的少年郎在固原大开杀戒,阵斩天策军大统领元臻时,他一杆马槊如入无人之境。龙门客栈收尸时,敌酋遍地,血渗进泥土数尺不净。”

  陈迹:“……”

  难怪洪祖二放心他跟去白达旦城,原来洪祖二已经打听到他的身份。

  元城本就是王道圣捉回来的,洪祖二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王道圣的弟子却想将元城放回景朝。

  洪祖二继续说道:“至于张二小姐,洪某也是听说过胭脂虎诨号的,也曾有来镀金的京城官贵子弟提及过胭脂虎当年在国子监里的风采。至于两位的故事,洪某亦有所耳闻。”

  张夏展颜笑道:“早听闻崇礼关夜不收洪祖二洪爷有千里眼、顺风耳,名不虚传。”

  洪祖二客气的笑了笑:“不过是喜欢与南来北往的行商打听故事罢了。此番前去白达旦城,还要彼此多相互照应,所以洪某觉得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陈迹嗯了一声。

  洪祖二交代完旁人,终于看向阿笙,阿笙精神一振。

  可洪祖二沉吟片刻:“阿笙与你摆子叔扮父子,我来扮那个鳏夫。”

  阿笙怔在原地:“可我……”

  洪祖二沉下脸来:“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可是?我没成过亲,自然是你摆子叔来扮你爹更合适些。”

  阿笙垂下脑袋,脚尖碾着朱雀帐地上的毛毡:“晓得了。”

  洪祖二不再看阿笙,仔细交代道:“从今日起,尔等要熟悉辽阳府的生活风俗、每一条街道、每一条胡同,辽阳府里耳熟能详的小吃、你们路引上居住地附近的吃食,都得能答。”

  张夏看向洪祖二:“这些消息又从何处来?”

  洪祖二也迟疑起来,辽阳府乃是景朝上京都城,夜不收也不可能跑那去侦测敌情。

  胡三爷坐在塘火边上暖着手:“这个我来想办法,出发之前给你们一份详尽的,包括辽阳府前往白达旦城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都不会错。但问题是,商队抵达白达旦城之前,你们必须将所有东西都背下来。”

  洪祖二站起身来:“那就等三爷拿来辽阳府的卷宗,各自背下各自要准备东西,不能有闪失。”

  胡三爷想了想:“给我一晚即可,明日卯时出发。”

  洪祖二往外走去:“走吧,都随我进崇礼关,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陈迹与张夏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小满远远的跟在后面,长长的松了口气:“方才公子身上有杀气,你看公子的眼睛了吗,他是不是想杀我。”

  小和尚瞪大眼睛:“你害怕还敢这么干?”

  小满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是见不得公子将好时光都蹉跎在救人上,郡主困在宫里,怎么救得出来嘛。而且,谁知道郡主在里面这么久,会不会变成什么样?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位郡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的。”

  小和尚诚恳道:“郡主是好人。”

  小满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好人,肯定也没我二姐好,我只认她。”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困在宫里的人不是郡主,是陈迹施主自己啊。”

  小满拧他腰间软肉:“说人话。”

  可这一次小和尚并未解释,只疼得龇牙咧嘴。

  ……

  ……

  出了朱雀帐,有洪祖二领头,南门前的守城将士默然放行,畅通无阻。

  他一边往住处走一边对陈迹与张夏说道:“白达旦城的城守精明似鬼,你们如今身上的破绽还很多,得再做些准备才行。”

  陈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疑惑道:“什么破绽?”

  洪祖二随口道:“等会儿便知道了。”

  到了城北铁匠铺旁的宅子,洪祖二对阿笙交代道:“带一吊钱,去请你王婶来。”

  阿笙似乎猜到洪祖二要做什么,想了想回答道:“王婶不行了,我昨日听说她父亲前些日子走了,要找全福人,得唤李婶来。”

  洪祖二挥挥手:“去。”

  阿笙转身出了门。

  陈迹心中一动。

  全福人?全福人是什么?

  陈迹正不明所以,却见张夏听到全福人三字,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原来如此,确实是个破绽。”

  陈迹更疑惑了这仿佛是个宁朝由来已久的风俗,他却不好多问。

  张夏看他一眼,低声道:“所谓全福人,便是父母、丈夫、子女俱全,家庭美满的妇人长辈。”

  不到一炷香,李婶提着一只木盒子赶来,提着暗红色的裙裾笑着跨过门槛:“洪爷,没听说阿笙娶了婆娘,你们家怎会用得到我?”

  洪祖二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跟阿笙没关系,进了门别多问,出了门别乱说。”

  李婶顿时肃然:“那我晓得了。”

  她目光在张夏与小满身上转了转,停在张夏脸上:“就是这位吧?”

  张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