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什么你?”
卫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想回去继续当装卸工或者等着当炮灰被打死?”
杰克舔了舔看着就让卫燃恶心的厚嘴唇,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捧起了搪瓷杠子。
没再搭理杰克,卫燃放下搪瓷杠子,先朝着正准备走的刘一脚招了招手,同时嘴里蹦出一句“hello!”,等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这才指了指自己的棉衣口袋,随后比划了一个拍照的姿势。
“他要干嘛?”刘一脚不解的朝同伴问道。
“他这意思是想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脸上带疤的志愿军战士下意识的握住了冲锋枪。
“都小心点”
刘一脚说完,这才走到卫燃的边上,从他的兜里掏出了装在硬皮套里的相机。
卫燃脸上露出个小脸,指了指刘一脚,又指了指其余的几位志愿军战士,随后又指了指杰克和自己,以及不远处那位排长的方向,最后指了指刘一脚手里的相机,再次比划了个拍照按快门的动作。
“你想给我们拍照?”刘一脚下意识的用汉语问道,随后又朝身边的同伴问道,“拍照的美国话怎么说?”
还不等其余几名志愿军战士做出回应,卫燃便开始疯狂点头,同时比了个所有华夏人都能看懂的抱拳姿势。
“嘿?!你听得懂汉语?”刘一脚惊奇看着卫燃,“咋还会作揖呢?”
闻言,卫燃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没动,显然,这金属本子堵死了所有的漏洞,让他最多只能当个“汉语收音机”。
“一脚,我们看着他,你去问问排长。”脸上带疤的战士说道。
“顺便搜一搜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刘一脚提醒了一句,拔腿就要去排长所在的方向。
闻言,卫燃无视了对着自己的枪口,解开了大衣的扣子之后,将左手伸进了内兜,随后又像是才注意到这动作似乎会引起误会似的,缓缓抽出手,朝准备离开的刘一脚示意了一番。
“这美国佬还挺有意思”
刘一脚将相机还给了卫燃,探手伸进了卫燃的棉衣内兜,随后从里面摸出一个精致的酒壶。
“please!”卫燃尽可能用简单的英语单词和对方沟通着,同时还比划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这是请我喝酒?”
刘一脚哈哈大笑,却是想都不想的将酒壶又塞进了卫燃的大衣内兜里,嘴里蹦出一句“三Q!”的同时,迈步走向了排长的方向。
“你倒是喝口酒啊...”
只想弥补上次遗憾的卫燃在心底喊了一嗓子,同时也因为被剥夺了母语,不由的生出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
“维克多,你是要给他们拍照吗?”杰克此时也凑了上来,“你还带着酒?快给我喝一口?”
“滚蛋!”
卫燃没好气的推开了杰克,随后任由一名志愿军战士用枪指着自己人,高举着双手让那位脸上带疤的战士给自己搜身。
这一番摸排下来,卫燃自己也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东西,除了证件和相机,以及刚刚暗中放进兜里的酒壶之外,他的身上还找出了一沓联合国军范围内通用的军用钞票,几包巧克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ZIPPO打火机以及两包骆驼牌香烟和一个没用过的胶卷,而在他的士兵牌链子上,还穿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
至于杰克,他的身上东西更多,除了装满一个急救包的安全套之外,还有两块明显不属于他的腕表和厚厚的一沓军用钞票,除此之外,在他的水壶里,竟然还藏着十几枚不知道哪来的金戒指!
“那些是我的个人财产!”
被按住的杰克狂躁的叫嚷着,可紧接着,他却愣住了,因为在搜身结束之后,那名志愿军战士竟然又把这些东西悉数还给了他。
“维克多你看!他们被我吓到了,他们竟然把东西都还给我了。”杰克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将那些东西又全都塞回了各自的位置。
闻言,卫燃翻了个白眼,压根就不想搭理这个蠢货,只是慢悠悠的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一脚也带着那位排长走了回来,见状,卫燃立刻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排长,这美国人好像是想给咱们拍照呢。”刘一脚指着卫燃说道。
这位排长看了看卫燃,又看了看杰克,最后看了看周围的志愿军战士们,犹豫片刻后痛快的朝卫燃点了点头,随后朝刘一脚说道,“等拍完照片,他的相机你先拿着,半路上如果遇见什么事情,先把他相机里的胶卷扯出来。”
“明白!”刘一脚立刻立正做出了回应。
“这保密意识...”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像是真的听不懂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母语似的,热情的招呼着众人在那辆车底燃着篝火的嘎斯卡车一侧并排站了下来,并且特意将手上戴满了金戒指的杰克安排在了最前面。
眯着眼看了眼即将彻底被山峰挡住的夕阳,卫燃思索片刻后,将桌子上那几个搪瓷缸子端过来一一递给了包括杰克在内的众人。
“杰克!”
卫燃找好角度之后喊了对方一嗓子。
“怎么了?”杰克不解的看着卫燃。
“321干杯!”卫燃示意道。
“明白!”杰克立刻听懂了卫燃的安排。
“3、2、1!干杯!”举着相机的卫燃用英语喊道。
“干杯!”杰克立刻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紧接着,他身后的那些志愿军战士们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这才按下了快门,如愿以偿的拍下了一张合影,随后又给包括杰克在内的所有人分别拍了一张单人照。
不等刘一脚走过来,卫燃便主动将相机以及一包香烟递给了那位排长。后者愣了愣,笑着接过了相机,同时也摆手拒绝了卫燃的香烟。
“维克多,你到底要做什么?”杰克不解的问道,“你的酒壶呢?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不能”卫燃再一次扒拉开杰克,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杰克撇撇嘴,“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你就不能慷慨的分享...”
“不能”卫燃说话间已经借着将手伸进大衣内兜的动作,将酒壶重新收进了金属本子。
闻言,杰克无奈的朝着卫燃比了一颗中指,百无聊赖的重新坐在了木头桌子的边上,咕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等到卫燃也坐下的时候,刘一脚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随后竟然从兜里掏出个不大的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仅有的两颗水果糖分别递给了卫燃和杰克。
“一脚,你可真舍得!”
脸上带疤的志愿军战士说道,“那是秋天时候,慰问团来演出的发的水果糖吧?”
“人家给咱们拍照了,咋不得表示表示?”刘一脚笑着回应了一句,将装有几张糖纸的铁盒子重新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接过水果糖,卫燃暗暗叹了口气,这**设计的格外简单且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黄色的糖纸上,用不同的字体分别写着“和平水果糖”、“美味菠萝糖”、“瀋陽第一糖果生产合作社”之类的字样。
看得出来,刘一脚对这两颗糖保护的很好。或许在后世,这么两颗菠萝味的水果糖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尝一尝,但在这个时代,糖却是毫无争议的硬通货,尤其在这战场上,一颗糖救条命或许听起来夸张,但在爬冰卧雪的时候,嘴里含着这么一颗糖,说不定真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看了眼将糖块塞进嘴里之后脸上略带嫌弃的杰克,卫燃仔细的将**纸拆开,将那颗菠萝味的硬糖塞进了嘴里。
当唾液浸润了坚硬的糖块时,浓郁的菠萝味也席卷了口腔,同时不可避免的掺杂了些许香精特有的微弱苦味。
朝着刘一脚等人笑了笑,卫燃将那张糖纸仔细的展平,小心翼翼的装进了棉衣的口袋里。
第611章 那颗流星
深夜,卫燃被送进刘一脚驾驶的卡车货斗,并将双手反绑在了货栏上。而杰克则被送到了那位脸上带疤的志愿军战士驾驶的卡车货斗里。
漆黑的货斗里,卫燃根部分不清周围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他唯一能确定的,也仅仅只是屁股底下坐着个铺着破褥子的木头箱子。
不过反正他也没打算跑,索性也就心安理得的靠在了栏板上。片刻的等待之后,刘一脚驾驶着卡车离开了藏身的密林。
说起来,这已经是卫燃第二次乘坐刘一脚驾驶的卡车,只不过这次却是以战俘的身份罢了。
在此起彼伏的颠簸中,卫燃唯一能做到,也仅仅只是艰难的转过身,用余光透过驾驶室后方的玻璃看一眼车头的方向。
只不过就像当初第一次乘坐他驾驶的卡车时一样,这辆卡车根本就没有打开车灯,他能看清的,最多也不过是刘一脚的后脑勺,以及坐在副驾驶的一名押车战士的肩膀罢了。
徒然的转过头,卫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了身体之后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的进入了梦乡。然而,还不等他把一个梦做完整,却被由远及近的航空发动机的轰鸣给惊醒了!
坏了!
卫燃下意识的就要站起身,紧接着便因为双手被捆住险些让手腕脱臼。
还不等他重新坐稳,刘一脚驾驶的卡车便已经离开了公路,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森林,紧接着,航炮开火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甚至,卫燃亲眼看到车尾一角的顶棚以及帆布帘子被航炮打出了一串密集的破损!
在他根本张不开嘴的无声咒骂中,那架飞机低空俯冲而过,紧跟着便拉升了高度。
“特码的破本子只给个反坦克炮有个屁用!”
卫燃在心底一遍遍的咒骂着,这个时候他更需要一把能帮他割断绳子的刺刀!只要能把绳子割断,即便拼着后边没办法解释,他也要试试用反坦克炮能不能那几架编队飞行的美军飞机给凿下来!
他这边发狠的同时,那几架编队飞行的飞机却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扫射,而刘一脚也驾驶着卡车,继续往路边的针叶林深处开了开。
不等车子停稳,负责押车的战士便已经爬进了货斗,一边喊着“hello”一边凑到了卫燃的身边。
直等到确定卫燃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这名志愿军战士这才松了口气,迅速的解开了绑住卫燃的绳子,带着他跳下卡车,往森林深处跑了足有百十米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头顶那几架飞机依旧在不断的咆哮着,卫燃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老老实实的趴在松树的边上,别给身边那个志愿军战士添乱。
还没等身下的寒气透过衣服,卫燃便看到路边一辆卡车被航炮击中,就连被篷布盖着的货斗,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燃起了火苗!
就在卫燃准备取出反坦克枪帮忙的同时,那辆货斗燃起火苗的卡车却突兀的打开了车灯,一往无前的开上了公路,像一颗划破黑夜的流星一样,一路鸣笛开往了众人来时的方向!
“艹你娘!”
负责看押卫燃的那名志愿军战士一把抓掉头顶的棉帽,带着哭腔一边咒骂,一边将手中的帽子狠狠的拍在了树干上。
片刻后,那一直持续的鸣笛戛然而止,视野尽头也燃起了一团照亮夜空的火焰。而头顶上,那几架飞机也大摇大摆的盘旋了几圈,额外往公路两侧挥霍了一番弹药,这才意犹未尽的越飞越远,直至彻底没了动静。
但是,卫燃身边的那名志愿军战士没动,相对离着更近一点,那些藏身森林的卡车同样没动。前后不到十分钟,航空发动机的轰鸣却再次由远及近!
在煎熬的等待中,这几架飞机一次次的盘旋又一次次的俯冲,像是一群站街的婊子似的,一次次的撩开裙子勾引着地表的路人。
在长达十多分钟的等待过后,这些飞机终于再次离开了众人的头顶。
“嘟——!”
尖利的哨音在夜空恢复安静的同时紧跟着响起,那位志愿军战士抹了抹脸,一把拽住卫燃的胳膊就往百十米外的卡车方向跑。
将卫燃推进货斗,这名志愿军战士匆匆将他的双手绑在栏板上,随后跳下货斗钻进了驾驶室。
很快,排着长队的卡车相互间隔着百十米的距离重新回到了颠簸的砂石路上,继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前进着。
寒冷的货斗里,卫燃透过车尾帆布帘子上那个被航炮撕开的缺口,怔怔的看着车尾的方向,看着那团仍在燃烧的火焰,看着一辆反向开往那堆火焰的卡车陷入了沉默。
漫长的等待中,这支车队走走停停的行进了一整夜的时间,直到天边几乎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这才开进了一片隐藏在群山间的驻地。
当卫燃跳出货斗的时候,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经有几个人过来和他以及同样有些发懵的杰克依次热情的握了握手,看这几名军人脸上真挚的表情和嘴里冒出的英语欢迎词句,这哪是在迎接战俘?完全就是在欢迎过来串门的朋友似的。
“卫生员!卫生员呢?”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军人说道,“快把卫生员找来给他们看看伤口。”
“是!”一名年轻的战士敬了个礼,转身跑向了不远处的木头房子。
与此同时,刘一脚也凑到那名带着眼镜的军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带领车队执行任务的那位排长,更是将卫燃主动交给他的相机递给了这位戴眼镜的军人,“指导员,这是那个名叫维克多的士兵的相机,他被俘之后想要给我们拍照。
出于尽快和他们建立友谊安抚情绪的目的,我们答应了拍照要求。而且在拍过照片之后,他也主动把相机交给了我。我看他态度不错,可以考虑以他作为突破口。”
说到这里,这位排长顿了顿,“另外,回来的路上,我们损失了一辆车。”
“有人受伤吗?”那位戴眼镜的指导员紧张的关切道。
“老张...”
排长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道,“他开着车子把美军引到了相反的方向,后来...”
“我知道了...”
这位指导员摘掉了头顶的军帽,沉默片刻后,用力搓了搓脸,重新挂上笑容,伸手引着卫燃和杰克走向了不远处一栋低矮的木头屋子。用英语中气十足的说道,“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请和我来吧!让我们的医生先为你们处理一下伤口。”
闻言,卫燃毫不犹豫的跟上了对方,杰克在短暂的呆愣之后,也赶紧跟上卫燃走进了房门。
这木头屋子并不算大,最多也就是个猎人小屋的水平,但里面却格外的暖和,中间的位置有个泥做的柴火炉子,炉子边缘还放着几个烤土豆。
热情的招呼着卫燃和杰克各自坐下,那位指导员还没来的及说些什么,一位带着红十字袖箍的卫生员便跑了进来,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小心的解开了卫燃头上的绷带,开始处理上面的伤口。
与此同时,那位指导员也将一颗烤的焦香的土豆掰开,将其中一半递到了杰克的手里,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姓郑,这才像是唠家常一样,问着杰克家在哪里,家里还有谁,为什么来参军之类家长里短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那半颗土豆的关系,杰克倒是知无不言,除了没提自己参军是因为犯了罪之外,其余的问题倒是一点都没有保留,甚至还主动介绍起了他和卫燃的工作内容都是物资装卸工等等。
没等杰克那边聊完,卫燃头上的伤口也重新上药裹上了干净的纱布,那卫生员朝着卫燃温和的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炉子上的土豆,随后又朝卫燃点了点头。
等卫燃同样点头回应之后,他这才走到杰克的边上,帮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只不过,直到杰克小腿上的绷带被解开,卫燃却一眼发现了端倪,他虽然被剥夺了医疗能力,但他的眼睛却不瞎,仅仅只看拿到长条状的,被简单缝合过的伤口他便知道,这伤口八成是被刀割伤的,甚至,很有可能是故意被割伤的!
“这孙子是个诈伤?”卫燃几乎和那名卫生员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指导员,这伤口八成是自己用刀割的。”那名卫生员一边给杰克换药一边说道,“看来这人是个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