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戴上一对可以伪装出大面积眼白的隐形眼镜以及阻挡面容的口罩和棒球帽,他这才在黑暗中推开洗手间的窗户,试着拽了拽从楼顶垂下来的一根不起眼的绳子,借着它和外面的消防楼梯遮掩,轻而易举的翻出窗子爬上了这座酒店的楼顶。
收起这根不起眼的绳子以及垫在墙角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鼠标垫,卫燃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通往楼梯间的铁门处,悄无声息的钻进安全通道重新关上通往楼顶的铁门。
侧耳倾听片刻,他这才迈开步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从顶楼一直走到了负一层。
根本没有离开楼梯间,卫燃顺着半掩的安全门往外瞅了一眼,随后便耐心的等待着。
前后不到10分钟,穿着高跟鞋的安菲娅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独自来到商务车的边上,先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但很快,她又推开门钻了出来,拉开后排车厢的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双平底鞋放在了车顶,接着又拿出了一把没有合上的遮阳伞。
也正是借助打开的驾驶室车门以及安菲娅合上那把遮阳伞的动作掩护,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卫燃立刻猫着腰离开楼梯间,几乎贴着地板钻进了后排的车厢里。
都不等他的动作停止,安菲娅也将合上的遮阳伞随意的丢进了车厢,接着又不紧不慢的脱下高跟鞋丢进车厢,换上了放在车顶的平底鞋。
“哐当!”
随着后排车厢的车门扣合,换好了鞋子的安菲娅也钻进了驾驶室,启动车子开往了下午抵达时便去过的那家超市。
趁着路过停车场没有监控的那段区域时,安菲娅稍稍放慢了车速,等藏在车厢里的老板跳下车子并且关上电动门,立刻提高车速,径直开到了超市的门口。
就在这个姑娘赶在超市营业的最后这点时间给酒店里的小姐妹们采购充当宵夜的水果时,卫燃也翻过绿化带离开停车场,按照安菲萨留下的纸条指引,像个真正的黑人一样,拎着个提前准备的酒瓶子,肆无忌惮的在街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没过多久,他便游荡到了相距不远的一座酒吧外面的停车场里,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一辆车顶放着一束鲜花的黑色道奇战马。
就像是这辆车真正的主人一样按动车钥匙拉开车门,仅仅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后排那位穿的还算西装革履,但却睡的像是死过去一样的肥头大耳的男人。
无声的笑了笑,卫燃启动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在夜色中径直开往了一百七十多公里外的查尔斯顿。
万幸,在长达两个小时的车程中,别说被警察拦下来,他连个警车都没看到。
借助安菲萨提供的手机导航的帮助,卫燃在距离目标地点足有一公里的位置远远的停下了车子。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车厢,那位因为被下了药而睡的无比香甜的车主,卫燃轻轻推开车门,在夜色中走向了海岸线的方向。
很快,他便在距离海岸线不足百米的位置,看到了一座被椰树环绕的白色独栋别墅。
这座充斥着浓郁墨西哥风情的二层别墅虽然并不算大,但却格外的漂亮,而在院子里还有个反射着点点星光的漂亮泳池。
侧耳倾听了片刻远处宛若催眠曲一样的海浪声,卫燃捏了捏用用医用胶带加高的鼻子和颧骨,蹲下身子,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取出食盒,先给自己戴上夜视仪,接着又将那个金属管以及吸满了吗啡的一次性注射器揣进了兜里。
随着夜视仪开启,远比当年在格罗兹尼更加清晰明亮的荧光色视野中,卫燃轻而易举的翻过不过一米高的栅栏,接着又轻而易举的撬开了这栋别墅后门的门锁。
在进入房间之前,他还不忘给鞋子套上了从喀山带来的一次性浴帽,然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得益于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所以一楼的空间也一眼就能看个遍。
而且借助正门外彻夜点亮的门灯散发的光亮,他也能清楚的看到,在一楼会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相框。
这相框里,是个穿着笔挺的西装,高鼻梁的金发白人。在他身体两侧,还有个格外有气质的女人,以及一个金发的小姑娘,外加一个抱着狗子的小男孩儿。
儿女双全啊...也不知道是用多少人的血换来的...卫燃暗自冷哼了一声,转身踩着楼梯,小心翼翼的走上了二楼。
然而,就在他的双眼高出二楼地板的瞬间,却猛然看到,正前方一个穿着睡衣的老男人,正手举着一把小巧的转轮手枪瞄准着自己!
“吧嗒!”
伴随着一声轻响,二楼的照明灯被点亮,卫燃也看清了那个已经皱起眉头的老家伙的长相。更听到了从这老家伙身后的卧室里,隐约传出的均匀鼾声。
第967章 时代悲歌
别墅二楼的楼梯口,头戴夜视仪的卫燃和手举武器的老家伙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后者轻轻摆了摆手里的转轮手枪示意前者后退。
稍作僵持,卫燃踩着台阶缓缓下楼,那老头子也一瘸一拐的走上来,一边用手里的转轮手枪瞄准着卫燃,一边跟着走下了一楼。
“趴在地上,双手双脚分开。”
这个腿脚似乎不太灵便的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电视机下面的缝隙里抽出了两根捆扎带,等卫燃按照他的要求趴在地上之后,这才将他的双手反剪着绑在了一起,随后便开始了搜身。
很快,他便从卫燃的身上搜出了装有毒剂的金属管和吸满了吗啡的针剂,顺便也摘掉了他戴着的夜视仪。
“一股既熟悉又让人怀念的苏联味道”
这老头子语气冷漠的用英语嘟囔了一句,说话间,还将趴在地上的卫燃给拽了起来,将其推到了一楼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你是谁?”这老头子摩挲着从卫燃兜里翻出来的那枚金属管略带颤抖的低声问道。
“我来找你并没有恶意”
卫燃略微压着嗓子,用熟练的英语说道,“布拉特·库门尤克同志,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怎么样?你该知道,我既然能找到这里,你的隐藏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你的余生也永远不会安全。”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这个老头子对卫燃的来历还有些许的怀疑,但是随着布拉特·库门尤克同志这个名字以及附带的称呼从卫燃嘴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片刻之后,这老头子轻轻将刚刚搜刮出来的注射器和装有剧毒的金属管,乃至他的转轮手枪都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也注意到,对方使用的那支转轮手枪可谓大有来头。
那是一支少见而又独特的OTS38型微声转轮手枪,是俄罗斯在1996年,专门为FSS的特工研制的特种作战武器,而且直到2002年前后,才进入俄罗斯军警部门的装备序列。
1996年,那时候第一次车臣战争可都进入尾声了,那时候的这位敲钟人也早就已经叛逃了!所以这支手枪到底是从哪来的?!
他这边盯着对方的武器暗暗出神的同时,坐在对面的老头子也低着头,皱着眉头继续打量着从卫燃身上搜出来的那枚金属管。
是以这一时间,仅仅只靠着外面的门灯提供光明的一楼反倒陷入了安静,安静到他们都可以听到从二楼传下来的鼾声。
确实,此时这个老头子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卫燃的命,但他却根本不敢赌,不敢赌在他杀了卫燃之后,楼上的鼾声会不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枪声永远的中断。
“是谁派你来杀我的?”这个老头子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了被自己反绑了双手的卫燃,再次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觉得还能有谁?”卫燃微笑着用嘶哑的英语答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你最好给我个准确清晰的答案”
这老头子从桌子中央拿起一盒香烟,抽出一颗点燃,在弥漫的烟雾中低声说道,“年轻人,那些话术对我没有任何的作用。你暂时还活着,也仅仅只是因为我想从你嘴里知道些答案。”
“反正我已经被你控制住了”卫燃无所谓的说道,“所以不如你来猜一猜怎么样?”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这老头子眯着眼睛问道。
“我猜你不敢”
卫燃说话间,索性将整个后背连同被反绑的双手都靠在了沙发背上,语气轻松的说道,“我是来为你敲响丧钟的。”
他这边话音未落,坐在对面的老头子手里夹着的香烟也掉在了厚实的地毯上。
“你来自钟楼?”
这老头子颤抖着用俄语问道,那语气里有恐惧,有绝望,也有一丝丝卫燃不太理解的如释重负。
“先把你的烟捡起来吧”
卫燃坐直了腰的同时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的说道,“如果引起火灾,恐怕会殃及楼上的人的美梦的。”
闻言,这个老头子身体一颤,一手扶着两人中间的茶几,弯腰用另一只手伸向了砸落在地毯上的香烟。
然而,几乎就在他拿到香烟的瞬间,卫燃却将本该被捆扎带禁锢的双手伸了出来!
更让已经捡起香烟的老头子惊恐的是,此时卫燃的左手正握着一支拧着消音器的手枪!
见这老头子僵着身体并没有反抗,卫燃伸出右手取走了茶几上的那支转轮手枪,随后起身绕到了这老头子的身后。
“布拉特先生,现在该我提问了。”
“你想知道什么?”布拉特缓缓将捡起来的香烟塞进嘴里嘬了一口。
“先说说这支手枪吧,它是从哪来的?”卫燃晃了晃手里那支微声手枪问道。
“2015年,在我即将退休前的两个月,一个俄罗斯特工被送到了我的办公室。”
布拉特顿了顿,“我从他的嘴里问...”
“不不不,俄罗斯的特工不会携带这样具有鲜明特点的武器出境的,即便他们是蠢货,也不会轻易这么做。”
卫燃顿了顿,“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不满意,我就只能考虑到底该按照墙上那个相框里的年龄从小到大的顺序开始进行复仇,还是该从楼上开始了。”
布拉特下意识的看了眼墙上的合影,“如果我给你满意的回答,你会放过他们吗?”
“你该知道我们的风格”卫燃模棱两可的答道。
“是营养师送给我的礼物”布拉特的语气此时倒是平静了许多。
“什么时候送的礼物”卫燃以同样平静的语气问道——即便他并不知道营养师是谁。
“2015年9月,我退休的第二天。”
“下一个问题”卫燃顿了顿,“当年你叛逃33号渔场的目的是什么?”
“救出48号、55号、59号囚徒”
布拉特顿了顿,“营养师说,他们值大价钱,能让我们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所以你把他们派去了格罗兹尼,还毒杀了渔场的人?”卫燃的语气愈发的平静。
“他们当时是渔场的看守,不把他们的人调走,我根本没有办法带走囚徒。”
布拉特嘶哑着嗓子解释道,“这三个囚徒和其他的不一样,他们关在最高级别的监狱里,不把守卫全部调走,根本没办法放他们出来。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文职。”
“下毒又是为了什么?”卫燃继续问道。
“灭口,假死。”
布拉特叹了口气,“但是我失败了,精神医生并没有中毒,我的腿也是被他用枪打伤的,那三个囚徒也都被打死了。”
“说说营养师吧”卫燃换了个话题。
“他?”
布拉特顿了顿,“他是被我杀死的,用他送我的礼物杀死的,如果不杀死他,我怎么可能睡的着?”
“尸体呢?”
“用渔场的方式处理干净了”
布拉特指了指窗外的大海,“就在大概五海里远的海面上,他的尸体经过粉碎之后丢进了海里,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那些碎肉和鲜血引来了很多鲨鱼。”
“该到最后一个环节了”卫燃顿了顿,“如果你能给出被你泄露的名单,你可以通过自杀的方式来保全你的家人。”
闻言,布拉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接着又猛嘬了一大口即将烧到过滤嘴的香烟,“手枪,在手枪握把里,把它带回去吧。”
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布拉特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只泄漏了确定被我杀死的人,那些不确定杀死的,我没敢说出来。”
“你在怕什么?”卫燃平淡的问道。
“害怕报复,但现在复仇者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布拉特叹了口气,“我很清楚,如果我泄漏了活着的那些人的身份,我也会暴露。对于那些美国人,我的价值早就已经被挖光了,他们绝不介意用我的命当作诱饵。”
“阿德里安·塞纳的美国生活怎么样?”
卫燃漫不经心的道出了对方新身份,“或者说,你的东欧情报分析师的工作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好,也比我想象的坏。”
敲钟人布拉特彻底潭在了沙发上,“没有谁会重用叛徒的,更不会给予全部的信任。我对那些美国人来说,只是一件开始还算好用,但却越来越不受重视的工具罢了。但不管怎么说,我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后悔吗?”卫燃问出了一个本来不该这个时候问出的问题。
“后悔?”
布拉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大家都没得选,谁愿意一直守着那座渔场呢?大家都想离开,若非如此,你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去格罗兹尼吗?”
“讲讲那座渔场怎么样?”卫燃说话的同时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你想知道什么?”布拉特头也不回的问道。
“渔场存在的原因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借着衣服的掩护收起了拧着消音器的手枪,随后又从金属本子里去出了重力刀,用锋利的刀尖当作螺丝刀,隔着两层橡胶手套,轻而易举的拧开了手中那支微声转轮手枪握把上固定贴片的螺丝。
借着窗外的昏黄灯光,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手枪握把中间的空隙里,用绝缘纸胶带固定着一张指甲盖大小,128G容量的储存卡。
“看来你的上司并没有告诉你太多的事情”
布拉特背对着卫燃坐在沙发上,语气平静的说道,“事情要从勃列日涅夫去世说起,那头愚蠢的勋章展示架遗留了太多贪腐问题,甚至就连KGB内部都遭到了腐蚀。
安德罗波夫同志上任之后,为了解决腐败问题,在KGB系统之外,秘密成立了33号特供渔场,暂时绕开KGB系统来处理贪污腐败的官员。
那些秘密行动不但让33号渔场迅速壮大,而且也让安德罗波夫迅速掌控了权利。
在他站稳脚跟之后,33号渔场趁着KGB内部自我清洗期间,也暂时接替了处理外国间谍问题,甚至,还曾经承担过对KGB进行培训的工作。可以说,在安德罗波夫执政的短暂时代,33号渔场是一把最锋利的镰刀。”
“在他之后呢?”
卫燃心不在焉的追问的同时,也将那枚内存卡塞进了仍旧戴在手上的橡胶手套里,随后开始慢悠悠的重新装好手枪握把贴片。
“在他之后,33号渔场成了老好人的工具,但他也是个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