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更多直升机呢?”哈比布拉忍不住问道。
“如果有更多”
阿卜杜拉顿了顿,“那我们就在被更多的直升机打死之前,保证至少打下来其中两架。”
“我知道了”哈比布拉认真的点点头,竟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维克多记者”
阿卜杜勒换上了俄语问道,“我们接下来将会分成两个阵地战斗,哈比布拉就在现在的位置,我和防空机枪会去对面那座山,你打算和谁在一起?”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您在一起。”
卫燃开口说道,他的回归任务要求完成武器转移及阵地伪装,显然,这些人和武器里,需要伪装的就只有那门苏制防空机枪。
“那就和我来吧”
阿卜杜勒倒是格外的好说话,招呼着一个留着胡须的游击队员一起,各自拎上了两个弹药箱,接着分别接过了由卫燃和哈比布拉牵着的毛驴。
见状,卫燃也主动帮忙拎上了两个弹药箱跟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卫燃快走了两步,用俄语朝着阿卜杜勒问道。
“他是我的学生,哈基姆,叫他哈基姆就好。”阿卜杜勒漫不经心的答道。
“他也会俄语吗?或者英语也可以。”
“他会俄语”
阿卜杜勒再次答道,“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随便问吧,他如果愿意回答会回答你的。”
“我其实没什么想问的”
卫燃出乎预料的说道,“我总要知道他的名字才行,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这太失礼了。”
“失礼?这是个来自和平世界的词汇,但这里是阿芙汉,就算你记住我的名字,说不定明天一早我就已经死了。”
说完,哈基姆又抛回来一个问题,“记者不是都有很多问题吗?”
他除了牵着毛驴拎着弹药箱之外,在他的背上和卫燃一样,同样背着三枚RPG火箭弹,这负重可不算小。
“我和他们不一样”
卫燃漫不经心的答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条件合适的时候让我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就好了,至于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全凭你们自愿。”
“所以你是个摄影师?”哈基姆笃定的说道,“战地摄影师?”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卫燃笑着说道,“确实,相比自由记者,我更像个战地摄影师。哈基姆先生,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也没什么想问的”
哈基姆摇摇头,离着身后哈比布拉等人越来越远的三人也再次沉默下来。
“维克多,你能带我的乔娅离开阿芙汉是吗?”走在最前面的阿卜杜勒突兀的开口问道。
“如果您愿意信任我,而且有这个打算的话。”
“不,我没打算让任何人带走乔娅。”阿卜杜勒说完便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似乎是从刚刚简短的对话里得到了提醒,哈基姆在片刻之后同样毫无征兆的开口说道,“维克多记者,你离开阿富汗之后可以帮我寄一封信吗?”
“没问题”
卫燃痛快的答道,“寄到哪?寄给谁?”
“吧唧斯坦”
哈基姆顿了顿,又改口说道,“或者法国,不,肯定在法国,她肯定已经到了法国了。”
“她是谁?”卫燃好奇的问道。
“我的女朋友”
哈基姆说到这里,语气都变得飘渺了许多,“八年前,她和她的爸爸妈妈逃离了阿芙汉,我以为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说她们一家会去法国,如果她还活着,或许早就已经嫁人了。”
“你有详细的地址吗?”
卫燃沉默片刻后问道,但这个问题,哈基姆却并没有回答,又或者他已经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后悔吗?”卫燃换了个问题。
“你不是说你不像其他记者,没有这么多问题的吗?”哈基姆的反问句里满是苦涩。
“忘掉我的记者身份吧”
卫燃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这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如果触及了你不愿提及的部分,就当我没问过。”
“后悔什么?”
哈基姆自言自语的说道,“后悔没有挽留她?还是后悔没有和她一起离开阿芙汉?”
“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
阿基姆笑了笑,“我爱她,所以我不会让她留在阿芙汉的。我也爱阿芙汉,所以我必须留下来。”
“所以没有后悔,只有遗憾。”卫燃笃定的说道。
“是啊”
哈基姆语气中的苦涩和惆怅随着一个明显的深呼吸烟消云散,“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活下来,有没有过上她希望的生活。”
“抽时间把你的信交给我吧”
卫燃开口说道,“等天亮之后让我给你好好拍一张照片,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不,还是算了吧。”哈基姆略显慌乱的拒绝了卫燃的提议。
“如果她还在等你,我会告诉她你已经死了。如果她已经组建了家庭,过上了她希望的日子,我会通知你她已经死了。”
“我会尽快把信给你的”哈基姆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燃果断的终止了这个话题,这也是他仅有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闲聊到了这里,三个人和两头毛驴也来到了两座山之间的谷底。只是放下手里沉甸甸的弹药箱休息了片刻,他们便再次出发,带着毛驴斜切着山坡艰难的爬上了山顶。
在这座小山的山顶,已经提前挖好了一座防空机枪的阵地。
不,这都不算挖好,最多只能算垒砌了一座阵地罢了。
一个直径不过三米的平地,周围用石块垒砌出三边围墙,并且覆盖上了沙土和周围随处可见的荒草作为掩护。
将手里拎着的弹药箱以及背负的火箭弹放在一边,阿卜杜勒招呼着卫燃和哈基姆帮忙,先把一头毛驴背上驮着的KPV机枪抬了下来。(开头写的是ZPU1,虽然是同一个东西但ZPU1指的其实主要是山地防空底座,已更改,下同。)
紧接着,他们三人又合力将另一头毛驴背上绑着的山地防空三脚架摸黑抬了下来。
等到卫燃从毛驴的背上解下了他的行李箱,阿卜杜勒立刻用母语朝着哈基姆说道,“去把毛驴牵到山的另一边找个地方拴起来吧”
后者倒是没多想,牵着两头毛驴走向了山的另一边。
“维克多,帮我把防空机枪组装起来吧。”
阿卜杜勒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阵地上盖着的破毛毡,从边角处拎出一盏蜡烛灯点燃放在了掩体的边角。
“没问题”
卫燃帮着对方抬起沉重的三角架,将其支在了阵地的中间。
这阵地实在不算大,但边角处堆积的东西却着实不少,一个50升容量的铁皮油桶,上面摆着两个苏军油炉和一个装有胡萝卜的藤条小篮子,左右两边,还分别靠着几卷脏兮兮的毛毡毯子,以及一个装水的塑料桶。
除了这些生活用品,这里面还有一支RPG发射器,以及一个装有扳手和工兵铲等物的木头弹药箱。
“哈基姆一直在犹豫是否离开阿芙汉去找他的未婚妻”
阿卜杜勒抄起铲子,一边给支开的防空机枪三脚架找平一边说道,“这些年他一直在离开或者留下之间徘徊。”
“看来我帮他做出了决定”卫燃沉默片刻后说道。
“没有谁可以帮谁做出决定”
阿卜杜勒格外清醒的说道,“就像我没有权利替乔娅决定是否离开阿芙汉一样,你也没有办法替哈基姆决定是否留下来,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只是让他更早做出了决定罢了。”
“也许吧”
卫燃帮着踩了踩三脚架的助锄,随后又和阿卜杜勒一起,将那挺机枪抬到了三脚架上。
试着左右转了转,阿卜杜勒展开了一张厚实的毛毡,招呼着卫燃帮忙将其覆盖在低矮的阵地之上,同时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决定,至少把他的信从阿芙汉带走吧。”
“我会尽量把信送到的”卫燃认真的承诺道。
“谢谢”
阿卜杜勒说着,已经用周围随处可见的石块压住了毛毡的边角,随后又铲起沙石,均匀的洒在了毛毡之上。
随着一块块的毛毡盖在了这座简易阵地的周围和头顶,里面的烛光也渐渐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哈基姆也独自走了回来。
“哈基姆,弄些吃的招待我们的记者朋友吧。”
阿卜杜勒用俄语说道,“这样也能让这里面暖和起来。”
“好”
哈基姆点点头,打开边角处的金属油桶盖子,从里面拿出了半扇被麻袋包裹的山羊。
“我来制作晚餐吧”
卫燃开口说道,“哈基姆,趁着这点时间,尽快把信写好吧。”
稍作犹豫,哈基姆点点头,从他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本并不算大的骨蓝鲸和一支钢笔。
“我有信纸”
卫燃见对方准备拿那本骨蓝鲸上写信,不得不停下手里尚未开始的工作,打开行李箱一阵翻找之后,将一沓信纸递给了对方,顺便也发现里行李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张馕饼。
想来,这应该是昨天自己和马赫布卜去打水的时候被谁偷偷塞进来的。
“谢谢”
哈基姆憨厚的笑了笑,将骨蓝鲸垫在信纸的下面,蜷缩在阵地的角落开始了书写。
“我只需要做出够我们三个人吃的食物就够了是吗?”卫燃稍稍压低了声音朝阿卜杜勒问道。
“只做我们三个人的就够了”
阿卜杜勒点点头,他正忙着检查维护刚刚架好的防空机枪呢。
见状,卫燃索性借着行李箱的掩护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大饼炉以及配套的不锈钢小锅,随后又取出了屁股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原本用来装底片的信封递给了哈基姆。
“你怎么还带着油炉和一口这么大的锅?”正在忙活的阿卜杜勒错愕的问道。
“我总要吃饭”
卫燃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始了胡诌,“而且冲洗底片需要特定温度的水,没有这个油炉和这个锅的话,我的很多工作都没有办法展开。”
“看来你真的是个战地摄影师”
阿卜杜勒嘀咕一句也就不再多说,继续忙着检查防空机枪。
见状,卫燃慢条斯理的给油炉完成了加压点燃,随后往不锈钢小锅里倒了些带着冰碴的水。
取出解食刀切下几块羊肉丢进锅里,他又翻出三根胡萝卜,用毛毯仔细的擦掉了沾染的泥土之后一并丢进了锅里。
借助油炉凶猛的火力,锅里的水不多时便开始了沸腾,卫燃却以和这里的环境不相符的精致,用筷子把肉和三根胡萝卜全都捞到锅盖上,随后将锅里的脏水倒掉,重新换上干净的冰水。
将足够三个人吃的肉块以及切开的胡萝卜再次丢进锅里,他这才盖上了锅盖。
在这台大功率油炉嗤嗤作响中,这座被厚实的毛毡包裹起来的阵地渐渐变得越来越暖和,同时也开始弥漫着水煮羊肉特有的香气。
“我写好了”
哈基姆说着,已经将信封递给了卫燃,紧接着,他又从那本骨蓝鲸里拿出了一张彩色的合影。
这张合影里的哈基姆穿着一件苏联式的灰色呢子大衣,他的手臂还搂着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皮夹克以及高跟鞋,头上别和一支太阳眼镜的年轻姑娘。
“她叫维达”
哈基姆说道,“维达·萨义德,如果她还活着,她肯定已经去了法国。”
“她会去法国什么地方?”
卫燃接过照片放在信封上,取出手电筒让光柱照在了照片上,转而又拿起了相机,一边调整参数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