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676章

  那个沉默寡言声音嘶哑的年轻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同样的年纪,但他身上密布着的那些伤口却在暗示着,他已经走过的人生到底有多么精彩和危险。

  当然,除了这些疑惑之外,他毫无疑问是突击手费申克的儿子。

  “哗啦!”

  在水下憋气了许久的卫燃在飞溅的水花中冒出了头,随后便看到,那个名叫尼涅尔的年轻人,此时竟然已经游出去老远的距离,看他那样子,显然是准备游到对岸再游回来呢。

  相比之下,索恩就正常多了,这个从哈萨赶来的壮汉,此时正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细腻的沙子搓洗着身体。

  再看看季马,这货倒是难得的没对远处那些正从码头上大呼小叫着跳进水里的姑娘们动什么歪心思,此时正撅着屁股蹲在水里,美滋滋的清洗着满是汗渍的衣服呢。

  “这货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卫燃面色古怪的嘀咕了一句。

  “因为那是玛雅的衣服”

  索恩指了指岸边胡乱丢弃的另外一堆衣服,语气无奈的说道,“那才是季马这个傻小子刚刚脱下来的。”

  “这个白痴...”

  卫燃抽了抽嘴角,懒得再多看自己这丢人现眼的兄弟一眼,同样扑腾着水花游向了百十米外的湖泊对岸。

  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玩够了水,洗好了衣服的卫燃等人也在监狱门口亮起手电筒之后,各自换上干净衣服,拎着洗好的衣服返回了监狱。

  等他们将衣服晾好的时候,玛雅等三位姑娘已经给大家分好了饭菜,甚至在充当桌子的木头箱子上,都摆好了一瓶瓶带着水珠的冰凉啤酒。

  不过,在吃晚餐之前,卫燃等人还是在院子里的各处转了一圈,将那些已经修剪出一个个圆形区域,已经被绳子禁锢在圆心附近的除草机全部停了下来。

  随着这座荒废许久的监狱里陷入了安静,众人也在飘荡的白色烟雾中,注意到了头顶夜空渐渐亮起的夏季星空。

  “我猜戈尔曼叔叔把我们这些人丢到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最年长的索恩第一个举起了冰凉的啤酒瓶子,“不管那个老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先让我们干一杯怎么样?”

  “为了在这个鬼地方相遇”奥莱娜颇有些兴奋的举起了她的酒瓶子。

  “为了新的朋友”

  奥莉佳同样兴致勃勃的举起了酒瓶子,对于这俩姑娘来说,这样的露营体验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奇特经历。

  “确实,为了新朋友。”卫燃说着,举起酒瓶子主动伸向了坐在旁边少言寡语的尼涅尔。

  “为了...为了除草机。”

  明显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的尼涅尔傻愣愣的冒出了一句毫无关联的祝酒词,紧跟着,三位姑娘最先被逗得笑出了声。

  “为了三位美女的美丽笑容”季马嬉皮笑脸的也送上了自己的祝酒词。

  “干杯!”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冰凉的啤酒瓶子碰撞在了一起,在欢笑声中发出了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随着第一个口酒下肚,高个子的奥莉佳主动和坐在她与卫燃中间的尼涅尔碰了砰酒瓶子,“尼涅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快递员”尼涅尔灌了一口酒慢吞吞的用嘶哑的嗓音答道。

  “真巧,我爸爸也算是个快递员,他经常开船给周围村子运送货物。”

  奥莉佳翘起了修长的二郎腿继续追问道,“你是哪个城市的快递员?”

  “我姐姐好像看上那个快递员了”

  奥莱娜贴着身旁玛雅的耳朵低声做出了判断,“不过她可从没谈过恋爱,所以看着真的很拙劣。”

  “说的没错!”

  玛雅同样捂着嘴小声回应了一句,同时用另一只手推开了凑过来偷听的季马。

  “北美”尼涅尔慢吞吞的答道,“北美的任何地方。”

  “哈?北美?”

  奥莉佳愣了愣,随后再次和尼涅尔碰了碰酒瓶子,“你看着比维克多还要老实,但却真会开玩笑。”

  “维克多很会开玩笑吗?”尼涅尔虽然语气缓慢,但却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卫燃的身上。

  “他?”奥莉佳灌了一口酒,故意调侃道,“我对维克多可不了解,他的胆子太小了。”

  “你调情可不要捎带上我”卫燃直接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思,顺便还和坐在旁边的索恩碰了碰酒瓶子。

  “你这个破坏气氛的混蛋”

  奥莉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愤愤的拿起她亲手做的红菜汤喝了好大一口,同时她的脸颊,也因为酒精或者红菜汤的温度又或者别的什么,爬上了一抹好看的粉红色。

  他们这几个年轻人露天席地的围着篝火,在夜幕下的废弃监狱里解决晚餐的同时,远在基洛夫市区的精神病院里,却也有一群人凑在了一张餐桌周围。

  这些人里,既有戈尔曼,也有安娜和达丽娅,更有少了一条胳膊的列瓦,以及一个失去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但却目光痴傻,时不时发出渗人笑声的中年男人。

  除了这些人,这张长桌上还有些即便卫燃站在旁边也不认识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的穿着俄联邦陆军的少校制服,有的则是普通人的打扮。

  但这些人里,却唯独没有卡尔普。即便如此,相比几天前在喀山红旗林场的聚会,此时这些人的脸上,却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之色——除了那个失去双腿的男人,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而在餐桌中央,除了那台随身听之外,还有个并不算大,但音质却非常不错到小音箱,此时正播放着二十多年前,丧钟队员们留下到遗言。

  许久之后,达丽娅关上了已经完成工作到随身听,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等葬礼那天,我想见见那个帮到我们的年轻人。”

  穿着少校制服的中年人说着看向了安娜,“他叫什么来着?”

  “季马,他的名字叫季马.阿拉赫”安娜语气平淡的答道。

  “就是你们最近培养的那个小明星?”那位少校疑惑的问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他是个看到漂亮姑娘就下半身充血的人渣”

  戈尔曼一脸嫌弃的说道,“不过也多亏了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混蛋,他前段时间试图勾引一个名叫阿修拉的车臣姑娘。

  非常巧合,那个漂亮姑娘的妈妈收养了很多战争孤儿,其中一个就经历了第一次车臣战争,而且曾见到过卡尔普队长他们,也是借助他提供的一些线索,我们才找到那个院子。”

  “我以为是你们培养的那个历史学者的功劳呢”那个少校恍然大悟道。

  “他擅长的二战战争史,当然,还有剧本编纂。”

  卡吉克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恰到好处的失望,“我倒是想让他帮忙,但是他连两次车臣战争的起因都说不清楚,倒是对斯大林格勒战役头头是道,可那有什么用?”

  “鬼知道浪费精力培养这么一个历史学者有什么用...”

  那名少校嘀咕了一句,随后大声说道,“总之,到时候让我见见那个名叫季马的小伙子,我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见面就不必了”

  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达丽娅点上颗烟,“如果你想表达感谢,就想办法给他多安排几次采访和公益活动吧。

  那个小家伙虽然有各种缺点,但却非常听话非常忠心,所以我们准备把他培养成一个至少在俄联邦人尽皆知的电影明星。”

  “是!”

  那名少校下意识的站起身敬了个礼,那恭敬的态度和这个房间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可没资格接受你的敬礼”

  达丽娅说完已经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就这样吧,大家在这里再等几天,等卡尔普把他们带回来就安排葬礼。”

  “敲钟人呢?敲钟人怎么办?”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赶在达丽娅离开这个房间之前问道。

  “继续找吧”停住脚步的达丽娅叹了口气,迈步离开了房间。

第963章 不开花的草籽

  33号渔场,经过卫燃等人整整一周的忙碌,这座荒废了许久的监狱,终于清除了所有的杂草,顺便也抓到了几只虽然还算肥硕,但因为季节不对并不算好吃的兔子。

  除此之外,在众人的配合中,所有明面上的门窗桌椅都经过了还算细致的打磨除锈和重新刷漆。

  当然,也正是借着这一周的辛勤劳动,这些同龄人也都成了还算不错的朋友。

  顺便大家也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顶着“尼涅尔”这么个过时名字的同龄人,竟然还是个颇为内秀的全才。

  从修理摩托锯和门窗屋顶,到和奥莉佳畅谈欧洲音乐发展史又或者和奥莱娜聊一聊中世纪审美观念对雕塑的影响。

  甚至,他还能和季马聊一聊表演方面的人物塑造技巧,乃至和玛雅聊一聊变态心理学领域的,一些其余人听都没听过的拉丁语名词。

  就连索恩,都能和他在关于动物保护的立法问题上找到可以聊上一两个小时的问题。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只要你愿意主动和他聊天开启话题,那么他绝对是一个最好的闲聊对象。

  相反,如果你不主动和他聊天,那么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保持沉默。可越是如此,卫燃却越是不敢和他有过于深入的交流。他们俩不多的聊天,也基本上被卫燃圈定在了华夏各种菜系的烹饪上面,这也是他目前可以肯定的,尼涅尔少有的没有什么涉猎的领域。

  或者换种说法,这个同龄人对于饮食根本没有任何的追求,卫燃做的华夏菜他能吃,索恩和玛雅兄妹俩做的哈萨肉菜他也能吃,就连季马做翻了车的“轰骚兔六”,他都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丝毫的浪费。

  自然,守着这么一个做事勤勤恳恳,随时都能有话题,吃饭又完全不挑食儿的小伙子,最满意的或许莫过于颇有些春心荡漾的奥莉佳了。

  只可惜,即便是那俩被季马丢到垃圾堆里的兔头都看得出,尼涅尔对每个人,无论男女都一视同仁的保持着恰好的热情,和同样刚刚好的距离感。

  时间一晃到了7月7号的早晨,原本以为完成了清理工作已经可以离开的卫燃等人,却在驾船过来的戈尔曼的带领下,赶在黎明第一缕阳光笼罩这片勉强算是焕然半新的荒废监狱之前,收拾了他们各自的帐篷和行李包以及所剩不多的物资,又在前者的安排下,两两一组的钻进了这座监狱大门两侧的几座哨塔里,并且分别得到了一台杂牌对讲机、一个只露出双眼的巴拉克拉法帽以及一副明显是样子货的塑料墨镜。

  “最后辛苦你们在这里帮忙站一会儿岗”

  戈尔曼一边往监狱外面走一边说道,“等中午的时候,我就开船送你们回去,好了,现在开始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声音,累了可以在哨塔里找地方坐一坐,等下人来了,记得把面罩戴上。”

  话音未落,这个老家伙便再次走上那艘破旧的渔船,启动发动机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

  大门左手边第二个哨塔,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放哨的卫燃稍作犹豫,将对讲机塞进了行李包里拉上了拉链,随后把这座哨塔大致的检查了一番。

  直到确定这里面没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他这才坐在了一张被遗弃了不知道多久的椅子上,在刚刚跳出地平线的第一缕朝阳中,戴上了那个黑色的面罩,接着又戴上了那副做工连玩具都不如的墨镜。

  在他们这些人耐心的等待中,几乎就在太阳完全跳出湖面的时候,一艘黑色涂装,没有任何弦号和武器乃至旗帜的1400巡逻艇,也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稳稳的停在了33号渔场监狱的码头上。

  虽然逆着朝阳,但好在前些天他们已经清理了从监狱到码头之间那条碎石路周围的荒草,再加上距离并不算远,所以卫燃即便不用望远镜,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驾驶那条船的,恰恰是奥莉佳和奥莱娜姐妹俩的父亲,当年的医疗兵伊万。

  很快,随着跳板搭在船帮和码头上,几个看起来和伊万年纪相仿的老家伙最先跳下了甲板。

  此时,卫燃也已经举起了望远镜,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最先下来的人里,既有戈尔曼,也有当初去老伊万的家里,和他一起打渔的时候认识的那两个老水手。

  当然,紧跟着下来的,还有卫燃不认识的人,甚至,这些人里竟然真像当初季马说的那样,有个穿着少校军衔的现役军人!但无一例外,这些人的手里,却都各自拎着一根似乎是撬棍的东西!

  在见到那名军人的同时,卫燃便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望远镜并且将其收进了金属本子,随后像个锡人儿小兵一样,呆头呆脑的站直了身体,隔着脸上那副廉价的墨镜,继续打量着从船上下来的人。

  但很快,他便惊讶的发现,第二批从船上下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尼古拉先生!

  这个老家伙此时穿着一身板正的苏联KGB中校制服,而在他的身后,包括达丽娅等人在内以及一些卫燃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也各自抱着一个并不算大骨灰盒从船上下来。

  在这些人的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些中年男女。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正装,手里也各自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但这些人中少数几个没有打伞的,他们的手里却都捧着一块折叠的整整齐齐,在一片黑色中格外醒目的红色!

  在路过监狱大门的时候,这些人全都下意识的看了眼大门两侧的哨塔,随后在最先下船的几个人的带领下,排着松散的队伍,沉默的走向了监狱边缘,那个铺满了花岗岩方砖的小广场。

  与此同时,等到所有人到齐站定,最先过来的那几个人,却已经用他们手中的撬棍,在这片不久前才被清理了荒草的小广场的角落,撬开了几个挨着的地砖。

  几乎下意识的,卫燃也再次举起了望远镜,随后,他便清楚的看到,那些被掀开的,边长不足一米的长方形花岗岩地砖原本朝下的一面,全都刻着一个足够醒目的字母“К”,以及,以及一个以“-0”作为开头的四位数编号。

  “К?”

  卫燃一边拧动调焦轮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一边喃喃自语的念叨着,“是KGB的'K',还是钟楼(Колокольня)的K呢?又或者两者都有?”

  这个小小的疑问此时自然是没人帮他解答,而他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那些原本被花岗岩地砖盖住的位置。

  那是一个个半米左右的小坑,每个小坑里,似乎都放着什么。几乎下意识的,他便想起了被他和尼古拉亲手埋葬在图拉河畔的卡列尼娜。

  那个死前几乎忘记了所有的可怜女人,她的墓碑上同样有个不起眼的K,她在几十年前亲手给自己准备的墓坑里,也同样放了一些什么。

  “你这个可怜的老家伙,还要亲手埋葬多少人啊...”

  卫燃怜悯的看了一眼在广场中央站的笔直的尼古拉老爷子,怜悯的看着那片广场铺设的一块块花岗岩地砖。

  他不知道那些地砖下面有多少是空的,有多少已经发挥它原本的作用,就像不知道,那些站在尼古拉身后,垂着头的人,有多少在将来需要把自己埋在这样一个无名的墓地里。

  片刻之后,达丽娅亲手捧着怀里的骨灰盒,将其放在了一个墓坑里面,随后又接过身后人递来的那块显眼的红布轻轻盖在了骨灰盒上,仔细的将其展平,抻直了死角,隐约露出了一小抹并不起眼的明黄色。

  没有什么仪式,没有什么致辞或者音乐,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那些冰冷沉重的花岗岩地砖,便干脆的盖住了那些人苦苦追寻了半生的遗憾。

  “咚——!”

  几乎就在最后一块地砖被恢复原状的同时,这座监狱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哨塔里,也响起了一声低沉悠长的钟声,而那些站在墓地边缘的人,也各自从各自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什么洒在了墓地上。

  “咚——!”

  “咚——!”

  “咚——!”

  伴随着每一次钟声响彻这片荒废了许久的监狱,那些人也一次次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些什么洒在了墓地各处。

  “咚——!”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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