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控弦三十万铁骑,尚且没动过这心思,魏苍梧……是疯了不成?”
“是疯是狂,尚未可知。”
杨太岁沉声道,“但愿是贫僧想多了,也可能是为了自保。毕竟与世皆敌之下,手中握有大军更保险些不是?”
沉默不语的徐骁端起已经微凉的绿蚁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浑浊的酒液,眼神变幻不定。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多事之秋啊……”
良久,徐骁长长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化不开眉宇间那抹深沉的忧虑。
“看来为了凤年的世袭罔替,我还得在太安城多待些时日了。再好好看看,这盘棋,到底会下成什么样子。”
杨太岁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不再言语。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位老人的身影拉得长长,投在墙壁上。
仿佛两座沉默的山峦,共同抵御着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以及那夜色中潜藏的、未知的惊涛骇浪!.
第172章:天下侧目,九州震动!
天下侧目,九州震动。
春雪楼一夜覆灭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九州江湖与庙堂。
其引发的震动与波澜,并不逊端阳日被荡平的千年祖庭龙虎山。
前后不过小半年光景,逐鹿魔教竟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那位肆意狂狷霸道绝伦的白衣教主,以雷霆手段灭了两大圣地……
不仅对离阳江湖毫不手软,那些九州江湖人,不论正邪,魏苍梧照杀不误!
自武当山下惨死的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开始,一直到最近的大秦罗网、大明青衣楼等等…….
招惹魔教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不是客死异乡,便是被其收归麾下入了魔道。
但江湖之上再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毕竟只是江湖。
若是和庙堂扯上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逐鹿魔教之所以被世人所不容,大肆屠戮江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历代教主都有过杀臣弑君的先例。
远了不说,百年前的第九代教主刘松涛,仅是皇帝就被他杀了两位,更不用说那些公侯将相。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权至上的九州天下,哪一朝不是视魔教为疥癣之疾,欲除之而后快。
一页页史书,无不将刘松涛这样的人描绘成凶饕恶魔,世间公敌!
上到皇帝和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乡野村妇,论谁提起“魔教”二字,不是咬牙切齿,目呲欲裂。
北离江湖最近暗流涌动,还不是因为黄金棺材里的那位魔教教主之子?!
而此番广陵道的春雪楼事件,论起大战的巍然气象,远不如龙虎斩魔台的仙人手笔……
但掀起的涟漪,却影响了整个九州世界。
这一次,魔教教主面对广陵王,可不再是像之前对付北凉王和靖安04王时那般“温柔”。
不仅以御水神通直接对抗朝廷大军,更是大开杀戒,狮子崖上数百文武客卿一个没留,就差娶了大藩王父子的首级!
至于那些为了赏金的九州刺客组织,除了快活林和暗河之外,几乎杀了个干净。
甚至连知难而退的大秦流沙都不放过……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于魏苍梧而言,便是要整个九州天下知道,招惹逐鹿之人,虽远必诛!
…………
大秦,咸阳深宫某处终年不见阳光的幽暗殿宇之内。
薄薄的黑色纱幔之后,一道模糊的身影端坐于阴影之中。
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冰冷得不含丝毫情感的眸子,偶尔开阖间,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下方,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正躬身禀报。
声音尖细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颤抖。
“此番离阳的任务,除了掩日大人和鲸鲵,所有人手……包括……包括‘六剑奴’在内尽皆殒命。”
纱幔后的身影纹丝不动,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微微眯起了一瞬。
空气中的压力骤然倍增,让那宦官的腰弯得更低了,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良久,一道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打破了死寂。
“全部?”
“是……是的。”
中年宦官声音愈发颤抖道:“掩日大人传信说,六剑奴是死在一座极其可怕的剑阵之中……”
“剑阵?”
纱幔后的身影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从始至终,那魏魔头都没出手?”
“是。”
执掌大秦罗网的中车府令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
“掩日和鲸鲵呢?”
“一直潜伏在逐鹿山外围。”
“让她们回来。”
赵高的声音依旧平淡:“离阳之事,暂缓。所有关于逐鹿山魏苍梧的情报,提升至天字甲等。”
“是!”
中年宦官如蒙大赦,连忙应声,躬身退出了大殿。
幽暗的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纱幔之后,赵高那双冰冷的眸子望向虚空,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逐鹿山……魏苍梧……”
他低声自语:“看来……这潭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那三十万金并非大秦所求,以魔教教主的人头作为见面礼,拉拢掌控离阳半壁税赋的赵毅,才是此番行动的真正目的。
九州诸国如大明大隋蒙元北离等,包括秦皇嬴氏在内,谁不想横扫六合,肃清寰宇?
只可惜想一统这浩渺无垠的九州大陆,谈何容易?
早听闻离阳王朝卧虎藏龙,没曾想水这么深。
越王八剑中六人身死,这是罗网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惨重损失!
即便是当年围剿纵横家盖聂与卫庄,也未曾如此狼狈……
这位执掌罗网的中车府令,心中的惊怒与重视,已然提升到了极致。
但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选择了最冷静也最谨慎的应对。
暂避锋芒,重新评估。
…………
与此同时,九州其他顶尖的杀手组织,也先后收到了噩耗。
留守大明“青衣楼”总舵的几位楼主,得知总瓢把子被擒,包括楼中精英高手尽皆被杀,登时没了主意。
群龙无首之下,他们似乎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出霍休私吞的金鹏王朝宝藏,坐地分赃,一走了之!
大唐“幻音坊”与“玄冥教”派出的高手,折损殆尽。
幻音坊女帝沉默良久,最终下令收缩势力,暂时不再染指离阳这片是非之地。
而玄冥教冥帝则是暴怒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这笔账暗暗记下。
经此一役,九州各大杀手组织对“逐鹿山”与“魏苍梧”这两个名字,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与忌惮。
三十万金的天价悬赏固然诱人,但也要有命去拿才行。
短时间内,恐怕再无人敢轻易踏足离阳,去撩拨那位白衣教主的虎须。
…………
离阳境内。
此刻,在青州通往江南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和一对骑兵正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经历了芦苇荡刺杀后,大戟宁峨眉的三百凤字营,如今仅剩半数。
没办法,北凉一行人对付的,除了四具不人不鬼刀剑难入的符将红甲,还有吴家剑冠吴六鼎主仆,以及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
若非有老剑神李淳罡坐镇,襄樊城外的芦苇荡,恐怕就是世子的埋骨之地!
车厢内,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的徐凤年,一边疗伤,一边正听着拂水房探子带来的消息。
龙虎斩魔头一战后,逐鹿魔教又覆灭了广陵王的春雪楼。
白衣踏潮,水龙滔天。
一夜之间狮子崖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徐凤年斜倚在车窗旁,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有些飘忽。
当日魏魔头搅得北凉王府鸡飞狗跳,还拐走了金枝玉叶的郡主徐渭熊……
但比起广陵春雪楼,听潮亭倒是幸运不少,起码人都还活着!
不到一年光景,那位教主姐夫……竟然生猛到这种地步!
单枪匹马踏平吴家剑冢,独闯龙虎山斩魔台……如今更是直接把离阳最富庶藩王的老巢给端了!
“这活儿,真没法赏了……”
徐凤年喃喃自语,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一旁闭目养神的羊皮裘老头,撇嘴笑了笑。
“百年之后,魔道当兴啊……九泉之下的刘松涛若是知道,怕是得笑出声来。”
李淳罡抠了抠鼻子,抬头看向世子。
“那般人物离你太远,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练几招老夫的剑法。”
“小子,你要是哪天能有他一半……不,三分能耐,就算你徐家祖上冒青烟了。”
徐凤年苦笑一声。
一半?三分?
那位教主的高度,现在看来,简直高得有点离谱了。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迟迟不出的新武评,魏苍梧怕不是要和武帝城那位……并列离阳高手第一?!
…………
东海武帝城。
城头之上,那道一甲子来如同磐石般屹立的身影,今日依旧如此。
王仙芝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仿佛能穿透万里云海,看到那广陵江上的滔天血光。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
但其身后侍立的几名武奴,却能隐约感觉到,今日的城主,气息似乎比往日更加沉凝了一分。
“逐鹿山……第十代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