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宁同志,你的那位朋友什么时候过来?”
目送着夏洛特走进安检口之后,卫燃朝着仍旧满身酒气却坚持过来送机的查宁问道。
别看这才一天的时间,但是查宁却已经和夏洛特先生成为了朋友。
“明嗝——!”
查宁在听完了玛尔塔的翻译之后打了个酒嗝重新说道,“明天,他明天就会过来。”
“说起这个,昨天我忘了问,你的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卫燃一边招呼着对方往机场外面走一边好奇的问道。
“他的英文名字叫查理”
查宁话音未落,卫燃便在心底不由的一乐,那位越难朋友起这么个“查理在哪”的英文名字八成是故意的。
“他也是我们的一员”查宁说话间,还展示了一番他手背上显眼的美共纹身。
“还有呢?”卫燃等玛尔塔翻译完继续问道,“比如他的职业什么的。”
查宁想了想,系统的介绍道,“查理是个爆炸物处理专家,在经营着几座靶场和枪店,他和我的拍卖公司已经合作很多年了,我们的武器试射和古董枪械维修、鉴定都是在他的靶场和枪店里完成的。”
似乎是误会了卫燃问这些的用意,查宁主动补充道,“放心吧维克多,查理虽然逃不出一百万欧的佣金,但他还是有些积蓄的。”
“您误会我了”
卫燃依旧等玛尔塔翻译完,这才说道,“我只是太好奇他为什么送那样的礼物给我了,所以忍不住想对他多一些了解罢了。”
查宁等玛尔塔翻译完之后不置可否的摊摊手,自顾自的骑上了他那辆挎斗摩托。
“又有新生意?”穗穗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用母语问道。
“很难说”
卫燃摇了摇头,“他那位名叫查理的朋友送来的礼物太特殊了,这次恐怕不是生意。”
“你不会打算去越难吧?”穗穗警惕的问道,说话间还拍了拍卫燃的腰子。
“越难又不是免电”看懂了暗示的卫燃哭笑不得的说道。
“在我看来都一样”
穗穗翻了个白眼,“不许去哈,这次南极咱们可没少赚,不差那点钱。”
“钟震在那边呢”卫燃忍不住嘀咕道。
“你那些人渣朋友有哪个靠谱的?”穗穗再次翻了个白眼儿,拉开车门任由卫燃将她扶了上去。
“这次真不一样...”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番,却也没有急着说些什么,只是绕到另一边,钻进了驾驶位。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黄昏,一辆出租车也停在了图书馆门前宽敞的停车场里。
随着车门开启,一个穿着休闲装,看样子不过五十来岁的矮个子亚裔男人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身材精瘦仿佛麻杆一般,身高最多恐怕也就一米六。
一身卡其色的速干衣裤,挽起的袖子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陈年小麦的颜色,顺便也露出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除此之外,这老家伙在黑色的棒球帽下面,却还扎着一条花白短小却又格外引人注意的辫子。
“卫燃同志,你好。”
这个老男人走到图书馆门口,和接到消息在这里等待的卫燃握了握手,用汉语自我介绍道,“我的华夏名字叫查西凤,查良镛的查,西凤酒的西凤。”
西凤酒我知道,但是查良镛是谁?
卫燃近乎下意识的开始琢磨这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第1380章 春天的回忆
“查同志,你好。”
卫燃略显生疏的用汉语和对方打了声招呼,“我已经收到了您拜托查宁送我的礼物。”
“用那些礼物,换一个单独聊聊的机会怎么样?”查西凤直勾勾的看着卫燃,格外直白的问道。
“当然”
卫燃痛快的应了下来,“我同样好奇这份礼物背后的故事,请和我来吧。”
说着,他终于松开了和对方握在一起的手,带着他走进了图书馆的地下室。
“这里足够安静”
卫燃一边将对方让进工作室一边说道,“想喝点什么?”
“茶吧”查西凤坐下沙发上说道,“或者咖啡也可以。”
“稍等”卫燃笑了笑,慢悠悠的泡了一杯待客用的红茶。
“那两样东西来自我的养父”
查西凤趁着卫燃倒茶的功夫干脆直接的讲述起了有关那两样东西的故事。
“他...他似乎是个华夏人。”
查西凤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而他刚刚说出去的这句话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似乎?”卫燃一边将茶递给对方一边问道,“他现在...”
“死了”
查西凤摇摇头,“被地雷炸死的,在很多年前就被炸死了。”
闻言,卫燃斟酌着问道,“方便说说你们...嗯...相识的经历吗?”
“先从我的经历说起吧”
查西凤倒是毫无隐瞒,“我的妈妈是个游击队员,亲生父亲...亲生父亲是个美国士兵,强尖了我妈妈的美国士兵。”
“遗落在尘埃里的孩子?”卫燃挑着眉毛冒出一句有特殊含义的特有称谓。
“多么诗意的称呼啊”
查西凤的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嘲讽,“美国人离开越难之后不久,我的妈妈就死了,被村民打死的。
后来越难和华夏的战争又开始了,在我10岁的时候,我也成为了一个侦察民兵。
你敢相信吗?我当时没有得到任何训练,我分到手的武器也只有两颗手榴弹和一头用来掩护的水牛。”
略显漫长的沉默和卫燃耐心的等待中,查西凤继续说道,“那时候华夏人的炮弹总是落在我们村子附近,因为那附近驻扎着一支火炮部队,我们这些民兵也是为他们工作的。
但是我的胆子很小,每次侦查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期待着自己和那头水牛都能活下来。”
“这和我了解到的越难娃娃兵不一样”卫燃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可从来不认为我是个越南人”
查西凤摊摊手,“我的妈妈是个游击队,曾经得到过华夏的帮助,曾在胡志明小道推着永久牌自行车运输物资的游击队员。
后来她被美国人抓到了,怀上了美国人的孩子。再后来,我的妈妈想办法逃离了难越,回到了她长大的村子,并在不久之后生下了我。”
“你看起来可不像个混血儿”卫燃斟酌着说道。
“我的妈妈说,我的父亲是个亚裔美国人,可能吧,可能是个亚裔吧,毕竟...”
查西凤一脸苦涩的说道,“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在我出生之后,没有因为样貌问题遭到排挤和歧视。
但是没过多久,就在越难和华夏即将打起来的时候,我的妈妈死了,被村民打死的,罪名……叛国。”
“抱歉,让你回忆起了伤心事。”卫燃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对方一支香烟。
“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查西凤接过香烟自嘲的说道,“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的妈妈的样貌了。在我的母亲过世之后,我曾经有过一段还算安稳的日子,但是当战争开始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揭穿了我的身世,我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越南人,是个有价值的越南人。
所以我也被派上了战场,成为了一名负责侦查、放哨和巡逻的民兵。”
用力喘了口气,查西凤猛嘬了一口香烟继续说道,“1984年的春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巡逻的时候,还是遇到了我害怕的华夏军人,但是他们并没有杀了我,只是把我绑在树上并且堵住了嘴巴。
我永远不会忘了那几个人,他们的脸上有绿色的迷彩面罩和油彩,穿着绿色的迷彩服,背着电台,那是我们这些巡逻民兵需要重点寻找的对象。”
说到这里,查西凤抬头看着卫燃,“你敢相信吗?发现这些人就可以领到两个美国罐头,一块美国压缩饼干和两颗糖果。”
“然后呢?”卫燃下意识的问道。
“那些华夏士兵并没有杀我,只是取走了我口袋里的手榴弹,顺便往里面放了两块压缩饼干和几颗菠萝味的糖果。”
查西凤在第二次短暂的沉默过后继续说道,“就在那天傍晚,我们村子附近的火炮阵地和存放弹药的山洞遭到了炮击。
那些华夏人再出现在我面前解开绑住我的绳子的时候,他们还抓了一名军官。”
火炮引导和捕俘任务?这俩能重合?还是顺手抓了个舌头?
在卫燃下意识的开始分析对方口中那支华夏小队执行的任务的时候,却听他继续说道,“他们中的一个问我想不想活下来,我当然想。”
“所以把你也带走了?”卫燃随口问道。
查西凤点了点头,“我担心被村子里的人和部队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才遭到了炮击。
我害怕,所以我同意让他们把我绑起来,把我带走。但那个会越南语的军人也承诺,等第二天天亮就放了我。”
“他们第二天把你放了?”卫燃顺着话题继续追问道。
查西凤再次点点头,在缭绕的烟气中继续说道,“但是我根本不敢回村子里,所以我决定去几十公里外的镇子躲一躲。
但是就在他们放了我之后没多久,那些华夏士兵离开的方向就发生了爆炸和交火。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但我还是在交火结束之后跑了过去。”
这句话说完,查西凤不由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我赶到那里的时候,除了几名越难民兵的尸体和几摊血迹之外,我什么都没发现。
我在那些尸体的身上找到了一些钱和吃的,然后牵着我的水牛钻进了丛林里。
我跑了很久,后来跑不动了,就骑着水牛继续跑,然后...”
查西凤打了个哆嗦,“然后那头水牛踩中了地雷,牛被炸死了,我虽然活了下来,但我的腿也被炸断了,而且被牛的尸体压住了身体根本动都动不了。
我当时以为我肯定要死了,但是不久之后,一个华夏军人出现了,他把我救了出来,还带我离开了雷区。”
“你的养父?”
“我的养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查西凤碾灭了烟头说道,“他的状况也不算好,一条腿绑着被血染红的绷带,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他还是背着我离开了那片雷区。”
“后来...”
“活下去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查西凤叹了口气,“地雷爆炸惊动了周围的民兵,有很多人在追我们。开始他带着我藏了起来,给我包扎伤口,又把我放在溪流边让我大喊求救。
再后来,民兵来了,但他们却想直接杀了我。就在那个民兵朝我举起枪的时候,我的养父又一次开枪把我救了下来。
再之后,我失去了意识,只隐约记得他背着我一直在躲避民兵的围捕。”
“最后你们活了下来”卫燃笃定的说道。
“是啊,我们活了下来。”
查西凤惨笑着说道,“他带着我找到了一个小村子,把我放在了一口水井的边上,临别前还给我的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后来我被村子里的人发现并且救了回来。”
“你的养父呢?”卫燃下意识的追问道。
“我们再见面,已经是90年了。”
查西凤长吁了口气,“90年的秋天,他又出现在了那个曾经被炮击村子里,那时候我已经回到了那里,而且已经17岁了,唯一不变的,我还是在放牛,日子过的依旧不算好。”
“他是为了找你的?”卫燃皱着眉头问道。
“他是来找他的战友的”
查西凤顿了顿,额外补充道,“找他战友的尸体,他的后半生都在找他战友的尸体。
那段时间,我和他成了朋友,帮着他隐瞒华夏人的身份,帮着他寻找战友的尸体,和他学习汉语,学习怎样排雷,还学文化知识,连我的华夏名字,都是他给我起的。
再后来,我成了他的养子,直到...直到他在排雷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当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查西凤已经满脸痛苦之色,“就和我十岁时的境遇一样,他那次意外,同样是为了救一个不小心闯进雷区的孩子。那个孩子活下来了,但是他没有。现在,那个孩子是我的养子。”
无声的叹了口气,卫燃在良久的沉默后问道,“他叫什么?你的养父,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