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就在这个时候,陶灿华也推开了房门,“姑姑让你上去呢,去三楼。”。
“我这就来”
卫燃应了一声,拎着药箱先回了自己房间,等关上门将药箱收回了食盒,却是又抓紧时间将能用的东西拿出来快速检查了一番。
万幸,白光之前能用的那些东西全都能拿出来而且都能用,就连骨折的右手也已经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那食盒里还放着当初从德国洋行经理沃尔克那儿买来的那支PPK小手枪,以及他在药铺里买的那些红参片和好几块不知道哪来的小黄鱼儿,以及几十枚有零有整的大洋。
烟,还得买烟...
卫燃说话的同时,先给自己点上了一颗前门牌的香烟。那道白光之前,他都是每天从受伤陈狗鱼的手里买一包前门和一包骆驼烟的,就是不知道现如今这法子还能不能用。
想到这里,他从食盒里捏出一块大洋揣进了兜里,随后收了食盒,又穿上了一件粗布汗衫,这才拉开了房门。
“陈狗鱼”卫燃朝着正在忙活的陈狗鱼招了招手。
“哎!”陈狗鱼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便跑了过来。
“你那里还有烟吗?”卫燃抢先开口问道。
“有,有呢!我这就去给你拿!”陈狗鱼说着就要往曹哑巴的房间跑。
“回来”卫燃喊住对方,不等他开口,便将手里的大洋递给了对方。
“卫大夫”不善言辞的陈狗鱼赶紧摆摆手,“您这是做嘛!我...”
“拿着”
卫燃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那枚大洋塞进了对方手里,“知道我抽什么烟吧?”
“知道,知道!”
陈狗鱼攥紧了那枚大洋,转身跑进曹哑巴的房间,不多时,便将一包前门和一包骆驼,以及一盒火柴送了过来。
接过香烟和火柴揣进了兜里,卫燃迈步走上了二楼,随后便看到了让他意外的一幕。
此时,在这二楼的宴会厅里,已经一张挨着一张的铺满了凉席,每张凉席上,都还有一条毯子,以及用各种东西做的枕头。
而在那个摆着西式长桌的客厅里,墙上已经挂了一块并不算大的小黑板。此时,茉莉正带着十几个孩子在这客厅里识字儿呢。
再看那客厅里,落地窗边摆着个煤球炉子,其上架着一口大陶盆,里面正熬煮着某种不知用途的中药汤剂。
没有停下脚步,卫燃继续往楼上走,却发现着三楼同样有不少人,这里面既有美香和安迪以及秋实姑娘,也有几个年龄各异的小姑娘。
和楼下一样,在客厅的地板上,同样铺着一张张的凉席,其上还放着一条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毯子。
不仅如此,在正对着露台的窗边,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鹦鹉正站在架子上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见卫燃上来,刚刚似乎正在忙着给孩子们分发什么的美香和安迪对视了一眼,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说道,“进来吧。”
“合适吗?”卫燃话虽这么说,人却一点不慢的跟了上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美香的卧室呢。
“这都什么时候还口花花”
美香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坐在了那张双人床的床边。而安迪则像故意似的,先让卫燃坐在了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接着,她却坐在了沙发扶手上,并且将胳膊搭在了卫燃的肩膀上,顺便还从卫燃叼着的烟嘴上揪走了那颗抽到一半的香烟,套上她自己的玳瑁烟嘴吸了起来。
等美香也点燃一颗香烟,卫燃这才问道,“表姐喊我上来是有什么吩咐?”
“你和灿华还得出去一趟”
安迪换上了德语说道,“刚刚小关送来了消息,他那里有两个伤员需要接过来,我担心灿华一个人可能出事,等下你跟着跑一趟怎么样?”
“行”卫燃痛快的点了点头。
“另外把这个带上”
美香说着,伸手从床头柜子的抽屉里摸出两根大黄鱼递给了卫燃,“让小关换成大洋,分成几份交给租界外开的那些粥厂,也算是咱们尽了一片绵薄之力。”
闻言,卫燃伸手接过了那两根沉甸甸的金条揣进了兜里,“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快去快回”
美香话音未落,窗子外面也划过了一道闪电,紧跟着,这房间里的照明灯也跟着熄灭,房间外面的那些小姑娘,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安迪说着,还不忘在卫燃的脸上轻轻拍了拍,随后和美香摸黑走出了卧室。
捏了捏兜里那两根金条,卫燃跟着走出卧室,摸黑开始往楼下走。
等他从三楼下到二楼的时候,却听黑暗中一个男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前两年在法租界发生的那件怪事儿吧?”
“红裙子姑娘那件事?”另一个小男孩儿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红裙子,那是血裙子!”
开启话题的那个小男孩儿纠正道,“我可一句不蒙人,我听说呀,那女的本来是穿的是白裙子,雪白雪白的!她被倒吊在了门廊上,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才把那条裙子给染红的。
你们知道大汉奸孟大痦子吧?我记得他的三房姨太太好像是第一个看见的,当时吓的屎尿都憋不住了,人回去当天就疯了。”
“可不!”
另一个小伙子也添油加醋的补充道,“我听算命的瞎眼李说,那女的是被有道行的人给收了魂儿,为了不让她投胎,还特意用一个大红茶盘把她的血都接住了。
据说呀,她身上的血流干了之后整个人可白了,比肉铺上摆着的白条鸡都白!”
“咔嚓!”
恰在此时,窗外又响起了一声和闪电几乎同时出现的惊雷,那几个躲在二楼厕所里一边撒尿一边讲鬼故事的坏小子也被吓的“妈呀!”一声,提起裤子一溜烟的跑向已经点燃了油灯的餐厅。
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卫燃无声的笑了笑,继续迈步下楼,找到了正在一楼给那些刚带过来的小伙子们安排住宿的陶灿华。
“什么时候出发?”卫燃直来直去的问道。
“再等等”
陶灿华拉着卫燃进入厨房,在黑灯瞎火中压低了声音答道,“关大哥说,等这场雨停了的时候就是过去接人的时候。”
“知道接谁吗?”卫燃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我哪知道”陶灿华立刻摇了摇头。
闻言,卫燃倒也没有坚持,反而旁敲侧击的开始了套话。
这一番沟通,他倒也弄清楚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自打37年被卫燃和安迪救下来之后,孟大爷便在美香的挽留之下留在书寓里做起了掌勺师傅。
另一方面,自打鬼子封了英法租界之后,美香便轻易不再离开英租界,仅仅只是固定每个月在家里组织两次私人舞会,并且还用这叙情书寓开设了一家教人跳舞的培训班。
而来这里学跳舞的,则大多以住在英法租界里的公子小姐居多。那每个月两次的舞会,也基本上都是他们过来参加。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位谷家小姐,自从美香在37年参加了植田组织的舞会之后,便和她渐渐断了来往。不仅如此,就连陶灿华,也不再去给鬼子植田弹琴唱曲儿,自然也就赚不到那几块大洋了。
同样和美香断了来往的,还有关家姐弟俩和那位把美香当亲闺女的小苏妈——当然,仅仅只是明面上。
按陶灿华的说法,如今在日租界卖烟的陈狗鱼和在法租界卖烟的许克勤,他们便分别肩负着帮美香暗中联络小苏妈和关家兄妹的工作。
这次要不是水灾严重,这俩小伙子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恐怕都不会跟着陶灿华再回这书寓里。
话题聊到这里,外面的暴雨也有了停歇的势头,卫燃和陶灿华见状不敢耽搁,立刻划着外面的那条小船儿离开院子,摸黑划向了法租界的方向。
不久之后,当小船停在一栋大楼附近的时候,原本二楼紧闭的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
紧接着,便有两个身穿短裤和汗衫,打着赤脚,但却各自举着一把雨伞的人从里面迈步出来,踩在了这条小船上。
就在第二个下来的人坐稳的同时,卫燃都没来得及把金条送出去,那扇窗子也被人从里面“啪!”的一声关上,接着又拉上了窗帘。
“好久不见,卫燃。”雨伞下,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温和的朝卫燃打了声招呼。
“冯...冯先生?!”卫燃后面两个字喊出来的声音小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待雨伞下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点点头,他立刻低头看向了另一把纸伞下藏着的人,果不其然,还真就是曹哑巴!
“洪,我现在姓洪。”躲在雨伞下的冯懋耘几乎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洪儒。”
“这位呢?”同样躲在伞下的卫燃指了指曹哑巴。
“他当然还是曹哑巴。”化名洪儒的冯懋耘笑着介绍道,只是那平和的语气里,已经满是沧桑和感慨。
第1208章 没有名份
夜色中,卫燃和陶灿华撑着小船返回了叙情书寓。早已在门口提前等着的美香和安迪,也在冯先生和曹哑巴从船上下来之后,立刻带着他们二人去地下室。
至于他们在地下室里说了些什么,卫燃却是不得而知,仅仅只是在半夜又被叫起来,和陶灿华一起,撑着船将二人又送出了叙情书寓,送到了紧挨着三不管儿的一条已经积满了水的巷子里。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卫燃等冯先生和曹哑巴转移到在这里等待的另一条小船上的时候问道,顺便也将那两根金条递给了曹哑巴,并且贴着对方的耳边,将美香的嘱咐复述了一番。
原本,这俩金条是该给关秉文的,只不过当初去接这二位的时候,那扇窗子关的太快,他根本就没机会送出去。不过想来,把这金条送给这两位,应该也能算是物尽其用。
“会的,肯定会的。”
冯...不,洪先生等曹哑巴揣着金条上船之后,语气坚定的做出了承诺,那条小船也在撑船人手中那条竹竿的推动下,在微弱的水花声中隐入了黑暗之中。
“我们也回去吧”
卫燃抬头看了眼重新开始飘落雨滴的夜空,低声朝陶灿华说道。
闻言,陶灿华默不作声的拿起了船上的竹竿,用力一撑,熟练的操纵着这条船游向了书寓的方向。
当他们二人再回到书寓的时候,却发现茉莉正坐在门厅的椅子上等着他们呢。
“去地下室”茉莉低声说道,“小姐在等你们。”
“好”
卫燃点了点头,和陶灿华一起走进了储藏间,沿着楼梯来到了地下室。
或许是因为停电,此时这潮乎乎的地下室里仅仅只在桌子上点燃着一盏煤油灯,而美香和安迪,便坐在桌子的两侧,二人中间的桌面上,除了煤油灯之外,还放着一个白瓷的烟灰缸。
“送到了?”安迪慢条斯理的问道。
“送到了”
卫燃随意扯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一边给自己点上烟一边答道,“不过,金条没能送到关秉文的手上。”
接着,卫燃也在喷云吐雾中,将自己的处理方式也复述了一番。
“无妨,给哑巴叔还是小关都没什么区别。”美香碾灭了烟头,收起烟嘴站起身,“紧着抽两口,还有正事儿呢。灿华,把镜子挪开。”
“马上”
卫燃说完猛嘬了两口香烟,将烟屁股揪出来在烟灰缸里碾灭。与此同时,陶灿华也熟门熟路的推开了那面大镜子。
和美香对视了一眼,安迪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小门上的挂锁,随后第一个钻了进去。紧随其后,卫燃和陶灿华以及美香三人也钻了进去。
出乎他的预料,这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竟然依旧干燥,似乎并没有受到外面洪水的影响。
而且和两年相比,这里面也多了不少东西,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路走来的通道里,一个挨着一个摆着的那些占据了能有通道一半宽度的细长水缸。
这些水缸里,有的放着尚未脱壳的大米,有的放着颗粒饱满的麦子,还有的,里面装的完全就是晒制的萝卜条黄瓜条和豆角干茄子干这一类的东西。甚至,有两个装满了粗盐的缸里,似乎还埋着一条条的火腿。
继续往里走,当他们穿过那道铁门进入那个隐藏起来的地下空间里的时候,卫燃发现这里的变化同样不小。
别的不说,至少当初的铁架子床和钢丝床没了,反倒是最里侧靠墙位置,左手边放着一张手术床和两个放着各种药品的木头柜子,那手术床正上方,还垂下来几盏不同高度的白炽灯。
而在右手边,还多了两张呈90度角摆放的木制高低床。他甚至能看出来,那些高低床还是当初用来封堵门窗的那些木板制作的。
除此之外,那些印刷机似乎也经过了细致的维修保养,甚至还各自多了一个粗布的罩子。
但最重要的是,在这房间中央那个用画缸和玻璃板组合起来的小桌子上,此时正摆着几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便是一个卫燃看着无比眼熟的木头匣子!
在这木头匣子的边上,还放着两本略显破烂的英文书籍,看那书名,似乎是一本印刷机的维修使用手册和一本无线电技术相关的书籍。
除此之外,这桌子上还扣着一本红色书皮的《呐喊》,在这本书的边上,还扣着一张照片。
“冯先生这次回津门准备和关家姐弟一起做些事情”
美香说话间坐在了画缸边的小凳子上,点上颗烟慢条斯理的说道,“他们准备把这里的印刷机利用起来进行抗日宣传,我同意了。”
见卫燃和陶灿华似乎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美香这才继续说道,“这次等洪水过去之后,我打算在这书寓里搭个戏班子,就用楼上那些孩子就行。不求吹拉弹唱能有多好,只要动静足够大,足够忠心就行。灿华,搭戏班子这件事我交给你和秋实来做。以后你就是这戏班子的班主了。”
“行!”陶灿华立刻应了下来,接着又问道,“姑姑,咱们这戏班子叫什么名字?”
“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合适?”美香笑眯眯的看向了安迪。
“爱叫什么叫什么”安迪无所谓的答道,显然并不关心这种事。
“那就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美香随意的将决定权交给了陶灿华,随后伸手将桌子上扣着的那张照片翻过来往卫燃二人面前推了推,“相比戏班子,接下来才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