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237章

  “萨沙医生,我带你们去看看给你们准备拿来当作医院的地方吧。”奥夫杰伊说完,第一个转身走向了远处。

  萨沙医生看了看斯拉瓦和他怀里的谢尔盖,摇摇头说道,“维克多,阿丽萨,你们也来看看吧。”

  卫燃和阿丽萨对视了一眼,两个瘸了腿的人各自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相互搀扶着,跟着萨沙医生和更前面的奥夫杰伊走向了这片营地最边缘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

  奥夫杰伊停在一颗高大的松树下,指着一座正在建造的木头房子说道,“很快的,我们很快就会帮你们把医院重新建起来,我们弄来了足够多的药品,这里的树足够多,不会被天上的飞机看到。

  你们可以安心的在这里治疗伤员,不用担心任何的问题。萨沙,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的医院,我保证。”

  萨沙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却是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抱着膝盖坐在了那棵松树下,默默的看着不远处那座正在建造的木头房子。

  “我们拍一张合影吧”卫燃突兀的提议道。

  见奥夫杰伊和阿丽萨都看向了自己,卫燃指了指周围,“既然大家聚到了一起,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我去喊他们过来”

  早已无法承受这压抑气氛的阿丽萨话音未落,已经一瘸一拐蹦蹦跳跳的跑向了远处的人群。

  片刻后,正在忙碌的游击队员们全都赶了过来,一些只受了轻伤的伤员,也相互搀扶着赶了过来。

  经历了昨天的战斗,这三支合并在一起的游击队加一起也只剩下了一百来号人,他们有的身上带伤,有的头发已经花白,还有不少看起来像伊万一样的大的孩子。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组织拍合影,但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却恰巧冲淡了藏起来的那些悲伤,而随着负责指挥的卫燃对他们的站位进行一点点的调整,每个人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些许笑容。

  终于,这一百多号人吵吵闹闹的站成了可以轻轻松松的将相机取景框填满的半圆弧人墙。

  在这半圆弧的第一层,是那些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孩子,他们虽然坐在潮湿的草地上,但却是合影的人里笑的最开心的。

  在这半圆弧的第二层,是在之前的战斗力受伤的游击队员,他们虽然身上裹着纱布,但脸上的笑容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在这半圆弧的第三层,是包括斯拉瓦等人在内的那些没有受伤的游击队员。他们也是取景框里的这些人里,表情最坚定的。

  “都看着我”

  举着相机的卫燃大声喊道,“当我数到3的时候,所有人都要保证睁着眼睛,同时,当我数到三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喊乌拉!”

  稍微停顿片刻,卫燃开始了倒数。

  “1!”

  “2!”

  “3!”

  “乌拉!乌拉!乌拉!”

  “咔嚓!”

  伴随着一声被欢呼声淹没的快门声,卫燃的视野也被剧烈的白光填满。

  那一刻,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战斗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但此时已经定格在底片上的那些游击队员们,他们或许还有很长的战斗旅途要继续坚持下去。

第414章 燎原的梦想

  当视野中的白光消退,卫燃看到铺在枯树上的金属本子时,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了潮湿的地面上。但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了大腿上传来了宛如撕裂般的剧烈疼痛。

  不是治好了吗...

  卫燃咬着牙嘀咕了一句,哆哆嗦嗦的解开裤子,连同里面的保暖裤退下来,随后便看到当初受伤的位置已经红肿了老大一片,试着蜷了蜷腿,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屈膝动作,却让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受一次伤却要疼两次...”

  卫燃不满的骂了一句放在身边干枯原木上的金属本子,哆哆嗦嗦的重新穿好了裤子。与此同时,那金属本子第十八页上绘制的图案,也已经变成了一张略显模糊的黑白照片。

  虽然看不清照片里那个人的脸,但他却依旧可以分辨出来,照片里那个正在埋地雷的,正是和自己并没有太多交流的大胡子游击队队长奥夫杰伊。而在这张照片下面,金属羽毛笔也写下了一串串文字。

  “燎原的梦想”

  游击队员舒拉,于1942年10月9日伏击德军铁路线战斗中牺牲,1943年4月,追授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

  游击队员吉安娜,于1942年10月9日,解救游击队医院战斗中牺牲。1943年4月,追授勇敢奖章、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

  游击队员斯拉瓦,1944年白俄罗斯战役期间,加入近卫第34坦克旅担任T-34驾驶员,协助击毁德军坦克三辆,同年7月13日,所驾驶坦克遭反坦克炮打击牺牲。

  服役期间荣膺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三级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勋章,1944年11月9日,追授二级卫国战争勋章。

  游击队员萨沙,1944年白俄罗斯战役期间,加入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下辖第33集团军下属第344步兵师,服役期间荣膺勇敢奖章。1945年柏林会战期间,因救助伤员不幸被流弹击中,牺牲于柏林城外。

  游击队员奥夫杰伊、安季普,白俄罗斯战役期间,率游击队员协助主力部队强渡第聂伯河牺牲。同年12月,追授所率游击队二级卫国战争勋章、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

  游击队员阿丽萨,1943年初,应征入伍第587俯冲轰炸机团,服役期间执行多次轰炸任务,所在机组荣膺勇敢勋章、战胜德国勋章。1947年因伤退役后返回柳班,任职农药喷洒机驾驶员,终生未婚,1982年9月1日辞世。

  游击队员伊万,1943年应征入伍加入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下辖第33集团军下属第344步兵师,服役期间最高职务排长,曾获个人勇敢奖章、战功奖章、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二级卫国战争勋章。

  1953年退役后返回柳班,同年8月加入当地警察序列,1967年追捕罪犯期间殉职。育有一子,其子1982年6月牺牲于阿富汗。

  游击队员谢尔盖,1943年前往图拉、莫斯科等地求学,1957年起,担任白俄罗斯国立大学数学系教师,1987年退休,现居于明斯克。

  写到这里,金属羽毛笔列出了这些人曾经获得过的勋章编号,随后又另起一行列出了一个位于明斯克的详细地址,以及两组精确的坐标。

  片刻后,金属羽毛笔在卫燃的注视下,缓缓写出了一句询问,“那个色彩斑斓的未来世界,会有人记得他们吗?会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但这一次,卫燃却没办法像不久之前那样,用那样坚定的语气回答同样的问题。

  在他的沉默中,淡黄色的纸页翻到了背面。那支金属羽毛笔也旁若无人的在缓慢转动的红色漩涡下继续写到,“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一名合格的游击队员了。”

  恍惚间,卫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头戴船帽一脸朝气的少年,看到了他参军时的开怀笑容,看到了他在战场上英勇战斗的背影,也看到了他在战争结束后,以警察的身份继续保护周围人的努力模样。

  “看来你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你已经是一个苏联英雄了,一个永远活在你自己亲手创造的未来世界的苏联英雄。”

  近乎呓语般的呢喃中,卫燃将手伸进红色漩涡,从里面缓缓抽出来一支使用弹鼓的波波沙冲锋枪。

  看了看手中的武器,卫燃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将其送回漩涡,随后又收起了金属本子。

  抬头看了看被树冠挡住的天空,初晨的朝阳已经将天边染成了一片金黄色。树梢上因为积雪融化的水珠也带着耀眼的光彩。但那寂静的天空已经不会有随时投下炸弹的飞机,更不会有那架在夜色中安静飞行的波2飞机。周围的森林里,也再不会冒出那些脑子得病的德国人。

  或许唯一不变的,就只剩下这些曾经为游击队员提供庇佑的高大树木。只不过,没人知道它们是否拥有记忆,更没有人知道,如果这些树木植被拥有记忆的话,它们是否还记得那些曾在森林里穿梭战斗的勇敢身影。

  “树怎么可能有记忆呢?”

  卫燃宛若神经质一般又念叨了一句,挥手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半履带摩托,取下固定在上面的北极熊皮毯子铺在潮湿的草地上坐下,随后又取出了古琴瑶光,就在这同样被人遗忘的原始森林里,慢悠悠的弹奏了一曲算不上应景的广陵散。

  许久之后,当最后一尾琴音消散,心绪平静了许多的卫燃看了看四周,仿佛在和朋友们闲聊一样笑着说道,“我新学会了一曲酒狂,也弹给你们听听吧!”

  片刻后,带着些许肆意洒脱与欢快的曲子从古琴瑶光的共鸣腔中跳出,伴随着森林被朝阳蒸腾出的水汽飘向了远方,飘进了那些没有记忆的花草树木们不存在的耳朵里。

  弹奏完了仅会的两首曲子,心情轻松了许多的卫燃长出口气,仔细的收起了装有古琴的琴盒,随后又忍着腿上的疼痛,将熊皮卷好重新固定在半履带摩托上,将其收回了金属本子。

  最后拎上那些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一瘸一拐的卫燃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森林,重新钻进了从雪绒花组织负责人黛安那里借来的车子里。

  用力搓了搓脸,他又重新拿出金属本子,将里面记载的两组坐标全都抄进手机,随后拿出了卡坚卡送给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将其一一输入了进去。

  出乎他的预料,这两组地址中,有一个位于柳班水库的东北角差不多20公里外,一个被广袤农田包裹的小村子。但这个小村子在卫星地图上显示的名字,竟然是“游击队村”!

  而第二组坐标显示的位置,距离黛安等人发现医院遗址却并不算远。让他颇为庆幸的是,这个位置倒是依旧被原始森林包围着,即便离着最近的森林边缘,也有差不多两公里左右的距离。

  而从这两个点的相对位置,他也可以大致确定,那个名为“游击队村”的小村子,就是当初斯拉瓦带着人迁往的新营地。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个村子里或许还有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的人?或者换个方式说,那里还有人记得他们做了什么?

  犹豫片刻,卫燃最终还是启动车子,强忍着大腿上的疼痛,慢悠悠的返回了柳班的酒店。

  就像每次的顾虑一样,这么早就给出调查结果显然没办法解释,所以这件事注定了还要拖一拖。

  一步一瘸的挪回了房间,卫燃蒙着被子取出了金属本子里,那张照片旁边纸袋子里的底片,将其卡在窗户上挨个看了过去。

  循着记忆从这些照片底片里找出伊万和谢尔盖的合影,然后又找出最后拍下的那张大合影,卫燃思索片刻后,这才掏出手机拨给了黛安。

  电话刚一接通,卫燃便主动问道,“黛安女士,挖掘现场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你的电话打来的正是时候”

  黛安颇有些兴奋的说道,“昨天晚上,普洛霍尔在沼泽里发现了一辆二战德国使用的轻型装甲侦察车。”

  “还有什么其余的发现吗?”卫燃继续问道。

  “尸骨”

  黛安继续答道。“几乎和水井里发现的差不多的尸骨,但是数量非常多,甚至可以说多的吓人。但这些尸骨基本上都是破碎的,就和那辆装甲侦查车一样,普洛霍尔说像是被炸过一样。”

  可不就是被炸过么...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那个土造炸弹的威力他现在可都记忆犹新呢。

  见卫燃不说话,黛安主动问道,“维克多先生,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

  “不用了”

  卫燃思索片刻后答道,“方便的话多拍几张照片给我就可以了,黛安女士,我给你打电话是准备回去了。”

  “回去?”

  黛安明显误会了卫燃的想法,急忙说道,“维克多先生,我们会尽快给出一个让您满意的报酬的。”

  “不不不”

  卫燃笑着答道,“和佣金无关,我只是想去明斯克的档案馆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至于佣金的事情,不如等我调查出个结果之后再谈怎么样?”

  “真的?”黛安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当然是真的”

  “我现在就回柳班!”黛安激动的说道,“维克多先生,我现在就往回走,然后立刻送您去明斯克!”

  “我在酒店等你”说完,卫燃便挂断了电话。

第415章 急促的门铃声

  当天中午,黛安亲自驾车将卫燃送到了明斯克。

  这一路上,她可没少询问卫燃怎么一夜之间瘸了腿,但奈何后者翻来覆去就一句不小心在洗手间里滑倒了。

  除此之外,卫燃也干脆的拒绝了对方准备带他去医院看看的建议,顺便还把当初花高价买来的那一堆废铜烂铁甩给了对方。。。

  用提前想好的借口打发走了一脸不放心的黛安,站在明斯克博物馆门口的卫燃直等到对方的车子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拉着行李箱,一瘸一拐的走到路边钻进了出租车里。

  在出租车司机的建议下入住了一座位于城市中心的豪华酒店,卫燃将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后蒙着被子取出了最新得到的波波沙冲锋枪。

  这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只不过早晨的时候自己的心思不再这上面,是以并没细看,如今住的酒店是自己选的,又不用担心黛安找上门,自然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真要是计较起来,这支波波沙冲锋枪在二战苏德战场上的用处,可比之前得到的半自动步枪和反坦克枪的用处更大。

  毕竟,相比理想情况下从远处暗戳戳的瞄人,随时可能从各个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遇到跳出来贴脸的敌人才更符合现实情况。而在这种情况下,火力凶猛的冲锋枪可就太有用了。

  就像之前预料到的一样,这支枪同样格外的干净,所有零件上根本没有任何的烙印戳记。而且做工也要比上个世纪40年代的产品要精致的多,但更让他惊喜的,却是那个沉甸甸的,装足了71发子弹的弹鼓。

  如果不考虑威力,这支冲锋枪已经算得上是目前金属本子里所有武器中弹容量最大的了。

  但越是如此,他却越发的清楚,以那破本子的缺德尿性,它恐怕轻易不会给自己使用这支冲锋枪作弊的机会。

  欣赏完了收获,卫燃将其收回本子之后,再一次检查了一番大腿上仍旧红肿的伤口,随后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他得到金属本子之后第二次受伤,虽然这伤口并不致命,但恐怕接下来至少半个月,自己都要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再想想差不多一周之后就要回红旗林场上课,卫燃习惯性的骂了一句破本子,忍着疼痛重新穿好了裤子,决定还是抓紧时间,赶在回喀山之前先把正事忙完再说。

  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之前从没穿过的休闲装,以及一些似乎只有女人才会用到的化妆品,卫燃对着镜子一番捯饬之后,等他下楼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看起来起码有三十多岁,顶着一头褐色头发,同时带着口罩和茶色眼镜的中年人。

  在酒店门口左右看了看,卫燃从包里掏出一顶棕红色的棒球帽戴在了头上,然后这才拦下一辆出租车,故意压着嗓音,将金属本子里提供的地址报给了司机。

  前后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当车子再次停下的时候,几乎已经位于明斯克这座城市西北侧的边缘。

  相比繁华的市区,这里少了高楼大厦和各种漂亮的建筑,但却多了不少漂亮的独栋房子,同时就连空气,似乎也因为远处的森林和农田变的清新了不少。

  直等到那辆出租车开走,卫燃这才迈开步子,极力保持着正常的步态,慢慢走到了一栋守着街角,拥有绿色房顶的二层建筑附近。

  这栋房子并不算大,但却有个漂亮的院子,隔开街道的篱笆也仅仅只有齐腰高。

  这个漂亮的院子里除了贴着篱笆种了一圈已经发芽的不知名花卉之外,还养着两只似乎是拿来当作宠物的小绵羊以及一只正在草地上刨坑刨的不亦乐乎的边牧,而且挨着房子建造的车库里,还停着一辆已经落灰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拉达汽车。

  视线穿过距离街道不远的玻璃窗,卫燃还能清楚的看到一个老人正抱着一只大肥猫坐在摇椅上安静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在这老人的一侧,还有个在四月份依旧燃着篝火的壁炉。

  或许是因为他驻足了太久,窗子里那老人甚至还慢悠悠的抬起手,友好的朝他轻轻挥了挥,而坐在他腿上的那只橘色大肥猫,也极其给面子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紧接着又干脆的重新躺下,在这老人的膝盖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老人的抚摸。

  笑着朝窗子里的老人挥挥手做出了回应,卫燃神色如常的在这街角转了个弯,继续一步步的走向了远处的公交站。

  耐心的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卫燃登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往哪里的公交车,寻了个位置坐下之后重新看了眼那栋守着街角的房子,随后惬意的长出一口气。

  金属本子提供的地址应该不会出错,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那栋房子里安享晚年的老人,应该就是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谢尔盖——那个在数学上极有天赋的小伙子,那位伊万的好朋友。

  只不过,卫燃并不确定,那个看起来比尼古拉先生还要衰老的老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些朋友,是否还记得那座被德国人摧毁的医院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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