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1888章

  就在前面的战斗尚未结束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抬着担架冲过来,并且发现了大腿上仍旧戳着一把刺刀的卫燃。

  “我还能...”

  卫燃话音未落,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鬼子骑兵刀的女人,已经熟练的将戳穿他大腿的那把刺刀从三八大盖上取下来,但却并没有帮他拔出来。

  只从这一点来说,卫燃便可以确定,这些女人大概是经过一些培训的。

  “快!把他抬走,还有的救!”

  这个女人说完,已经招呼着其余女人一起帮忙,七手八脚的将满身都是伤口的卫燃抬到了担架上。

  不等这担架抬起来,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其余的担架队冲向了更前面,甚至在卫燃手中相机镜头的注视下,在路过一头受伤未死的鬼子的时候,用她那把不知哪里捡来的骑兵刀补了一刀。

  就在卫燃给对方拍下这张补刀的背影照的时候,担架也被人抬起来,在滑腻腻脏兮兮的雪地里快步走向了那条残破的长城线。

  渐渐的,远处鬼子的炮声已经停了,卫燃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被疼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就躺在一个似乎是长城内墙的“墙洞”里。

  这墙洞里一共也就有三张用门板和城墙砖垒砌的板床。此时,自己就躺在中间的板床上。

  艰难的用酸胀的手臂撑着铺了麦秸和玉米秆的床板坐起来,卫燃却不由的一愣。

  此时外面的天色似乎已经黑了,这“墙洞”里用来取暖的只有两个泥巴做的火盆。

  也正是借助这个火盆释放的光芒,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自己的左手边那张床上,躺着的恰恰就是他以为已经阵亡的温老嘎!

  下意识的看向右边,那张床上也躺着的一个战士,但他...

  卫燃叹了口气,这名战士的一条腿已经没了,那显然是炮弹造成的炸伤,相比丢掉了一条腿,这名战士能否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原本无他,只闻这间窑洞一般的狭小空间里弥漫的中草药味道就知道,他们唯一能指望的,或许就只有“听天由命”。

  借着远处的火光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军装已经被扒下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进行了包扎,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同样是中草药特有的药香。

  试着转过身,卫燃也看到了他和温老嘎二人之间的弹药箱里放着的东西。

  那里面有温老嘎的两支20响旁开门盒子炮,也有他留着做念想的酒葫芦以及酒葫芦上的五帝钱。

  那里面同样有卫燃的相机和那支从那名连长的手里继承来的三把盒子以及军便帽,更有卫燃自己的那支盒子炮。

  艰难的下床凑到温老嘎的边上,卫燃探手试了试对方的鼻息。万幸,他还活着,而且呼吸足够的均匀。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嘴边尚有些蛋黄的残渣,这并非什么好消息,反而暗示着对方自从失血昏迷之后就再没有醒过来。

  就在他为对方暗暗担忧的时候,这间勉强算作窑洞的房间门口,用来抵挡寒意的玉米秸捆被人移开,紧接着,一个跛脚的汉子和曾经带人救下卫燃的女人各自端着个熬药的锅走了进来。

第1969章 拉钩上吊

  “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能活下来。”

  端着药锅走进来的跛脚汉子热情的招呼道,“先坐下,喝碗药。”

  “他的情况怎么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卫燃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指了指温老嘎问道。

  “气血两亏”

  这坡脚的汉子叹了口气,“抬回来的太晚了,不过放心,他肯定能活下来。”

  “外面...”

  “鬼子暂时停了,正耗着呢。”

  说着,那个带人把卫燃抬回来的女人已经给他倒了一碗药汤,“快喝了吧。”

  “谢谢...”卫燃接过粗瓷碗凑到了嘴边。

  “你这人怪客气的,这谢个什么。”

  这女人说着,已经从刚刚用胳膊肘挎着的提篮里又端出来一个瓦罐和一把汤勺一个粗瓷碗。

  “这是红枣鸡汤,补血的,你要是有胃口就喝两口。”

  坡脚的汉子说着,已经帮卫燃盛了一大碗,而那个女人则从篮子里又拿出一块金黄的饼子。

  一口气干了味道苦涩的药汤,被苦的呲牙咧嘴的卫燃在这俩人满脸的笑意中接过那碗汤和汤勺就往嘴里扒拉,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慢点吃,别呛着。”

  那个女人说着,已经从火盆边拎起个铁壶,给卫燃倒了一碗热水,顺便还往里面丢进去一颗烧焦的大红枣。

  “你们是附近的村民吗?”卫燃咬了一口焦黄松软的饼子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二位?”

  “我们就是罗文裕的”

  那坡脚的汉子说着,还从兜里摸出一把核桃仁放在了卫燃的碗里,“我姓赵,托大,你喊我一声赵大哥就行,这是你嫂子。

  我是本地的土郎中,这前线打鬼子,我们总得帮着做些什么,所以大家伙都来了。”

  说完,这位坡脚的土郎中已经招呼着他媳妇先后把昏迷的温老嘎和另一名战士扶起来各自灌了一碗汤药,又嘱咐卫燃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这个并不算大但却还算暖和的窑洞。

  一时间,这处窑洞里也重新陷入了安静。

  三两口吃完了拉嗓子的玉米面饼子和甜丝丝的红枣母鸡汤,卫燃又灌了一大碗红枣茶,这才摸索着拿起脚边放着的一套粗布棉衣棉裤艰难的穿在了身上。

  忍着腿上伤口传来的疼痛,他一瘸一拐的挪到“门口”,推开玉米秸捆看向了外面。

  此时,外面的夜空中勉强能看到有数的几颗星星,以及还算皎洁的月亮。

  也正是借助雪地上反射的月光,他可以勉强看到,那些赶来帮忙的百姓或是仍在敲打着破损的大刀回炉重造,或是给战士们分发着食物,又或者在忙着用沙袋修葺充当掩体的残破长城。

  扭头看了眼身后,他在稍作犹豫之后又挪了回去。艰难的弯腰从那口箱子里拿起了相机和几个胶卷,也拿起了他那支早已打空了子弹的盒子炮。

  借着火盆释放的亮光检查了一番相机并且仔细擦了擦镜头,卫燃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这间简陋的病房。

  又一次将手里的相机调整到B门,他一步步的挪到一块石头的边上,将相机放在上面,对准不远处忙碌的长城线按下快门开始了默数。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快门,拿着相机走向了通往城墙之上的台阶,并且时不时的停下脚步,寻找依托摆好相机,对准各种他看到的人和被抬回来的尸体乃至战利品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长曝光。

  最终,当他腿上的棉裤都被他自己的伤口溢出的血打湿的时候,他也终于重新登上了长城。

  此时此刻,长城之上并没有火光,但除了放哨警戒的士兵,却还额外放着一壶壶的煤油和一些火把。

  探身往长城下面看了看,城墙之外脏兮兮的雪地上,正有些百姓和士兵在忙着抬运尸体和收集任何用得上的战利品——这是这场战斗能否继续下去的关键。

  寻了一处位置坐下来,卫燃再次摆好相机,或是对准长城上的战士,又或是对准长城内外忙碌的百姓,在月色之下,进行了一次又一次于胶卷来说格外漫长的曝光。

  他不确定这个时代的胶卷能否拍下些什么,但既然自己手脚还能动,既然手里有相机,他总要做些什么才行。

  显而易见,将这些沉在岁月长河之下的砂砾记录下来,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

  沿着长城一路走走停停的拍着,卫燃只觉得腿上的伤口疼的愈发严重了些。

  最终,他不得不寻了个背风的垛口坐下来,解开棉裤退下来,看了看腿上的伤口。

  显而易见,这伤口并没有被缝合,仅仅只是进行了包扎。

  此时,从里面溢出的血已经将包扎伤口的棉布浸透了。

  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重新勒紧,穿好了棉裤的卫燃还没等站起来,土郎中赵大哥的媳妇已经带着几个女人找了过来。

  “你这大头兵,才醒过来就跑这老远不要命了?快!把他抬下去!”

  赵家嫂子话音未落,周围几个女人已经一起上前,七手八脚的把卫燃给按在担架上又给抬下了城墙,径直送进了那座温暖的窑洞。

  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土郎中赵大哥正在给仍旧陷入昏迷的温老嘎换药,在他旁边,还有个看着不到十岁的孩子,正在忙着给火盆里添炭。

  “别乱跑,我这土郎中既不会西洋大夫的针线活儿,手里也没什么正经的好药材了,真要是大出血了,我可拉不回你。”

  赵大哥说着,他媳妇已经招呼着把卫燃抬进来的几个女人搭手,脱了卫燃的棉裤,又解开了腿上被血染透的棉布。

  “崩开了”

  赵大哥的媳妇略显无奈的开着玩笑,“我看呐,干脆给他的腿儿打折算了。”

  “是得打折了才老实”

  赵大哥乐呵呵的开了句玩笑,将一个药罐子递给了他媳妇。

  “我自己来就...”

  “老实躺着”

  赵大嫂说着,已经挖出一木头勺药粉洒在了卫燃的伤口周围,而另一个过来帮忙的女人,也立刻用一块干净的土棉布帮卫燃重新绑好了腿上的伤口。

  “这是你们的孩子?”

  卫燃见那个帮忙添炭的小男孩就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扭头好奇的问道,“怎么带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儿子”

  赵大哥和他媳妇异口同声的给出了同样的回答,语气中满是自豪。

  “这里守不住,哪都不安全。”

  赵大哥说道,“真让鬼子跑进来,我这瘸着腿儿根本跑不远,你嫂子带着孩子也跑不远。”

  “索性就不跑了”

  赵大哥的媳妇一边忙着给卫燃大腿另一面的伤口撒上药粉一边说道,“要活,就打跑了鬼子一起活,要死,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值了。”

  “能打跑”

  就在这个时候,温老嘎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东三省丢了,热河丢了,这长城不能再丢了,就是...就是拼了命,就算是为了孩子,咱们...咱们也得...也得把鬼子挡住。”

  “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能活!”

  赵大夫说着,连忙招呼着他儿子帮盛了一碗母鸡汤,“喝点汤,多喝点,你这身上的血亏的紧,得好好补补才行。”

  “外面...”

  “暂时停了”

  刚刚才出去过的卫燃回答了温老嘎的问题,“鬼子没打进来,白天的时候还被咱们给赶跑了,现在正僵持着呢。”

  “那就好...”

  温老嘎松了口气,这才抿了一口那个小家伙用勺子送到嘴边的母鸡汤。

  在这个小家伙的帮助下喝完了一碗汤并且吃掉了汤碗里的鸡肉、红枣和当归,温老嘎艰难的抬手摸了摸怀里,“我...我的...”

  “在旁边的箱子里呢”

  卫燃知道对方要找什么,“你的酒葫芦和五帝钱都在,盒子炮也在。”

  闻言,温老嘎这才不再挣扎。

  “那个和你相熟的连长,他阵亡了。”

  卫燃看着被火光映红的窑洞顶说道,“我把他的手枪和帽子带回来了。”

  “他叫岳大川”

  温老嘎同样看着被映红的洞顶,“他是我小舅子,我媳妇的弟弟,前些年在东北大学读过书,当年大帅还拍过他的肩膀,勉励过他,让他多读书,说读了书才...他...他...奉天还没打回来,他怎么就死了呢?”

  “我...我没来得及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卫燃歉疚的说道。

  “不怪你”

  温老嘎叹了口气,这勉强能乘坐窑洞,但却只能摆下三张床的狭小空间里也再次安静了下来。

  “伢子,你叫个啥?”温老嘎朝端来第二碗汤的赵家小伙子问道。

  “赵守宪”

  这个小家伙脆生生的答道,“我是民国十二年入秋,民国宪法颁布的那天出生的,我爹给我取名叫守宪。”

  “是...是个好名字...”

  温老嘎有气无力的说道,“守宪,你把我的酒葫芦拿...拿给我。”

  “你不能喝酒呢”赵守宪说道,“你现在...”

  “那里面没酒了”温老嘎说道,“拿...拿给我吧。”

  稍作犹豫,赵守宪还是放下了汤碗,从那口箱子里拿出了温老嘎的酒葫芦。

  有气无力的接过酒葫芦一番摩挲,温老嘎取下挂在葫芦上的五帝钱递给了赵守宪,“我儿子要是还活着,也能有你这么大了,他叫温少同,也...也是民国十二年生人,他是...是夏至那天的生日。

  这五帝钱,你要是不嫌弃,就...就戴着吧,保...保平安的。”

  “守宪”

  赵大夫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戴着吧,给你伯伯磕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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