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和土匪说你姓胡?”
“骗他们的”
“你到底姓什么?”这姑娘重新坐下警惕的追问道。
“别试探了,我也不是田小虎。”
卫燃说完同样拿起了一块烤白薯咬了一口,“该你了,你总得透露点什么,让我能信得过你咱们才能聊下去。”
略显漫长的沉默过后,这姑娘开口说道,“红霞姐,宋红霞,她见过我,她认识我。”
“你知道去哪找他们仨吗?”卫燃继续问道。
“狼槽子沟”这姑娘简短的答道,“该我问了,我也信不过你。”
“谁让你来的?”
卫燃不为所动的继续问道,“诗怡还是...”
“你还认识杨掌柜?”
“杨...杨什么?杨掌柜?”卫燃错愕的看着对方,“那姑娘都成掌柜的了?”
“你到底是谁?”
坐在火盆对面的姑娘突兀的举起了手,在她的袖口里,这次藏着的是一支花口撸子。
“你想去那条废弃矿洞?”卫燃用一个问题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又是略显漫长的沉默,这姑娘终于垂下手点了点头,随后略显绝望的说道,“我...我不认识路。”
“诗怡派你来的?”卫燃再次问道。
这次,这姑娘却摇了摇头,她那双睫毛挂着冰霜的大眼睛也有些发红。
“还能是谁...”
卫燃想了想,“总不能是赵金玉吧?或者赵金戈?赵金山?”
“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找他们?”这姑娘并没有回应卫燃的猜测,“我有急事,非常急。”
“先让牲口休息休息”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开一个麻袋包,将里面的草料倒出来,分给了那头骡子和那两头驯鹿,同时也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叫卫燃,你叫什么名字?”
“乌娜坎”这姑娘答道,“我没有汉人名字。”
“刚刚是怎么回事?”
卫燃一边给饭盒盖子装上冰雪一边问出了新的问题。
“我好几天没合眼了”
乌娜坎答道,“跑着跑着在爬犁上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俩土匪已经拽着驯鹿拿枪指着我了。”
“先吃点东西吧”
卫燃说着,将一直放在火炉边加热的饭盒递给了对方,“吃饱了休息休息,等雪盖住咱们的爬犁印,我再带你去那条矿洞。”
警惕的看了眼卫燃,乌娜坎却并没有接那个饭盒,反倒是把昨天她抢走的饭盒打开,又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搅了搅仍旧没有彻底化开的汤汁,随后又把没吃完的半张烙饼撕开丢了进去。
见状,卫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重新坐在爬犁上,拿起一块大骨头啃了一口。
“你真能找到那条矿洞?”乌娜坎不放心的追问道。
“应该能吧,我也有几年没来了。”
卫燃模棱两可的答道,同时却也在暗暗疑惑从昨天晚上就在琢磨的一件事。
按照之前杨诗怡寄给赵金玉的信里的说法,胡八指他们不是加入了汪雅臣部的抗联吗?怎么还在这里活动?
这个名叫乌娜坎的鄂伦春姑娘既然不是杨诗怡或者赵金玉的那俩哥哥派来的,又会是谁派来的?总不能是那位传说中的赵军长吧?不不不,应该不可能。
见卫燃抬头看向自己,乌娜坎却是不以为意的继续大口大口的吃着。
借着火盆的亮光,他可以看到,这个姑娘的脸颊和鼻子已经被冻的通红,眼眶下面也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想来她已经赶了很久的路吧?那么她又是从哪赶来的?
在越来越的疑惑中两人用几乎相同的时间填饱了肚子,乌娜坎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抬头看了看头顶仍在飘落的大片雪花,卫燃端起饭盒盖子抿了一口热水,“这就走吧,你跟在我后面,遇见土匪别急着开枪。”
“你要是敢骗...”
“你就崩死我”卫燃抢答道,“反正你走我后面,随时都能开枪。”
闻言,乌娜坎愣了愣,随后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温暖的火盆,迈步走上了她那辆驯鹿爬犁。
“啾!啾!”
卫燃不等对方准备好,便吆喝着骡子跑了起来。
两辆爬犁一路疾驰了能有大半个钟头,在风雪的掩护下顺利的赶到了当年打死曹大掌柜的三岔淘金沟。
根本没有停留,卫燃继续吆喝着骡子钻进林子,趁着夜色摸进了狼槽子沟,找到了那座被积雪掩埋的废弃矿洞。
只是,让他心凉半截的是,当他扒开厚实的积雪,却发现那道盯着木板的铁栅栏门似乎许久都没有打开了,尤其那条粗大的锁链,不但已经锈迹斑斑,而且就连那把铁锁都已经和岩体上的坚冰冻结在一起了。
“你没找错地方?”乌娜坎狐疑的问道。
“错不了”
卫燃说着,已经把火盆端过来凑到铁锁和链子边耐心的烘烤着。
直到铁锁受热融化坚冰,最终被炭火烤干变得满身锈迹,卫燃这才将火盆挪到一边,接着又取出金属本子里的打火机,拧开储油舱,将里面的脱脂棉揪出来,对准锁孔用力挤出几滴煤油滴了进去。
稍等片刻,他在俩人的爬犁上一番踅摸之后,拆下来一小根细铁丝捅进了锁眼。不多时,伴随着吧嗒一声轻响,铁锁被顺利捅开。
略显费力的打开门,卫燃接过对方递来的煤油灯点燃,第一个走进了漆黑的矿洞。
熟门熟路的回到这矿洞的“客厅”,“几年”没来,如今这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了满地的灰尘和没有清理的干硬马粪骡子粪。
没有继续往里走,卫燃招呼着乌娜坎一边往回一边说道,“先把牲口和爬犁抬进来吧,剩下的等会儿细说。”
略作迟疑,乌娜坎点点头,先帮着卫燃把牲口以及爬犁上的那些吃食全都送进去。随后又任由卫燃帮忙,一起把她的那两头驯鹿和爬犁等物也弄了进去。
最后关上铁栅栏门并且用铁链子锁好,卫燃带着乌娜坎沿着当初的矿道一路往里,又一次回到了之前那处存放战利品,照顾伤员的“里间”。
这里除了当年用泥巴和石块垒砌的泥炉子还在,其余的东西也全都已经搬空了,而且看留下的那些靰鞡草上积攒的灰尘,恐怕他们已经搬走很长时间了。
“你真没找错地方?”乌娜坎狐疑的看着卫燃,她的袖口里也再次捅出了一支盒子炮的枪管。
“没找错”
卫燃说着,却已经拎着油灯钻进了一条矿道,他要去看看当年曹大公子藏的那些东西有没有被带走。
循着记忆一路寻找,当他来到那个小号矿洞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面的东西,除了装在铁皮罐里的大烟膏子,其余的无论是冲锋枪还是银元等物却是全都没了。
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在这个矿洞的斜对面,还用泥巴和石头封死了一个矿洞。这封死的矿洞口,还摆着个小香炉。
将煤油灯凑近了些,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这堵封墙的中间位置,一块也就暖壶大小的石头上,用红色的颜料写着“抗联战士孙氏姐妹合葬墓”这么几个小字儿。
“你知道孙家姐妹吗?”卫燃头也不回的问道。
“知道,红霞姐和我提过。”乌娜坎答道,“红霞姐说她们死了。”
“是啊”
卫燃指了指那封死的矿洞,“这就是她们姐妹的墓,她们葬在这里了。”
“我不识字”乌娜坎看了一眼说道。
“谁教你的汉话?”卫燃继续问道。
“俺爹”
“是你爹让你来这里的?”
“不是”
乌娜坎顿了顿,突兀的主动说道,“是大胡子叔”。
“崔大胡子?”
卫燃挑了挑眉毛,手里的油灯也挪到了乌娜坎的脸边上,接着便看到这姑娘点了点头。
“他...”
“他死了”
乌娜坎愧疚的说道,“我是来替他报信的,我要见胡八指、田小虎,或者红霞姐,他们三个谁都行,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我...”
卫燃摇摇头,“我不知道,抱歉,我以为他们在这里的。”
“大胡子叔也这么说”
乌娜坎茫然的说道,“他不可能骗我的。”
“他...他是怎么死的?”卫燃试探着问道,“崔大胡子,他是怎么死的?”
“招核人的立耳朵狗在大山里追着我们跑了五天”
乌娜坎抱着膝盖,靠着满是灰尘的岩壁坐下来,一点点的把身体蜷缩起来,“俺爹被它们用枪打死了,他也被枪打中了肚子。临死前,他让我来狼槽子沟报信。”
“报...报什么信?”
“我不能和你说”
刚刚还几乎哭出来的乌娜坎突然警惕起来,她手里的枪也隐隐的再次指向了卫燃,“我只信得过他们三个和杨掌柜。”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他们三个的”卫燃叹了口气,“我保证”。
“你要快点”
乌娜坎咬咬牙,还是继续说道,“晚了有人就没命了,杨掌柜的也会有危险。”
“我会尽快的”卫燃忧心忡忡的说道。
第1629章 废弃矿洞的另一个出口
废弃矿洞的“里间”,卫燃刚刚借着火盆里的余烬点燃了废弃许久的泥炉子,鄂伦春姑娘乌娜坎便已经扛不住连日奔波的疲惫,靠着她的行李包睡着了。
看了眼这姑娘怀里抱着的马四环以及左右手分别握着的花口撸子和三把盒子,卫燃轻轻摇了摇头,拎着清空的火盆回到客厅,装了几坨干硬的马粪骡子粪。
将盆里的牲口粪便踩碎,他又循着记忆钻进那条有积水的矿洞,挖了大半盆淤泥,搅拌匀实之后回到泥炉子边上,仔细的修补着各处冒烟冒火的缝隙。
一切忙完,卫燃抓起一把浮土胡乱搓了搓手,往泥炉子里额外添了些柴,又把俩人没吃完的饭盒靠在了泥炉子的边上,便独自走向了矿洞外的方向。
眼下这情况,他想找到胡八指等人,最现实的办法便是去问问那位孙大掌盘子。
只是,对于他这个黑话只旁听了几句的外行人来说,能不能混进对方的山头,他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实在不行故意让土匪给老子绑了算了,到时候直接送到孙大掌盘子面前再逮了他!
卫燃打定主意决定冒个险,脚步也不由的走快了些。
在被抓之前,他还打算去当年胡八指的窝棚那里看一看,说不定对方已经搬回那里了也未可知,毕竟曹大掌盘子已经死了不是?
猫着腰穿过低矮的矿洞回到外面的“客厅”,此时,那头骡子正闭着眼睛悠闲的反刍,那两头驯鹿也蜷缩在草料包上,把鼻子埋进了裤裆里睡的正香。
“得了,骑着你吧。”
卫燃自言自语的拍了拍那头骡子的脖子,可不成想,他这边都还没解开拴在地楔子上的缰绳呢,却听矿洞口的方向传来了锁链的响动!
坏了!
卫燃心头一沉,连忙吹灭了油灯,摸着岩壁往前快走几步,赶在矿洞口的铁栅栏门被打开之前,闪身躲在了拐角的位置,抽出盒子炮压下了大小机头。
片刻之后,一道昏黄的灯光从洞口的方向往里慢慢移动,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油灯晃荡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以及马匹的呼吸声,乃至马蹄慢悠悠敲打在岩石地面的声音。
随着岩壁上的光影移动,一个身穿狗皮袄,头戴狗皮帽子,腰间像自己一样扎着九龙带的男人,一手拎着油灯,一手牵着缰绳走到了这矿洞的拐角。
只是,都没等油灯的亮光驱散拐角处的黑暗,一支盒子炮却顶在了他的肋骨上。
在这无声的威胁下,牵马进来的人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只是,他却也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手里的油灯。
却不想,用枪顶住他的人,却已经早一步用另一只手托住了油灯的底儿。
“不知哪位英...”
“你怎么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