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脚下,经过这些天的风吹日晒,曾经被巡逻兵们用火焰喷射器焚烧过的地表已经长出了不知名植物的幼苗。
那些砍倒的棕榈树也都已经被晒干,但在阴影处,却已经多出了一些诸如蜘蛛之类的小昆虫慢慢构建着自己的小世界。
抬头看了看四周,卫燃迈步走向了马歇尔,陪着他漫无目的前进,在充斥着鼻腔的尸臭味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给兰迪过生日是我提议的”马歇尔突兀的停下脚步,惨笑着看向卫燃,“我又害死了一个好朋友。”
“汤姆不是你害死的”
卫燃叹了口气,“就像你给汤姆准备送给他妻子的礼物一样,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意外,兰迪会很感谢你为他准备的生日趴体。但就算是昨天晚上的意外,我想不管汤姆还是兰迪都不会怪你。”
“是吗...”马歇尔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显然没有把话听进去,而是依旧沉浸在自责之中。
卫燃指了指远处残存的篝火堆痕迹,“你看,马歇尔,那是你帮汤姆给他的妻子劳拉准备礼物的地方,对吧?”
马歇尔抬头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就是那里。”
“如果当时你发生了意外,你会怪汤姆吗?怪他想给他的妻子准备个人头骨当礼物,却害死了热心的你。”
“怎么会,我怎么会...”马歇尔说道一半停顿下来,“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
卫燃摇摇头,“我们都想在这场战争里为朋友做些什么,但伤害我们的,伤害朋友的,永远不是我们的热心肠。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以后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就不打算给我准备个生日蛋糕了?
马歇尔,杀死汤姆的不是你的蛋糕,是那些藏在森林里的老鼠,是那些挑起战争的人。”
“可是我现在根本找不到那些凶手”马歇尔近乎绝望的说道。
“就算找不到,至少也能让你发泄一下。”
卫燃说话的同时举起了一直拿在手里的卡宾枪,对准远处那些早已发臭的尸体便扣动了扳机。
细密又清脆的枪声中,早已腐烂的尸体上炸开了一朵朵腥臭的污渍。可还没等一个弹匣打完,卫燃自己便开始觉得索然无味。
“继续找找吧”马歇尔深吸一口气,重新点上颗烟,迈步走向了不远处那座洞口。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马歇尔却警惕的举起了拳头,随后吐掉嘴里刚刚点燃的香烟。
见状,卫燃立刻换上新的弹匣凑了上来,半蹲在马歇尔的身后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支步枪”马歇尔的语气中总算有了一丝丝的情绪,“那具被我借走了脑袋的尸体腿上。”
“看到了”卫燃低声回应道。
“之前那里绝对没有步枪”
马歇尔的语气越发的肯定,“当时我弄好了那颗人头之后,带人把所有的武器都丢进篝火堆里了,那里不可能还有武器!”
“先别动,我让兰迪先做好准备。”
说着,卫燃快步跑到吉普车的边上,“兰迪,警戒森林边缘。”
“明白!”兰迪说话的同时,已经将机枪的枪口转了过去。
见状,卫燃立刻跑回了马歇尔的身边,两人各自端着武器悄无声息的凑了过去。
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尸体腐烂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郁,他们也渐渐看清,那支搭在无头尸体腿上的三八大盖步枪枪口对准的,恰恰是昨天晚上举办生日趴体的方向!
除此之外,在这具尸体的旁边,还能看到明显的脚印和手掌印一路延伸到了那个破碎的洞口!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马歇尔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丢进了洞口,同时嘴里大声喊了一嗓子“fire in the hole!”
几乎就在那块石头与洞口发生撞击的瞬间,山洞里便传来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
“出来!”马歇尔压抑着怒火站在洞口一侧大声喊道。
然而很快,这个狭窄的山洞里便回应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见状,马歇尔直接将手里的加兰德步枪丢到了脚下,快步跑回吉普车取来了火焰喷射器!
呼呼作响中,一道火蛇离着洞口老远横向喷了出去,炙热的温度让卫燃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果然,这危险远比喊话更加有用,很快,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便一边喊着众人听不懂的话,一边惊慌失措的爬了出来。
虽然离着老远,但卫燃却在这个赤裸着下半身的脏东西爬出来的同时便闻到了浓郁的屎臭味。
粗略检查了一番确定这个招核士兵的手上和身体上没有藏匿武器,卫燃抬手指了指山洞。似乎是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这名招核士兵立刻摇了摇头。
卫燃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八大盖步枪,随后便见那名招核士兵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见状,马歇尔示意卫燃将它带远了些,随后将火焰喷射器对准洞口扣动了扳机!
连续喷出两道火蛇,马歇尔立刻将火焰喷射器随手一丢,走上前来一脚踹倒了这头仍在疯狂大笑的招核士兵。
可紧接着,它便又开始痛哭流涕,脸上也浮现出了恐惧之色,伸出脏兮兮的双手试图抱住马歇尔的大腿求饶。
然而,还不等马歇尔退开,它却又开始拍着地面,指着马歇尔疯狂大笑,紧接着又做出了开枪的姿势,并且嘴里还哼唱起了生日歌的旋律。
“它疯了”卫燃在马歇尔的身后提醒道。
“那不是借口”
马歇尔再次将其踹到在地,转身朝兰迪挥了挥手,等他将车子开过来之后,两人立刻将吉普车里的油桶推下来,用扳手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兰迪,你和维克多先回去。”马歇尔说话的同时,已经粗暴的在那名招核士兵的四肢关节上各自狠狠跺了一脚。
清晰可闻的骨裂声和惨叫声让兰迪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在一边看着的卫燃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马歇尔...”
“别劝我”
马歇尔不等卫燃说完,便已经将那头俘虏丢进了装了小半桶水的油桶里,顺便还从车子尾部卸下了一小桶汽油。
飞溅的水花中,马歇尔握住了挂在肩膀的手雷,“现在立刻开车回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
“我要留下来...”
“滚回去!”马歇尔赤红着眼睛朝兰迪喊道。
“马歇尔,你想好这么做的后果了吗?”卫燃拉住兰迪问道。
“后果?”马歇尔状若疯狂的一把拽下手雷并且松开了一颗手指头,“现在,你们两个立刻滚回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
叹了口气,卫燃拉着兰迪上车,踩下油门往后倒退了百十米的距离。
“维克多,他要做什么?”兰迪惊慌的问道。
“他要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卫燃近乎喃喃自语的般的说出了和身后那位混日子排长近乎同样的话。
相比一脸呆滞的兰迪,那位站在哨塔下的刘易斯连长却叹了口气,“算了,让宪兵准备好吧,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不用继续在这场战争里煎熬了。”
在所有人远远的旁观下,马歇尔将手中的手榴弹丢进了洞里,随后从四周拽过来一些几乎晒干的枯木堆在了油桶的边上,往上浇透了汽油之后,离着老远再次背起了火焰喷射器。
按部就班的换上了新的点火管,马歇尔一脸平静的按下了点火扳机,准确的让炙热的火蛇点燃了那些浇过汽油的木柴,随后又炙烤着那个被包围在火焰中心的油桶。
而在不断喷射的火焰中,马歇尔也喃喃自语的问出了在他心里积压了太久都没有找到答案的那些问题。
“格雷格被你们吃掉的时候也在发出这样的惨叫吧?你们当时就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把他放在桶里煮的不是吗?”
“汤姆让我信仰的上帝大概不会允许我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吧?”
“那么你们挑起战争的时候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吗?”
“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妻子孩子,你的朋友们,它们会原谅我现在对你做的这些事情吗?”
“如果他们能原谅我对你的折磨,那么我同样也能原谅你杀死了汤姆,能原谅你们杀死了肖恩,杀死了格雷格。”
“如果你也有你的信仰,就让你信仰的那个上帝去找我明天才开始信仰的上帝谈判吧,看看我们之间到底谁才该下地狱!”
第453章 再次响起的旋律
8月9号中午,营地外燃烧了几个小时的那团火焰总算是彻底熄灭。
马歇尔一手拎着早已清空的火焰喷射器,一手拎着步枪,慢悠悠的走向了营地的方向。
无视了那辆从身边开往篝火堆的推土机,马歇尔将手中的火焰喷射器随手丢给卫燃,抬手朝早已等在这里的连长乃至营长敬了个礼。
等对方还礼之后,马歇尔看了眼站在兰迪身后的宪兵,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问道,“我能先去看一眼汤姆吗?”
沉默片刻,那位卫燃不知道名字的营长点点头,转身走向了属于他的帐篷。
“谢谢”
马歇尔再次敬了个礼,迈步穿过一顶顶帐篷,在卫燃和兰迪、威尔,以及那些宪兵的陪伴下,在周围那些钻出帐篷的伤员注视下,一步步旳走向了当初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夺下的那片滩头,并最终停在了汤姆的墓前。
“嘭”
马歇尔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加兰德步枪戳在了松软潮湿的沙子上,随后又解下自己的头盔挂在了枪托上。
“汤姆,我答应你开始信仰上帝。”
马歇尔旁若无人的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会信仰上帝,所以今天我做的所有事情,上帝应该不会介意的,毕竟现在我还不算他的信徒。
不过相比上帝的态度,我更希望你不会介意。如果你还活着,或许会说很多的话来劝我吧?”
马歇尔的嘴角勾起一抹解脱的微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只能帮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那一半就让兰迪和威尔来帮忙吧,我欺骗我的妹妹卡洛琳就已经够艰难了,实在没有精力帮你去欺骗你的劳拉。就这样吧,等我解决完我的麻烦,会来继续看看你的。”
说到这里,马歇尔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兰迪,汤姆的妻子劳拉,还有我的妹妹卡洛琳就麻烦你帮我骗一段时间了,她们各自的地址,我已经写下来放在床头的箱子里了。
还有威尔,汤姆送我的那本圣经也在我床头的箱子里,暂时就由你帮我保管吧,以后我会去找你要回来的。”
“我会帮你继续骗他们的”兰迪带着哭腔做出了保证。
“上帝会宽恕你的”威尔上前抱了抱马歇尔,“我的朋友,我会为你祈祷的。”
“谢谢你,我的朋友。”
马歇尔抱了抱威尔,语气轻松的说道,“不瞒你说,威尔,你是我第一个黑人朋友。”
“希望也是你永远的朋友”威尔认真的说道。
“当然,当然是我的永远的朋友,你,兰迪,汤姆,还有维克多这个兽医,你们都是我永远的朋友。”
马歇尔的语气越发轻松,“希望上帝保佑你们,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活到战争结束,到时候我们去汤姆他家对面的脱衣舞酒吧聚一聚。”
“那就这么说定了”兰迪同样抱了抱马歇尔,“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
“我肯定也会在场的,只要那家酒吧允许黑人进去。”憨厚的威尔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我也会去的”
卫燃见马歇尔看向自己,“这样就算因为威尔不让进起了冲突,我也能保证你们都从打架斗殴中活下来。”
“就这样吧”
马歇尔和卫燃也轻轻抱了抱,随后抽出自己腰间的手枪丢给了威尔,“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说完,马歇尔坦然的走向等在旁边的那些宪兵,“就像你们看到的,营地外面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和担架兵兰迪无关,和医疗兵维克多无关,和连长以及排长先生无关,现在随便带我去哪吧。”
“马歇尔,肖恩永远是我们的队长,至少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其中一个宪兵小声解释了一句,随后齐齐的转身,带着一脸轻松的马歇尔走向了营地中心的方向。
“他已经被救赎了”黑人威尔突兀的说道,“上帝已经拯救他了。”
“上帝可真会挑时候”
卫燃如往常一般调侃了一句上帝,见没有人回应,才想起来上帝的那位仆人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坟墓里。
“是啊,上帝可真会挑时候。”
兰迪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却没了往日的调侃之色,只剩下了和他刚刚20岁零一天的年龄不相符的疲惫。
一行三人默不作声的回到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帐篷,但空出来的那两张床,却让所有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在长久的沉默中,夕阳再次笼罩了这片相对安全的后方营地,但三人却连动一下的玉忘都没有。
临近天黑,新的伤员从前线搭乘着卡车被送到这里,填充了一个又一个帐篷,新的阵亡者尸体也被送到里这里,和那些身体已经残缺的伤员一起,等待着搭船返回各自的故乡。
“兰迪,这是我打算送你的生日礼物。”
黑人威尔突然站起来,将一個仍旧系着蝴蝶结的白色口琴递给了兰迪。
“谢谢,但...我以后不会过生日了。”兰迪带着悔恨说道。
“收下吧”
威尔将口琴塞到兰迪的手里,“那是我的女儿送给我的,是她自己靠捡瓶子换来的钱买的。所以收下吧,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像样礼物了,也是我第一次给白人朋友送生日礼物。”
“谢谢”
兰迪最终还是接过了口琴,将其凑到嘴边,再一次吹起了《卡萨布兰卡》里的那首曲子。
片刻后,威尔也跟着曲子唱了起来,这隐藏着悲伤的歌声穿过残存着大量弹孔的帐篷,一路飘飘荡荡的传到了另一顶同样被黑暗笼罩的帐篷里,传到了躺在床上的马歇尔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