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金玉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木头枪盒,最终点点头老实了下来。
在越来越大的雪花里,一行人身后的一切最终被黑暗彻底吞噬,回头望去,能看到的也只剩下了银亮的雪地和呼嚎的寒风中夹杂的雪花。
“先停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田小虎突兀的喊停了队伍,踩着滑雪板灵活的转身滑到了卫燃的身前,格外客气的说道,“卫大哥,帮忙看看沈大哥他们的情况吧,前面就是狼槽子沟了,进了狼槽子沟咱们就不能停了,要连着跑上大半宿才能出去。”
“为啥不能停?”赵金玉忍不住问道。
“狼槽子沟这名字不是白叫的”
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胡八指,“这地方从入夏开始就是大水**遍地,等入冬开始上冻,从下第一场雪开始,狼群就会把猎物赶到这条山谷里,围着它们,让猎物活活冻死在这里面。
等到了寒冬腊月找不到食儿的时候,这头狼啊,就会带着狼群过来,把冻死在这里的猎物刨出来吃了,一直吃到来年开春,就跟狼群的食槽子似的。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打这里的主意,这周围的几窝子狼非得拼了老命不行。”
“咱们有枪还怕这个?”赵金玉拍了拍腰间的盒子炮说道。
“曹大掌盘子的局和狼槽子沟就隔着两道山梁”
田小虎看了眼忙着给爬犁上的伤员检查情况的卫燃,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边一开枪,狼会不会吓跑不知道,曹大掌盘子肯定领着他的人赶过来把咱们留下来喂狼。”
“原来躲在这儿了...”胡八指忍不住嘀咕道。
没等赵金玉继续问,田小虎换了个人问道,“卫大哥,他们俩的情况怎么样?”
“问题不大”
卫燃顿了顿额外补充道,“我是说,情况没有恶化,但是也没有好转。”
“那咱们等下就跑快点,等穿过这狼槽子沟再找地方休息。”田小虎松了口气做出了安排。
“咱们要走多久才能到?”卫燃一边重新给那俩伤员盖严实一边问道,“我是说赶到目的地”。
“要是这雪一直这么下这么大,我估摸着等到明个后半夜就能赶到。”
“那就快点走吧”
卫燃说着,已经从马背上抽出一支鬼子的三八大盖,随后又从麻袋包里抽出了一支鬼子刺刀装在了枪口上。
见状,田小虎有样学样,把自己背着的马四环换成了更适合拼刺的三八大盖,并且同样装上了刺刀。
“你们这是要干啥?”赵金玉不明所以的问道。
“万一被狼盯上,不能开枪就只能靠拼刺了。”田小虎理所当然的解释道。
“早知道有这一茬,俺当初就带上俺的弓箭了。”
胡八指一边忍不住咂咂嘴,一边和赵金玉一起,各自给他们肩上背着的三八大盖装上了刺刀。
一切准备就绪,田小虎这才点燃了出发前老班长交给他的那盏煤油灯,并且将亮度调整到了最大,把它挂在了他那匹骡子的脖子上。
这说是进了狼槽子沟,可实际上却并没有进入谷底,反而沿着半山腰位置的一条被积雪掩埋的羊肠小径,安静却又迅速的走着。
可任凭他们做好了准备,不久之后,伴随着一阵低沉难听的狼嚎,周围的密林里也多了些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影子。近乎下意识的,四人全都跟着提高了警惕。
“铛!”
恰在此时,田小虎却那头骡子的货架边缘摸出了半块也就一角披萨大的破锣碎片,一手拎着这片破锣的挂绳,让它和另一只手拎着的步枪刺刀发生碰撞,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敲击声。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做出了约定,这一声动静过后,周围的那些影子似乎也恢复了些许难得的理智。
见他们仍旧没有散去,众人也不敢放松警惕,纷纷跟着田小虎一起抖动缰绳加快了速度,后者也时不时的用刺刀敲一下那片破锣片。
在这越来越难以维持的平衡中,周围那些黑影离着他们越来越近,那四匹骡子也愈发的躁动不安,田小虎敲击破锣片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队尾,眼瞅着狼群离着卫燃越来越近,胡八指突兀的打开了之前缴获下来分给他的手电筒。
顿时,一道明亮的光柱对准了卫燃身后已经弓起腰的那头狼。
这突然出现的强光顿时把那头狼吓了一跳,也把周围即将完成合围的狼群吓了一跳,并且不约而同的把包围圈散开了许多。
“点火”
田小虎说着,已经从爬犁上抽出了一支火把。见状,其余人也纷纷抽出了火把。
这火把基本上就是一根带有松明子的树杈,用作燃烧的松明部分绑着一层泡过油的破布以及一圈松树枝。
很快,四人分别点燃了火把,随着火苗的蒸腾和寒风的吹拂,那些松树枝也迸溅出大量的火星并且扩散到了周围。
在这火苗和弥漫出的炭火气味刺激之下,周围的狼群愈发冷静了一些,双方也重新回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僵持关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几支火把坚持不了多久。不是火把的燃烧时间不够久,而是那些狼对火的恐惧维持不了多久。
也正因如此,大家全都扯紧了缰绳,催促着那四匹大骡子加快了脚步。倒是胡八指,却在这个时候坐在了爬犁上,并且将他的火把别在了爬犁的另一边。
紧接着,他又从他的麻袋包里翻出了一颗麻雷子。
这所谓的麻雷子可不是窜天猴儿那种儿童玩具,至少胡八指手里的那些,每一个都有40毫米榴弹大小。
卫燃几乎毫不怀疑,这玩意儿只要丢进浆糊里滚一圈再去铁砂子里滚一圈最后用废纸破布裹上一圈,几乎就是一颗简易手榴弹!
“麻雷子的动静说不定比开枪的声音还大呢”卫燃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
胡八指说着,已经抽出他的解食刀,小心翼翼的挖掉了麻雷子尾部的封泥,顺手扯下一块桦树皮胡乱团了团,松松垮垮的封住了底儿。
根本没有停顿,他便将这颗麻雷子递给了卫燃。
后者接过麻雷子同样没有停顿,凑到火把上引燃炮捻顺手丢向了身后。
“嗵!”
一声并不算大,甚至都不算爆炸的爆炸中,那颗麻雷子化作东北大呲花,猛的喷出一大团火焰和一朵微型蘑菇云。
这动静果不其然把周围的狼群吓的一阵哀嚎,撒丫子便跑向了远处。
“还有几个?”卫燃笑着问道。
“9个”胡八指拍了拍脚边的麻袋包。
“省着点用,还有回来呢。”卫燃好心提醒了一句。
“狼怕火药味儿,一时半刻的不敢过来。”
胡八指颇为自信的解释道,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知道怎么和这些畜生打交道。
接下来的一段路,仍在后面尾随的狼群消停了许多也谨慎了许多,相应的,卫燃等人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许多,身体自然也就愈发的疲惫——即便他们踩着滑雪板并且被骡子拽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们四人的狗皮帽子都因为呼吸时带出的水蒸汽结出大片的冰霜的时候,当胡八指在大约半个多小时前丢出了最后一颗只会呲花的麻雷子之后,这天色也终于亮了。
可是,已经在身后尾随了一路的狼群也终于因为胡八指再也丢不出大呲花给它们欣赏而失去了耐性。
“准备!”
卫燃招呼了一声,双手端着三八大盖对准了即将扑过来的狼群。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支狼群其实一直在等,等他们走到这个狼槽子沟的最后,需要往上爬坡的时候,这才是他们的狩猎场。
“嗷——呜!”
伴随着身后方向传来的一声低沉狼嚎,一连三只狼一起扑向了卫燃!
“噗!”
卫燃一个突刺准确的将刺刀捅进了扑向自己脖子的那头狼的胸口里。
都没等他抽出刺刀,第二只狼已经扑上来,以近乎撞击的方式将他扑倒在地,睁开血盆大嘴咬向了他的脖子!
见状,卫燃立刻取出抗日大刀横在了脖颈处!
“铛!”
在让人牙酸的敲击声中,这头狼狠狠的咬在了刀身上!
根本没等它松口惨叫,卫燃已经猛的扯动刀身的同时用力往前一推,直接将这头狼的下巴划开,顺便斩断了它的舌头!
不等抗日大刀彻底抽出来,他便将其收回金属本子,随后用手逐渐攥住了这头狼的嘴筒子,一个翻身骑在了它的身上,对准它柔软却干瘪的肚子一屁股坐下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
然而,不等他解决险些咬穿自己脖子的这头狼,第三只狼却扑向了他身旁的骡子!
或许自始至终,体型更大的骡子才是他们的目标!
“噗!”
让卫燃没想到的是,都没等那头狼得逞,那匹大骡子竟然突然尥了蹶子,一蹄子狠狠的踹在那头狼的肚子上,将其给蹬出去老远,近乎打着转狠狠的撞在了一棵白桦树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中,那棵白桦树上积攒的降雪簌簌而下,卫燃终于腾出姿势,双手抱住狼头用力一扳一扥扭断了它的脖子。
“砰!”
都没等他松开狼的脖子,山梁的另一边却突兀的传来了一声枪响!
紧跟着,无论是被吓了一跳的人还是同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跑的狼群,全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女人的惊呼!
“嗷——呜!”
在一声略显不甘的狼嚎过后,跟了他们一宿的狼群霎那间四散奔逃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之中。
也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刚刚被狼用爪子挠出了三道见血的抓痕。
再看其余人,胡八指好整以暇,他的手里分别握着一根滑雪杖,脚边却躺着一头仍在抽搐的狼,那头狼的胸口,还戳着一把鬼子刺刀。
赵金玉此时却和田小虎背靠背站着,他们的手里,分别端着一支三八大盖,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以及刺刀上的积雪,似乎刚刚并没有狼围攻他们。
“刚刚你们听见了吗?”胡八指低声问道。
“听见了”
田小虎说着,已经吹灭了骡子上挂着的油灯,随后又从骡子背上扯下一条补丁套着补丁的白色粗布罩住了体型最大的骡子。
见状,卫燃三人立刻有样学样,各自在他们的骡子身上找到了粗布白床单披在了骡子身上。
“刚刚好像有个娘们儿喊了一嗓子”赵金玉不太确定的低声说道。
“是有”
卫燃说话间已经把骡子栓到了一棵白桦树的树杈上,和胡八指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们等着,我(俺)去看看。”
“不行,你们等着,我去看看。”田小虎和赵金玉同样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俩就别去了”
卫燃低声说道,“班长,只有你认识路,你出了事儿我们就只能回去了。”
不等田小虎开口,更不等赵金玉开口,卫燃继续说道,“赵老弟,你可得保护好班长和伤员。”
说完,卫燃已经重新戴好了手闷子,握住滑雪杖,和胡八指不分先后的爬向了山梁子顶的方向。
“班长,咱们怎么办?”赵金玉说话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
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卫燃的背影,田小虎低声说道,“顶上火,然后躲好。”
稍作停顿,田小虎又补充了一句,“赵大哥,如果...如果我光荣了...”
“说啥呢!”赵金玉慌了一下。
“听我说完”
田小虎说道,“如果我光荣了,一定把我怀里的旗子拿走,那旗子在,游击第一队就在,还有信,我怀里有队长写给赵军长的信,一定要保护好它。”
“我...”
“除了赵军长,谁都不能看那封信,这是命令!”田小虎严肃的低声说道。
“是!”赵金玉认真的给出了承诺,像个真正的抗联战士一样。
第1593章 土匪窝方向的爆炸
紧挨着狼槽子沟的山梁另一头儿,一个穿着花棉袄,包着花布头巾的年轻姑娘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狼狈的朝着山梁子顶的方向惊慌失措的跑着。
此时,她一只脚上的靰鞡鞋已经跑掉了,身上也沾满了白色的雪花,急促的呼吸更是让这个年轻的姑娘像鬼子抢来的那些矿场里的小火车似的,不断的呼出大团大团的雾气。
在她身后不足50米远的位置,一个穿着貂皮大衣,胸前扎着九龙带,头戴貂皮帽子的男人,正用双腿操纵着胯下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不紧不慢的跟着。
这个一脸匪气的年轻男人戴着黑色羊羔皮手套的左手,捏着一只女人尺码的靰鞡鞋,右手握着扛在肩上的大沽造插梭马匣子枪,在他的嘴里,还叼着一颗冒着火星的烟卷。
比他稍稍落后了半个马身子,是一个差不多同样打扮的年轻男人。
要说区别,这一位的年纪看起来要小一点儿,但体格却稍稍壮了一圈,不仅如此,看他那面相,似乎还有些毛子血统。
除此之外,他骑着的虽然也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但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支同样来自大沽厂的“白格门手提机关枪”,就连他的胸前固定着的,都是一个能装6根50发弹匣的皮质弹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