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先生”
陈广陵叫住正准备起身的卫燃,犹豫片刻后迟疑的说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先生直说就行”卫燃重新坐了下来,盘算着对方估计是想涨价买下古琴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陈广陵开口之后却问道,“卫先生最近是不是经历了一些大起大落的事情?”
“大起大落?”卫燃疑惑的看向陈广陵。
“老话讲,古筝悦人,古琴悦己。”
陈广陵开口说道,“这话虽然我并不是完全认同,但古琴确实是弹给自己听的,同时也是最能流露演奏者情绪的乐器之一。虽然您刚刚弹奏的那首仙翁操有很多错的地方,但依旧能感觉的出,您似乎...似乎...”
“陈先生直说就行”
陈广陵犹豫许久,这才直来直去的说道,“我建议您去看看心理医生”
卫燃闻言皱起眉头,滕县的战事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甚至这两天他又开始做起了噩梦。那些千篇一律的噩梦里,滕县、斯大林格勒、柏林三座城市的战场全都交织在了一起,让他在深夜一次次的被惊醒,一次次在满头满背的冷汗中收起了金属本子里的手枪。
但是这些真的能从自己弹的一首曲子里听出来?卫燃狐疑的看了眼眼神纯净的陈广陵,他现在已经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忽悠自己了。
已经快五十岁的陈广陵自然看出来卫燃神色中隐藏的怀疑,歉意的说道,“是我交浅言深了,卫先生别在意。”
“没...没关系”卫燃心不在焉的端起了茶杯,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心理问题。
“如果有时间,可以经常来我这里坐坐。”
陈广陵给卫燃续了一杯茶,温和的说道,“我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至少可以教你弹琴,古琴悦心,同样也能解郁,说不定能有些帮助。”
“那就谢谢陈先生了”卫燃端起茶杯示意,“等年后有时间,我一定过来登门学艺。”
“学艺谈不上,我们以琴会友。”陈广陵抬手指了指两人旁边的古琴,“不过到时候记得带那床琴过来,不然的话我可不开门。”
“一言为定!”
卫燃话音刚落,恰好穗穗也抱着一张古琴跑了上来。和卫燃的那张古琴不同,她看中的这张琴要小了足足一圈不说,整体也格外的圆润。
“穗穗,你这是选了个儿童款?”
卫燃的疑惑顿时让陈家父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陈广陵耐心的解释道,“这是膝琴,用现在的话说,是古琴的便携版,是古代文人墨客为了出游方便才出现的。周同学选的这款膝琴属于混沌式,非常适合女孩子用。”
“额...”卫燃一脸尴尬,“确实看起来方便不少。”
“儿童款?哼哼!”穗穗一脸嘲讽的看着卫燃,“付钱!”
见卫燃看向自己,陈广陵接过穗穗手中的古琴翻过来看了看,颇有些犹豫的说道,“这床琴有点儿小贵,初学者用这个有点儿浪费了,周同学不如换一个?”
“不用了,难得她喜欢,就这个吧。”
卫燃不等穗穗开口便说道,年后说不定自己还真会来这里学学琴,提前花点儿小钱打好关系在他看来并不算亏。
“既然这样...”
陈广陵想了想说道,“这床琴在店里的售价是一万三,给卫先生算8000吧,交给朋友。”
“那就多谢了”卫燃加了对方的微信,痛快的将钱转了过去。
“卫...卫大哥”
陈洛象等双方完成交易,这才凑过来,眼睛一边往仍旧摆在琴桌上的古琴漂,一边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个...我能不能也...”
“去吧!”卫燃格外干脆的点点头,他是看出来了,这陈家父子是真的喜欢琴。
这次虽然被他们父子强拉着见了个面,还额外掏了八千块钱买了一床琴。但卫燃却并不觉得亏。别的不说,单单陈广陵的提醒让自己注意到心理可能出了问题就已经赚回了票价,更别提以后还有个地方能来免费学琴。
而陈广陵也是个聪明人,在穗穗进来之后,对刚刚聊天的内容便只字不提,而是趁着他儿子上手卫燃那床古琴的时候,贴心的给穗穗准备了各种赠品以及一整套他自己录制的视频教程。
等到陈洛象弹完了一首格外好听的曲子。陈广陵在询问过卫燃之后,重新给他的古琴换上了钢弦,随后又帮凑热闹的穗穗把刚刚到手的琴调试一番。
等一切忙完,陈家父子又做东请卫燃和穗穗吃了顿饭,这才开车将他们送回了学校门口。
目送着陈广陵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尽头,卫燃看向背着琴囊站在校门口自拍的穗穗,“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家呗!”穗穗理所当然的收起手机,“我姥姥都催我好几遍了,要不是等你,我早就回去了。”
“说不过你,赶紧去拿行李。”卫燃接过对方肩膀上的琴囊催促道。
“等着哈!”穗穗话音未落,已经跑进校门,骑着电瓶车跑没了影子。
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把四个硕大沉重的行李箱全都搬出来之后,两人立刻打车赶往了高铁站。
将穗穗送上了开往白羊淀的列车,卫燃自己也拎着沉重的行李登上了开往沧洲的高铁。一番舟车劳顿,等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穗穗还在半路上呢。
说起来,两人的姥姥家虽然都在白羊淀的同一个村子,甚至还是左右挨着的邻居,但卫燃的家却在有武术之乡称号的沧洲,而他父母经营的那家小旅行社却在津门。
是以每天一大早,这两位便要坐上20来分钟的城际高铁先赶到津门,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后,再搭下午的城际高铁回来。
虽然看起来一天要跑好几百公里,但实际上,除了交通费用有点儿高之外,反倒比旅行社的一些员工回家更早。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穗穗的成绩单也就只能靠卫燃帮忙销毁才行,否则她一旦自己过来,卫燃的老妈肯定直接给自己放假,在家好吃好喝陪着。
推门走进一年没回来的家,卫燃抱起家里养的傻狗一番蹂躏,这才熟门熟路的打开冰箱翻出瓶饮料,迈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只不过随着卧室门被推开,卫燃却傻了眼,床单被罩换了就算了,床头竟然还多了个比人大的狗熊玩偶,就连衣柜里挂的,也全都是穗穗的衣服,而那张从小学用到高中的写字台,也换成一组梳妆台,其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的塑料小人儿和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不信邪的关上门重新打开,卫燃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一番寻找,这才发现自己的东西竟然全都装进破纸箱子塞进了床底下!
“这特么真是我家?”卫燃低头看着脚边打转的狗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理问题似乎越发的严重了。
第180章 姥姥家的大抬杆(二合一更新)
卫燃突然回家的当天,首先收获的自然是老爸老妈的一通埋怨,在数落了几句回来没打招呼之后,刚刚回家的老妈立刻拎着菜篮子离家去采购吃的喝的。
而老爸则饶有兴致的询问着卫燃在俄罗斯的学习和工作,最后甚至还从手机里找出了他接受采访时的视频,详细询问着前因后果。无奈之下,卫燃也只能把事情又详细讲了一遍。
“儿子,你是不知道啊!”
老卫同志老怀大慰的说道,“你这上了电视可是给我和你妈涨脸了,连咱们旅行社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和旅行社的生意有什么关系?”
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家里那个小的只有两三个员工的旅行社,自然是老妈和小姨周淑瑾这俩老闺蜜在好几年前倒腾出来的。平时的主要业务,也多是往俄罗斯以及东欧送游客,除此之外唯一的国内线路也不过是往姥姥家所在的白羊淀发一些低价旅行团而已。
“你妈把你接受电视台采访的视频在旅行社进门的电视上轮流播了快一个月了,还把咱家的全家福也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老卫同志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儿子脸上来回变幻的社死表情,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你还别说!虽然那毛子话确实有点儿闹腾,不过那效果真是杠杠的管用!年前儿这两三个星期,都报满了好几个团了,连你给弄的那个什么打猎的,都招了一批。”
说到这里,老卫总算注意到儿子脸色不对,“你那什么表情?对了,等过两天你歇够了,记得把当时采访的视频给翻译翻译,等年后我让公司的小孩儿加个字幕上去。”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卫同志看着坐在身边嘀嘀咕咕的卫燃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卫燃赶紧转移话题,“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见老爸来了兴致,卫燃赶紧把琴盒打开,“这是我在毛子那边买的古琴,穗穗她一个同学的家长想出80万买下来,我没卖。”
“八...八十万?!”老卫同志瞪圆了眼睛,“你多少钱买的?”
卫燃咧着嘴傻笑道,“两万”
“才两万?净赚78万?”老卫同志越发的吃惊。
“两万美元”卫燃不得不纠正道。
“美元啊?”
老卫掏出手机找出汇率计算了一番,惊讶的问道,“那也能赚六十多万呢!你小子今年怎么回事儿?这横财一个连着一个的?”
“接了几个大活儿”
卫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奋之色,相比调查那些历史真相的过程中经历的事情,其他收益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这浑小子总算出息了,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买瓶好酒,等晚上咱爷俩喝一杯!”
老卫同志感慨的靠在沙发上,自从卫燃毕业这大半年来,单单从俄罗斯寄回家的钱就有不少了,没想到临近年底了,还给带回来这么一件价值不菲的老古董,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酒就不用买了”卫燃打开沙发边的行李箱,“回来之后我先去川蜀见了个朋友,他们送了不少好酒。”
“你在那边儿有什么朋友?”
卫燃高中一毕业就被送到了俄罗斯,他在国内认识的,也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同学。不过很快,老卫同志这仅有的一点儿疑惑便被卫燃递来的两瓶好酒给挤兑到了一边。
当天晚上,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等卫燃老妈听完儿子又讲了一遍这大半年的收获以及被采访的细节之后,当即拍板决定第二天亲自带着他和各种礼物去各家亲戚串串门。
老妈的心思,不管是卫燃还是在一边举着酒杯不愿放下的老卫同志自然门儿清。还能干嘛,无非是显摆自己家儿子去的!
说是虚荣心作祟也好,说是让卫燃来一出儿衣锦还乡也罢,自己亲儿子混好了,不去打击打击周围的亲朋好友,她这个当妈的岂不是太不合格了?
在卫燃数次反抗无果之后,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点头同意了老妈的决定。至于他数次想问的,关于自己卧室里那些摆设的问题,则被他老妈用一筷子接着一筷子送进碗里的菜给糊弄了过去。
当天晚上,卫燃将占据了大半张床的狗熊玩偶踹到床底下,借着酒意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卫燃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石英钟才刚刚走过七点半。
在老妈的催促下,反抗无果的卫燃换上了当初接受采访时的那身儿西装,穿的像个买保险的一样,拎着大包小包昨晚老妈挑出来的礼物,开始了头昏脑胀的访客之旅。
用了足足两天时间满足了老妈显摆儿子的虚荣心,卫燃在打击完了亲朋好友家的那些同辈之后,自身的待遇也眼瞅着下滑,以至于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他都要开始给二老准备早晚饭了。
“你这回来也没事儿可做,要不然去旅行社帮忙算了?”
这天一大早,卫燃老妈吃完了早餐之后朝自家儿子问道。
“谁说我没事儿做了?”
忙着收拾厨余的卫燃朝摆在阳台那张桌子上的古琴扬了扬下巴,“你们上班之后,我可是一直在练琴呢。”
“那么贵的东西你也真舍得下手,还天天跟弹棉花似的翻来覆去就会那么一个调调。”
卫燃老妈一脸肉疼的埋怨道,她倒是动过给卫燃买张便宜货,把那个据说价值好几万的古琴收起来好好保存留着传家的心思。
奈何她拉着卫燃老爸跑了好几家琴行才知道,不但正经演奏用的古琴同样不便宜,这琴不用还容易坏,如此种种,这才算是打消了给卫燃弄个平替的想法。
“要不你来弹?”卫燃极为光棍的说道。
“我弹你个后脑勺!”
卫燃老妈把手上的筷子一放,“你不愿意去旅行社帮忙就算了,这两天也多出去走走,找你那些高中同学聚聚,或者去你姥姥家也行,别一天天的憋在家里,小心憋出毛病来。”
“得啦,赶紧上班吧。”卫燃老爸总算帮着儿子说了句话,“再晚了赶不上车了。”
送走了父母,卫燃无奈的摇摇头,收拾干净桌子之后,盘腿坐在了阳台的桌子边上,继续对照着当初陈广陵送自己的光盘开始练琴。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心理出现问题之后,他并没有去看什么心理医生,毕竟自己的那些经历太过离奇,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万一再被送进精神病院乐子可就大了。
而另一方面,他也发现,在回家之后心里确实也踏实了不少。别的不说,至少总算不再做噩梦了,而且每天弹弹琴似乎对平复心绪还真有些帮助。
只不过,奔奔坎坎的旋律响起没多久,身后的防盗门却被敲响了。等他起身打开门之后,一位用棉衣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邮政小哥立刻将一个快递文件袋递了过来。
看了眼发件人信息,卫燃一番致谢送走了快递小哥,关上门撕开快递之后,从里面拿出了穗穗的成绩单。
这成绩单上大部分学科的成绩都还不错,但同时夹杂其中的三个红色零蛋也格外的显眼。
卫燃找出手机先拍了张照片算是留下罪证,这才拿出打火机走进洗手间,将其在洗手池里烧成了灰,顺便也把全程拍成视频发给了这些天几乎隔几个小时就会问一次的穗穗。
还没等他处理干净洗手池里的灰烬,穗穗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等他按下接听键,立刻听对方装模作样的低声说道,“卫警官,你的卧底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经过组织讨论决定,你可以撤退了!”
“好好说话!”
“好嘞!”穗穗总算又开始说人话,“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昨天去你姥姥家蹭饭,他们一直问我呢。”
卫燃拿着手机走出洗手间想了想,回来这几天和父母的甜蜜期也差不多该欠费停机了,倒不如去姥姥家继续享受几天,念及于此,他干脆的说道,“要不就今天吧,我一会儿就出发。”
“带着你的那张80万过来”穗穗紧跟着说道,“我跟你姥姥姥爷说你学弹琴呢,他们想听听。”
“我真是谢谢你”
卫燃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两天在家,老妈可邀请了好几个朋友过来显摆会弹琴的儿子,没想到穗穗那边同样给他挖好了坑。
浑然不知刀已经快架到脖子上的穗穗继续说道,“还有我房间的那个粉色行李箱。”
“你的房间?”卫燃恨不得捏碎了手机,“那是我的房间!”
“你一年才住几回?总之一定帮我拿过来啊!”话音未落,穗穗便嚣张的挂断了电话。
“还治不了你了?”
卫燃将提前拍下的成绩单发给穗穗,随后将手机调了静音,拿上对方需要的东西和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顺便连自家养的歪嘴儿哈巴狗也带上,开着老爸提前留下的车子便离开了家。
左右不到两百公里的路程,等他赶到姥姥家附近的时候,道路两边已经满是枯黄的芦苇荡以及残存的干枯荷花叶子。
别看这破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萧条,但是等到夏天,这里的景色可绝对没得挑。青翠茂密的芦苇荡随风轻拂,一望无际的荷花塘以及时不时飘过的木头小船儿不但是卫燃和穗穗儿时的记忆,更是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外地游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