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的反锁了暗房的房门,又关死了遮光的木板窗拉上了窗帘,她再次打开了猩红的暗房灯,将带来的小圆凳摞在了椅子上,扶着柜子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
借着手电筒的光束,这次她终于看清,在这柜子的顶上,除了那口让她无比在意的木头箱子和那两个给她带来暴击的老鼠夹子之外,还放着两个小盘子,那盘子里还各自摆着一块点心和半个皱皱巴巴,已经变成褐色的苹果块。
小心翼翼的挪开了那两个老鼠夹子,佑美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将那个足有微波炉大小的木头箱子拽到了和胸口平齐的位置。
轻而易举的撬开了箱子上的挂锁,又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盖子,然而,当她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却不由的愣了愣,紧接着,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和愤怒之色。
这口箱子里并没有她想看到的任何一样东西,里面放着的,仅仅只是各种壮阳补肾的药物,以及一瓶大棕红色,里面还浸泡着一根人参和两条吓人毒蛇以及一根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拆下来的子孙根,外加几只海马的药酒。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放着一大盒的套套和两根小黄鱼外加一封银元,以及一个布包袱。
不死心的解开那个碎花包袱,她却只看到了一张秋实的照片和一张美香的照片,以及一件粉红色的肚兜和一双肉色的丝袜,除此之外,便是几本摞在一起的英国涩情杂志。
这个变态!
浪费了大量感情的佑美暗骂了一句,没好气的将这些东西全部恢复原样,扣上盖子重新锁好将其放回了原位,接着又仔细的将那俩老鼠夹子也挪了回去,这才失望的拎着那支小圆凳离开暗房返回了三楼。
想想自己昨天晚上的忙活和仍旧隐隐作痛的手指头,再想想中午时候卫燃从暗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那慌里慌张的眼神,佑美不由的咬紧了参差不齐的银牙,同时也对色迷迷的卫燃愈发的厌恶——她可没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么一个满脑子女人却需要吃药续航的废物身上!
压着失望和略显晦气的心情将小圆凳送回了房间,勤奋的佑美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再次撬开了书房的房门和通往阁楼的柜子门,举着她的小手电筒,小心翼翼的绕过楼梯上的那些障碍,再次站在了通往阁楼的木门前。
嘴里叼着手电筒打开了三把挂锁,佑美进入阁楼之后根本不敢耽搁,争分夺秒的便开始了开箱子撬锁的工作。
然而,随着那些足以装下一个人的箱子被接连打开,她却越来越失望。
这些箱子里,有的装的全都是唱戏用的行头,有的装的则是各种旧衣服、旧乐器,甚至还有几个箱子里装着的,全都是美香各个时期的漂亮照片和各种书籍。
毫无疑问,虽然撬锁不难,但是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检查一遍,无疑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从午夜一点四十分左右开始,佑美一直忙活到了凌晨三点半,总算将这十几口箱子全都细细的翻找了一遍。
可惜,她除了在其中一口箱子里发现了十几根根本不可能带走的大黄鱼之外,根本就没有她想找到的电台和密码本,又或者其他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反倒因为飞扬的尘土,将她自己弄的灰头土脸。
疲惫的活动了因为跪着翻找箱子格外酸疼的腰肢,帮着整理了一晚上杂物的佑美将最后一口箱子恢复原状锁好,强压着失望和沮丧离开了这个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的阁楼。
第1219章 发丧下葬
1941年12月5号,周五,凌晨五点整,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如往日一般准时起床,排着队开始了洗漱。
三楼的房间里,早有准备的佑美却已经提前用棉花球塞住了耳朵——哪怕这并不能阻挡多少噪音,但总算是个小小的心理安慰,让她可以继续睡下去。
这天的上午,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依旧忙着练功排戏,卫燃则驾车带着茉莉出门先是去订了一桌西式冷餐,接着又赶到了沃尔克的洋行。
“沃尔克先生”
卫燃用德语热情的和对方打了声招呼顺便散了一支烟,同时嘴上埋怨道,“昨天的茶话会您怎么没去?”
“昨天我太忙了”沃尔克苦着脸答道,“昨天一整天我都在忙着处理一批到港的货物。”
“您昨天没去可是害我在牌桌上输了不少钱”
卫燃一脸肉疼的说道,“尤二姐从我手里赢了足足二十多块大洋,唉!”
“我早就说过不要和那些太太们打麻将,你不可能从她们的手里赢钱的。”沃尔克深有同感的说道。
“我确实该听听你的建议的”
卫燃一脸懊悔的摊摊手,“说正事吧,我表姐让我来你这里买几瓶好酒留着晚上舞会的时候喝,怎么样,到时候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沃尔克想都不想的答道,“我辛苦工作一周,可就指望周五晚上的舞会放松放松呢。”
“既然这样,咱们晚上多喝几杯。”
卫燃挥了挥夹着烟的手,从兜里摸出一封大洋递给了对方,“我们等下还要去一趟金船跳舞场,所以快点带我们去选一些酒吧。对了,傍晚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早点去把酒帮我们送过去?”
“当然可以”
沃尔克痛快的应了一声,招呼着卫燃和茉莉跟着他走进了存放洋酒的仓库。
很是认真的选了足足三木头箱洋酒托付沃尔克傍晚一起送去书寓,卫燃和茉莉客气的告辞,驾车直奔位于日租界的七重天。
“我还是想不明白”茉莉突兀的说道,“想不明白沃尔克为什么出卖唐大哥。”
“会有人让他解释清楚的”卫燃哼了一声,同时稍稍提高了车速。
去金船舞场请艺妓的事情不劳卫燃费心,他索性也就没有跟着茉莉上去,随手招来一位卖烟的小贩,完成了每日买烟的任务。
等他们二人开车返回书寓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睡饱了的佑美也和美香不分先后的起床,此时正在三楼的客厅里看着外面的露台喝茶呢。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美香的刻意安排,临近午餐之前,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也找上了门,语气恭敬的表示,他想替尤二姐借美香小姐的车子用用。
这要求美香自然不会拒绝,痛快的让卫燃将钥匙给了对方,任由这个中年人驾驶着那辆鬼子轿车离开了院子。
这天下午,春华戏班子的成员们**协力对楼上楼下乃至院子里都进行了一番例行的大扫除。
下午五点半,在简单的吃过晚餐之后,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们里面,年龄大一些的纷纷换上了旗袍或者中山装,那些年龄小一些,则换上了袄裙或者袍子,早早的站在了小院门口等着迎客。
下午六点刚过,茉莉提前订的西式冷餐也摆上了二楼的餐桌,紧跟着,沃尔克也驾驶着一辆轿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沃尔克,把车开进来吧。”
卫燃迎上来远远的招呼道,“直接倒进车库,这样我也能省两步路。”
“你可真会偷懒”
沃尔克无奈的摇摇头,驾驶着车子进入院子,倒退着开进了因为车子被临时借走而空出来的车库。
“你们那辆车子呢?”沃尔克推开车门好奇的问道。
“中午饭前被尤二姐派人借走了”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沃尔克驾驶的这辆轿车的后备箱,招呼着跟在身后的几个小伙子,将里面那三箱洋酒搬出来,直接送上了二楼。
“你先找地方坐”
卫燃像是根本没把沃尔克当外人一样,招呼着他在二楼的客厅坐下,他自己则忙着选了几瓶酒,提前倒在了玻璃醒酒器里。
沃尔克似乎也习惯了如此,自顾自的从桌子上捏起一块中式糕点三两口吃了,随后便坐在了二楼宴会厅的钢琴前用德语问道,“维克多,你想听什么曲子?”
“花之圆舞曲怎么样?”卫燃忙里偷闲的反问道。
“我试试”沃尔克说着也将手搭在了琴键上开始了演奏。
应该让你演奏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的,可惜,你不配...
卫燃在这无比熟悉的钢琴曲中喃喃自语般的低声嘀咕一句,他那双低垂的眸子里的杀意,也几乎要溢出来滴落在那猩红的酒液之中。
不等这一首曲子谈完,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个个年轻的小伙子又或是穿着洋装的姑娘或是只身或是结伴走了进来,热情和同样穿着洋装,带着佑美在一楼等待的美香打了声招呼。
只不过,这些年轻人对美香的称呼,却是恭敬中带着一丝丝亲切的“美香老师”。
几乎前后脚,那些富太太们也赶了过来。或许是出于某些默契,这些富太太们带着舞伴的并不算多。
尤其那个让卫燃印象深刻的幽怨少妇,她都不等舞会开始,便自顾自的倒了两杯酒,和一位长得颇为周正的年轻小伙子在落地窗前攀谈了起来。而且看她那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个潜在的舞伴非常的满意。
等到六点半左右,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随着姗姗来迟的染谷夫妇最后一波到场,舞会也正式开始。
先陪着美香跳过第一支舞,等到负责弹钢琴的秋实开始演奏第二支曲子的时候,卫燃也立刻腆着脸凑到了佑美面前,人模狗样的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在看到卫燃那张脸的同时,佑美下意识的便想到了二楼暗房柜子顶上箱子里装着的那些大宝贝,同时也难免觉得卫燃伸过来的那只手似乎都不是那么干净。
稍作犹豫,她还是强忍着恶心,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搭在卫燃的手上。
与此同时,卫燃也稍稍用力攥住了对方受伤的那只小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对方的细腰,甚至有意无意的往屁股的方向垂了垂。
“请你自重”佑美冷着脸,忍着指尖的疼痛用日语提醒道。
“早知道我该好好学一学鬼子话的,这都听不懂这小娘们儿说的个啥。”
卫燃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却揽着佑美贴着自己更近了一些,同时也随着曲子开始了跳舞。
昏暗的灯光下,佑美翻了个白眼儿,耐着性子和卫燃跳完了一支舞之后,却是干脆的拉开了和卫燃的距离,甚至故意坐在了陶灿华的身旁。
见状,卫燃也故意摆出一副阴沉的表情,随后这才端着一杯酒,找上了刚刚和美香跳完一支舞的沃尔克。
“看来那位漂亮的姑娘对你并不感兴趣?”沃尔克和卫燃轻轻碰了杯子,抿了一口红酒,用德语揶揄道。
“你猜她是谁?”卫燃问完之后,一口干掉了半杯酒。
“谁?”沃尔克饶有兴致的问道。
“田先生的女儿”
“田先生?”沃尔克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问道,“植田先生?”
“不然还能有谁?”
卫燃无奈的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接着又朝着正在给大家表演日式舞蹈的那名艺妓扬了扬下巴,“看见那个正在跳舞的了吧?那是我表姐特意从金船跳舞场找的一位来自冬京的艺妓,说是担心佑美小姐寂寞,请她来陪着佑美聊天的,我听茉莉说,那个艺妓才刚刚16岁。”
“你对那个艺妓也有兴趣?”沃尔克灌了一大口红酒笑着问道。
“我?”
卫燃笑了笑,“我对那个艺妓可没兴趣,倒是那位佑美小姐,啧啧啧,可惜了,看得到吃不着。”
闻言,沃尔克笑了笑,“我听说你才招惹了关家大小姐,这么快就又看上新的了?”
“没有的事儿,别听外面瞎传。”卫燃矢口否认道,同时给对方倒满了酒,“喝酒喝酒。”
“真没有?”沃尔克笑眯眯的问道,“说不定我能找关先生帮你求求情呢。”
闻言,卫燃的脸上不由的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意动之色,可紧接着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摇摇头再次否认道,“我和关家大小姐清清白白,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传出去的闲话。”
“喝一杯”
沃尔克主动和卫燃碰了碰杯子,见卫燃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他也像是确认了什么猜测似的,心安理得的同样一饮而尽。
很快,第三支曲子开始,卫燃也立刻放下了酒杯,邀请了一位似乎是跟着美香学跳舞的漂亮女学生进入了舞池。
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沃尔克在心底暗暗嘀咕了一句,随后也邀请了一位富家太太进入了舞池。
自第三支舞之后,卫燃端着酒杯再次找上了正在和那位艺妓闲聊的佑美。只可惜,对方才看到他过来,便立刻走向了陶灿华的方向。见状,卫燃的脸上也露出了阴沉之色。
“维克多”
沃尔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用德语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表姐托我提醒你,不要继续给她丢脸了。如果喝多了就下楼休息休息,等下舞会结束,你还要开车把那位艺妓送回金船跳舞场呢。”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卫燃拍了拍脑门儿,用杯子和沃尔克碰了碰,满不在乎的说道,“到时候随便给她找一辆黄包车好了,一个寂女而已。”
“这可不是绅士所为”沃尔克笑着提醒道。
“沃尔克先生肯定是个绅士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将拎着酒杯的手搭在了沃尔克的肩膀上,挤眉弄眼的低声问道,“要不然你帮我把那位艺妓送回去?说不定路上你们还能发生点什么呢?”
“维克多,你可真会使唤朋友。”沃尔克笑着和卫燃碰了碰杯子,“你该怎么感谢我?”
“感谢你?”
卫燃哼了一声,收回搭在对方肩膀上的胳膊灌了大口酒嘲讽道,“朋友,是你该感谢我才对。”
“说的也是”
沃尔克说完,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护送女士回家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不过你确实要认真考虑一下你表姐的警告。”
“我会离佑美小姐远一点的”卫燃无奈的做出了承诺。
“我以为你会和安迪在一起的”沃尔克漫不经心的开启了新的话题。
“她早就嫁人了,据说都已经有孩子了。”卫燃给对方散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颗,随后拎起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沃尔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同样点燃了一颗香烟,跟着卫燃下楼,坐在了燃着炭火的壁炉边上。
“我听说我表姐说,她嫁给了一位富商。”
卫燃一边给对方的杯子倒满了酒一边故作遗憾的说道,“自从37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说起这个,沃尔克,你的...石医生如今情况怎么样?我记得她们当时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些年我都再没见过她了。”
“她自从39年的那场洪水之后不久就去了滨城”
沃尔克和卫燃碰了碰杯子,喷云吐雾的解释道,“她的未婚夫战死了,今年秋天的时候,她也失踪了,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找她。”
“这件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卫燃诧异的挑了挑眉毛。
“你能帮上什么吗?”沃尔克直白的问道。
“额...”卫燃咧咧嘴,跟着灌了一口酒。
沃尔克叹了口气,“我问你安迪的事情,其实也是想问问,石医生是否去了安迪那里或者是否和她联系过。”
“等明天的时候,我会请表姐帮忙给安迪去一封信询问一下的。”卫燃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给对方倒满了酒,同时也换了个话题调侃道,“还能不能喝?等下你还要送那位艺妓回家呢,可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