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818章

  黛安说话间抽出一张足有课本大的黑白照片推给了卫燃,用手指头轻轻敲了敲照片里的德军少尉说道,“找到这个人的尸体,能拿到15万欧元的酬金。”

  闻言,卫燃拿起照片看了看,这名德军少尉看着能有三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却是少见但却标准的灰白两色套头夹克和白色外裤以及山地靴。

  甚至,就连他头上戴着的帽子,都套上了一层白色的迷彩帽罩,而他的怀里抱着的,则是一双扣合在一起的白色滑雪板。

  “滑雪步兵旅?”卫燃近乎肯定的问道。

  “第一滑雪歼击旅的滑雪兽医连”

  黛安详细的补充道,“梅苏特·格策少尉是一名兽医,同时也会些铁匠和木匠活,比如修马掌或者修理滑雪板之类的工作。”

  “失踪了?”

  “对”黛安点点头。

  “哪一场战役?”卫燃放下照片问道,同时也相当于接下了这份工作。

  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15万欧元的佣金,毕竟真算起来,自从五一前后,多米尼克先生那足足300万美元的委托之外,这好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可真是没有过什么正经的收入。

  更别提,那300万他都没捂热就被海拉组织拿去当活动经费了。自那之后,这小半年几次通过金属本子出生入死,可几乎都是要么惨烈要么饿得眼睛发绿的杨白劳行为。

  “战役?”

  黛安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是在某一场战役里失踪的,是战后失踪的,从苏联人的矫正营里失踪的。”

  “从矫正营里失踪的?”

  正琢磨着如果这次能赚到15万欧的话,要不要把季马他们村子附近的废弃伐木场买下来,以及是否买的下来这个问题的卫燃不由的抬起了头。

  “确实是从矫正营里失踪的”

  黛安重复了一遍,这才详细的解释道,“更确切的说,他说不定是逃离了矫正营失踪的。”

  “逃离矫正营?”

  卫燃像个没有脑子的复读机似的跟着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就像那部电影里演的一样?”

  “《极地重生》?”

  黛安显然知道卫燃说的是哪一部电影,但她在说出这部电影的名字之后却摇摇头,“完全不一样,目前现有的资料,甚至没办法客观证明梅苏特·格策少尉到底是逃跑了还是被谋杀了,又或者因为暴风雪迷路被冻死了”。

  “把你知道的一次性说出来吧”卫燃终于不再瞎猜。

  “事情发生在1951年的图鲁汗斯克,当年曾经流放斯大林的那个图鲁汗斯克,当然,更具体的劳改营地址,和图鲁汗斯克实际上还有大概一百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

  黛安给卫燃留出了一丝丝的思考时间,接着这才继续说道,“我的雇主,也就是美苏特少尉的儿子已经查到了他服刑的矫正营的具体位置,甚至曾经找到过一个目击者,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没办法找到这名失踪的少尉。”

  说完,黛安又从她的包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张照片推给了卫燃。

  让他意外的是,这第一张彩色照片拍的格外清晰,但主角却是个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老人,毫无疑问,这是个鬼子。

  再看第二张照片却只有一寸大小,照片里的人则是个穿着二战后制服,肩上背着SKS半自动步枪的苏军战士,不仅如此,这照片上还残存着一部分的印章,似乎是从什么证件上取下来的。

  “这名苏军战士名叫帕宁·雅欣,是当时负责看管生活物资仓库的守卫。”

  黛安说着又指了指另一张照片,“你肯定猜到了,这张照片里的老家伙是个招核人,更准确的说是个关东军战俘,他当时是负责喂养伐木场的马匹,招核名字叫小山敏郎,当时的俄语名字叫伊霍尔。

  还有刚刚提到的梅苏特少尉,他同样在伐木场工作,职务是兽医,同时也兼任驯鹿的饲养员,那些驯鹿不但用来改善生活,而且还是交通工具之一。”

  说到这里,黛安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翻了几页,继续描述道,“1951年的11月初,一场持续了两天的暴风雪笼罩了那座距离图鲁汗斯克的伐木场,暴风雪过后,生活物资仓库的年轻守卫帕宁和他的武器,还有招核的马匹饲养员伊霍尔,以及德国兽医梅苏特同时失踪了。

  一起失踪的,还有伐木场养殖的20头驯鹿和三匹马,以及生活物资仓库里的一部分衣物和药品以及生活物资。”

  往后翻了一页,黛安继续说道,“事发四天之后,当地一名猎人的尸体被发现,他被抢走了猎枪,但尸体因为被野兽啃咬,所以根本看不出死因。

  这具尸体被发现三天之后,帕宁被发现冻死在一座帐篷里,帐篷里不但有他的武器,而且还有生活物资仓库失窃的一大部分物资。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周,饲养员伊霍尔被发现,他和两只驯鹿挤在一个山洞里,他的腿摔断了。但是直到今天,梅苏特仍旧没有被找到。”

  再次翻了一页,黛安抬头说道,“根据这位伊霍尔的描述,暴风雪降临的时候,是梅苏特找到了他和守卫帕宁求助,希望他们能帮忙把跑掉的驯鹿追回来。”

  “为什么是他们两个?”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卫燃追问道。

  “因为离得足够近”

  黛安开口说道,“梅苏特为了方便照顾驯鹿,住在伐木场深处距离森林最近的地方,那里因为靠近森林,比较适合放牧,而且距离马厩是最近的,离着他们没多远,就是由帕宁和另一位民兵轮流守卫的仓库。”

  “继续”卫燃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虽然幸存者只有伊霍尔一个,而且他坚称自己是帮忙寻找驯鹿然后迷失了方向,所以并没有遭受惩罚。”

  说到这里,黛安不忘补充道,“那个季节,伐木场所在的位置白昼非常短,迷失方向是很正常的事情,另外,伊霍尔在这之前就已经入党了,他这次为了寻找丢失的鹿群被冻掉了6颗脚趾和三根手指,所以在1953年的年底,就被遣返回了招核。”

  “没了?”

  “还有”

  黛安同样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在返回招核之后,伊霍尔就给梅苏特的家人写了一封信,并且寄过去一把据说是梅苏特亲手用马蹄铁打制的小刀来表明身份,同时询问梅苏特是否平安返回了家里。

  不久之后,梅苏特的妻子便从伊霍尔的嘴里得知了真相,当初是伊霍尔和梅苏特一起合谋逃出劳改营的,据他所说,守卫帕宁和那名老猎人也是他们两个一起杀死的。

  只不过后来他实在跑不动了,才留下来主动迷惑追兵为梅苏特创造机会。”

  “他在说谎”卫燃近乎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也许吧,梅苏特的妻子确实曾经给了他一笔补偿款用来赎买线索。”

  黛安叹了口气,“伊霍尔在2002年就死了,他至少帮忙提供了劳改营的正确位置,甚至就连帕宁的照片,都是他提供的。”

  “所以为什么来找我?”卫燃突兀的问道。

  “我在听说你遇袭并且似乎和招核法吸丝有关之后,就觉得应该把这笔生意介绍给你。”黛安摊摊手,“要不是你似乎被招核人袭击了,梅苏特的儿子可不会信任你,更不会开出这么高的酬金。”

第1111章 战俘的逃跑计划书

  “所以能提供的线索只有三张照片和一个故事?”卫燃看着坐在对面的黛安问道。

  “当然不是,还有这个”

  黛安直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打开她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破破烂烂带着霉斑和黄色毛发的硬皮本子,和一把最多20厘米长的小刀。

  这把小刀没什么特别的,一大半的长度是一体龙骨结构的鹿角柄,典型的芬兰小刀造型,其上斑驳的锈迹和残存的小孔,也确实像是用马蹄铁打制出来的。

  至于那个硬皮本子,只看那短粗的毛发卫燃就知道,这是马皮材质的,和金属本子里那台禄来相机使用的防水马皮外套一样的材质和工艺,同时也是二战初期,德国制作军用防水背包的常见工艺和选材。

  在卫燃的注视下,黛安轻轻解开这硬皮本子的皮绳,接着又翻开马毛皮封面推给了卫燃。

  这个32开大小的笔记本内部,在左上角位置的纸页上,挖了一个规整的圆洞,这圆洞里面,紧密的固定着一块也就比啤酒瓶盖大了一圈的小号银制怀表。

  在这怀表的表壳上,用和繁体汉字完全通用的日式汉字清晰的刻印着“陆军工兵少尉小山敏郎”的字样。

  抬头看了眼黛安,卫燃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双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戴上,这才轻而易举的打开了略微高出纸页的银制表壳。

  出乎他的预料,这表壳里面竟然是个指南针,其上不但有清晰完整的方位分化,而且还固定着一个也就火柴头粗细的水平仪。

  试着将这块怀表式的指南针拿出来无果,卫燃索性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才看出来,这块怀表的表链和背部表壳,已经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胶质物,牢牢的粘在了最后一页的马皮上。

  重新翻回第一页,并且仔细的将每一页上的空洞都套住这块指南针,卫燃这才看向纸页上的内容。

  在第一页,是一幅似乎用钢笔手绘的地图,其上不但用德语清晰的标注了伐木场和叶尼塞河的位置,而且还标注了一些五角星或者三角形的标记。而在这张地图的最下沿,还绘制了一条横向的蜿蜒线条,在这线条的边上,用德语写着“西伯利亚铁路”的字样。

  第二页依旧是手绘的地图,但这幅地图却精细的绘制出了一座伐木场的布局。并且用德语清楚的标注出了各个建筑的用途。

  “这里是圈养驯鹿的位置”

  黛安伸手指着绘制的一圈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栅栏介绍道,“旁边这个木头房子就是梅苏特少尉的住所,同时这里也是个维修站。

  据那位伊霍尔说,平时无论是打马掌还是修补一些坏掉的雪橇车,都是在这个木头房子里进行的。

  无论苏联人还是战俘,都承认梅苏特的手艺非常好,做事非常细致。”

  “这位梅苏特少尉可真是多才多艺”卫燃意有所指的说道。

  “梅苏特的故乡位于阿尔卑斯山下的霍尔茨基兴,距离慕尼黑只有不到30公里。”

  稍作停顿,黛安继续说道,“他家从一战开始之前,就经营着一家生产滑雪运动器材生产的小工厂。

  现在这家工厂虽然在1964年的冬奥会之前就已经搬到了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但依旧在经营着滑雪运动器材的高级订制生意。”

  家族手艺呗?

  卫燃一边嘀咕一边翻到了第三页,似乎就像是为了印证黛安刚刚的介绍,这一页上画的,恰好是一幅似乎是雪橇的结构图。

  和卫燃曾经见过、用过的雪橇不同,图片里手绘的这辆雪橇车,按照标注的数字来看格外的细长。

  足足一米九的长度,宽度却只有80厘米,如此细长的车身,注定了这辆雪橇车的速度肯定不会太慢,更何况,在这雪橇的一头延伸出来的车辕就有三根。

  这无疑暗示着这辆雪橇车在设计之初便需要两头或者四头牲口拉动,同时也将它的速度进一步提升了一些。

  继续往后翻,接下来的四五页,几乎全都是这辆雪橇车各个零部件的细节图。尤其那三根足有三米半长的车辕,在单独一页的标注里,似乎还可以拆下来当作帐篷杆用。

  在接下来的两页里,绘制的则是一双滑雪板和配套的滑雪杖的设计图。

  继续往后的两页,这里面总算出现了深蓝色的德语钢笔字迹,但记录的,却是一份无比详细的清单。

  从帐篷、帆布、兽皮、衣服,到食物、药品、工具,甚至炊具等等,林林总总的列了正反面足足两张纸,而且在每一个词条的后面,都划上了钩。

  见卫燃陷入沉思,黛安放下咖啡杯补充道,“梅苏特的妻子在世的时候,曾经确认过,这就是她丈夫的字迹,而且也符合她丈夫严谨的做事习惯。”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卫燃继续往后翻,后面几页用几个简练的德语单词描述了一份逃亡计划。

  “叶尼塞河——西伯利亚铁路——列宁格勒——芬兰——纳尔维克港——卡勒船长”

  “卡勒船长是谁?”卫燃抬头问道。

  “不清楚”

  黛安摇摇头,“无论梅苏特的儿子还是妻子,又或者那位招核幸存者伊霍尔,都不清楚这位卡勒船长是谁,但是据能查到的档案,梅苏特确实曾在芬兰驻防过一段时间。”

  点点头继续往后翻,后面的几张却是空白的,而且像是被撕掉了中间的几页一样。

  “有几个问题”卫燃将这本笔记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摘掉手套,抬头看向了黛安。

  “请讲”黛安说完,再次端起咖啡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第一个问题”卫燃等对方放下杯子问道,“先简单介绍一下梅苏特的妻子和儿子吧。”

  “梅苏特的妻子是因斯布鲁克人,1975年就已经过世了,她在二战结束后,一直经营着格策家的小工厂。也是在她的主导下,这家本来濒临破产的小工厂顺利搬到因斯布鲁克,并且凭借1964年的冬奥会,赚到了第一桶金。”

  黛安顿了顿继续说道,“梅苏特的儿子叫小梅苏特,他是在1943年出生的,1970年开始接手工厂,同时开始代替母亲寻找失踪的父亲。

  虽然这么多年他没找到梅苏特少尉,而且那座工厂在他的手里也没有发展壮大,但是无论他的工厂还是他的为人,口碑一直都非常不错,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有很多滑雪运动员都曾找他定制过滑雪运动器材。”

  “第二个问题”

  卫燃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笔记本,“按常识来讲,既然已经开始逃跑,怎么会把这本这么重要的笔记留下来?尤其这块怀表式指南针,这明显是招核法吸丝的装备,它是怎么带到劳改营里的?”

  “据伊霍尔说,梅苏特在和他分开之前已经找到了叶尼塞河,接下来他准备沿着叶尼塞河一路往南,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所以将这本笔记留给了他,交换伊霍尔从守卫手里抢来的证件和猎人手里抢来的一支手枪。”

  黛安摊摊手,“那时候伊霍尔已经被冻掉了几颗脚趾头,他已经跑不动了,他交换这本笔记是期待着下次逃跑的时候能用上。”

  “这个呢?”卫燃指了指那枚怀表式指北针。

  “伊霍尔说,是他被俘时藏在身体里才保存下来的,也正是因为他有指南针,梅苏特才愿意和他合作。”

  “身体里?”卫燃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刚刚摘下来的橡胶手套。

  “就像你想到的那样”

  黛安说完,还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虽然行为很恶心,但为了活下来,倒是说的过去。当然,这一切都是伊霍尔说的,不但真假有待验证,而且伊霍尔已经死了。”

  “最后一个问题”

  卫燃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伊霍尔生前靠什么为生,住在哪,以及他还有家人在世吗?”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

  黛安用开玩笑的语气提醒了卫燃一句,这才一条条的答道,“伊霍尔在梅苏特的妻子过世之前,一直靠出售从他们的工厂里低价进口的滑雪器材为生。它是北海道人,当时的店铺开在札幌。

  梅苏特的妻子过世之后,小梅苏特立刻停止了这种优待。依霍尔的店铺也因为没有低价货源,在不久之后倒闭变成了住所,之后的几年,一直靠断断续续的出售有关梅苏特少尉的回忆和半真半假的线索,从小梅苏特先生那里勒索些钱生活。

  另外,伊霍尔曾经有一个儿子在世,但在上个世纪就因为意外离世了。他唯一在世的孙女也在几年前就已经嫁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唯一留下来的,也只有伊霍尔位于札幌的房子,那套房子在它过世之前,以近乎哀求的方式卖给了小梅苏特先生。但据我了解,那栋房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说到这里,黛安从她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推给了卫燃,“上面的坐标是那座劳改营遗址的具体位置,那里在赫鲁晓夫先生上台之后不久就彻底荒废了。

  下面的地址就是刚刚提到的,那座位于札幌的店面的地址。那里现在同样处于半荒废状态。

  维克多先生,只要您愿意帮忙寻找梅苏特少尉,无论您想去哪个地址看看,小梅苏特先生都愿意承担往返的差旅费。”

  “小梅苏特先生可真是慷慨”卫燃漫不经心的恭维了一句。

  “事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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