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上船了，想看以后有的是机会。”李姝点头，看妹妹乖巧的样子，李斌有些不忍心，于是转头去看弟弟。当发现李厂振抱着哔哔小子坐得端正，但眼睛闭上明显睡着时，他的心跟拳头一起硬起来。
两天后，三脚猫号第穿过小行星带，进入没有任何物质的空旷地带。
“打起精神！现在我们进入海盗活跃的地段了！”
杰夫里粗粝的嗓音在全船响起，船员们精神一震，紧张地左右扫视，好像下一秒舱内就会钻出海盗一样。
“这些家伙太业余了，舰载武器更是一个没有，李斌，你这是在送死。”杰夫里对三脚猫号的状况非常不满，李斌的操舵技术无可指责，杰夫里自认不能做得更好，但等到穿越那些被矿船碾得遍地是碎片的小行星带，对这艘大部分由纯新手构成的船而言还是过于冒险。
在探测器的视角里，小行星带是一片连绵的实体，需要依靠光学观察给船长提供小行星的详细信息，新人船员上来就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出了好几次差错。
“练练就好了，反正我们有护盾。”李斌不以为然，便宜总会有代价。
杰夫里暴躁地挠头：“但开启护盾只有全速的三分之一,更别提护盾会让电池组废热积累！你知道这艘船的电池组性能不行吧？我们穿越小行星带花了一整天！李斌，你快没钱了，在船上多待一天，你那一点点钱就被多烧一天。”
“飞船燃料15星币一桶，补给96星币一箱，我们已经出来三天，50星币已经花出去了，我还没有看见你赚一分钱。我们刚刚路过蕴含无数矿物的小行星，你却还要往外走，来你告诉我你嘴里的太空垃圾在哪儿？”
“就在前面。”李斌淡定道。
又一天后，三脚猫号开始减速，他们已离星系中心已经很远，几乎到达星系边缘，这里受恒星重力影响很小，物质稀薄，理论上讲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就连想要采矿都找不到小行星。
但探测器显示这里有异常丰富的金属。
这是一片战场遗址，战争发生的时间很近，大概在一两天内，看位置，应该是星系内的巡逻队与海盗或者走私犯打了一场。
杰夫里咬着手指，看着屏幕，不可置信：“妈的，真让这小子赌对了。幸好来得晚，再早点就一头撞进战场，死也不知道怎么死。”
指挥台前，李斌开始下达命令：“全舰注意，三脚猫号即将抛锚，全体船员准备抗惯性冲击。所有工程组船员，10分钟后在货舱集合！”
随着反推引擎启动，三脚猫号开始急停，嘎吱的金属形变声在船舱上下左右响着，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李厂振甚至怀疑是不是马上要解体了。
三脚猫号引擎喘了一阵，终于停下。
“上工了上工了，都TM动起来！”
杰夫里站在货舱中间，举着喇叭催促起来。
伏尔甘和李厂振各带一组，船员们穿好太空服，互相帮着互检，检查流程走完，杰夫里冲监控竖起拇指，货舱中部10X15的金属门，在气流狂卷中打开，所有人都被压强吸出，在太空里乱转，有的人撞在一起，保龄球似的弹开。
“打开稳定系统！手脚抱紧，护住面罩！注意呼吸，别还没开工氧气就给你吸干净了！”
杰夫里骂骂咧咧指挥，船员后腰都挂着安全绳，与舰船相连，既能保证与舰桥有线联络，又能预防新人被甩进太空落得氧气耗尽憋死的下场。
离开飞船，这根拇指粗细的安全绳，就是维系生命的最后一道保险。
只有娴熟的老船员，才敢在无安全绳保护下奔赴太空，这种人，会被大伙尊称为水手——一种据说源自纵横海洋的伟大职业。
第一次出舱船员们手忙脚乱，被无重力和压强搞得灰头土脸，花了足足15分钟频道里的惨叫才散去，回过神来的船员取下挂在背上的推进器，开始第一次作业。
所谓的推进器，就是由装满了压缩废气的气罐占据主体，额外加装电子屏和一箱弹性绳索的简易装置，用于民用船只进行打捞活动。
船员们打开推进器，朝舰载探测器捕获的金属信号前进，发现金属后会先拍照上传，等待工头分辨并编号，再用弹性绳索把金属绑在推进器上，利用推力和安全绳回收的拉力，把这些巨大的金属块拖回货舱。
这些金属有的是报废的船体结构，有的是被撕裂的外装甲，有的干脆是一整块被压扁的船舱。这些巨大笨重的金属块，若是在星球上肯定需要用到吊车，但在太空里，一个工人足矣。
整个作业严格按照分配的顺序进行，等金属靠近舰船，装在货舱顶部巨大的机械臂便在杰夫里的操作下探出，将金属块抓进货舱。
这架机械臂，是单峰驼级勘探舰自带的装置，属于舰载勘探设备的一部分，它原本的设计意图，是用于进行行星科学考察，如今拿来回收废金属，属实是杀鸡用牛刀。
船员们从生疏到熟练，花了大约半天时间，这项工作技术含量并不高，工业区出身的船员，耳濡目染尽是体力活技巧，很快便掌握诀窍，金属回收速度渐渐快起来。
李姝在舰桥紧张地捏着手指，虽然她看不见那些忙碌的身影里到底哪个是李厂振，但她不肯离开观察窗，好像只要站在这里，就能给弟弟帮上忙。她几次想问大哥，但看李斌皱眉忙碌的样子，最终李姝还是站回观察窗，默默看起来。
李斌这边是真的忙，他们来的还是太晚了，更大的金属块，因为质量越大，运动携带的势能也越大，在垃圾乱撞中被停止的概率也越低，现在这些大件货，已经跟火箭一样在爆炸中远离交战造成的垃圾区。
太空垃圾回收讲究效率，垃圾越是集中，作业效率越高，去追这些大块金属的成本过高，得不偿失。
但仅一个垃圾区显然无法装满三脚猫号的货舱，所以他正在不断翻看突勒星系的商品价格，并反复核对主要频段的信号。
突勒星系有8颗行星，只有2颗有人类居住，一颗是熔岩星球埃尔非，另一颗是金属星球卡泽隆（Kazeron）。除此之外，在星系边缘，还有一座由海盗和星际矿工们占据的空间站，人之领时代叫突利安（Thulian）居住站，勉强也能算个殖民地。
这三处人类殖民地，代表三个市场，星际市场严重依赖贸易，尤其是海盗聚居的空间站，因为规模小，商品价格受贸易网络影响严重。一旦运往突利安居住站的运输船被埃尔非和卡泽隆的巡逻队抓住，物价就会立刻升腾。
海盗的空间站，可没有法律和市场监管，囤积居奇才是正道。
李斌就是利用突利安商品莫名的变化，结合公共频段其他商队闲聊时无意吐露的信息，才找到了这处垃圾区。
星际时代自然存在辅助贸易的AI，可那玩意儿大都被巨企垄断，普通公司只能花重金购买服务，而且服务范围也有限。
毕竟涉及一个星区的贸易网络，隐瞒的、作假的、出意外的、破产的、新创办的……凡此种种，让星区的贸易变成一个巨大的混沌模型。
恐怕只有超越人类的AI核心，才能将混沌整理清晰。
李斌拥有超凡的记忆力，虽然他清楚明白自己没法与AI核心比，但从混沌里捋出一两条利润线，还是可以竭力完成的。
事关生死，他李斌绝不无的放矢。
第10章 走私路线
忙碌了一天的船员们返回三脚猫号，他们轮流进入清洗车间，脱掉臃肿的太空服，被束缚的汗珠迫不及待地悬浮起来，浓烈的体味瞬间弥漫开。
头顶脚底的负压室把散逸的汗水收集走，先经过集中过滤，把汗液里的油脂、皮肤角质、灰尘粗滤掉，再用蒸汽压缩蒸馏技术提纯为蒸馏水，最后再往水里注入添加剂去除异味，便完成了从汗到水的循环。
船内不比空间站，没有多余的冗余设计，汗水对金属能造成典型的电化学腐蚀，继而可能损坏线路或影响密封性，即便现在没有影响，但没人敢赌时间的威力。
船员们顾不上清洗车间的味道，疲倦的他们简单清洗掉身上的汗水，进入烘干室干燥皮肤，然后往食堂冲去。
高糖高盐高油脂的营养膏经过烹饪，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李姝在船上的职责之一，便是厨师。
三脚猫号只招募了最低限度的船员，因此每个人都要身兼多职。李姝担任作为指定厨师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只有李家人传承了李斌的21世纪厨艺，其他从生育工厂出生的人，连父母都没有，根本无从传承。
而李斌是船长，正和无穷多的数据搏斗，李厂振是工程组的组长，作业一天后手都抬不起来，李家就只剩她在学习领航员的知识，时间和体力上还算有富裕。
事实上李姝比李厂振更擅长作业，她有工厂工作经验，但李厂振是个没头脑，李斌不能指望让弟弟去学领航员技术，只能拜托更聪明的妹妹承担。
“哇，这是营养膏吗？为什么这么香？”
食堂里，伏尔甘和小弟们嗦着营养膏，一惊一乍。
李厂振饿慌了，只闷头吃饭，顾不上吹牛，倒是杰夫里舔着手指，冷笑一声：“哼，偷着乐吧，等食物吃完了，有的你难受的。”
这下李厂振不能视而不见了：“我们食物不够？”
杰夫里乐得呲牙：“够，怎么不够。船上可是有维生装置的，只要还有二氧化碳，就能模拟光合作用，用二氧化碳合成淀粉和氧气，只不过你就得一直吃淀粉，吃到肚子涨得拉不出屎。”
李厂振沉默了，他郑重地看着餐盘，这次吃得很斯文，每一口都像是在怀念。
船员们结束工作，进入休息时段，玩游戏、聊天、睡觉，如果有相好，无论男女，去无人的舱内天雷地火也没人管。
但舰桥的活永远干不完，李斌重启引擎，驾船朝下一个地点前进。太空拾荒就是这么枯燥，船动人闲，人动船闲，而船长永不得闲。
11天后，埃尔非空间站，港区星际棺材酒馆。
李斌高举酒杯，爽朗道：“庆祝公司第一次太空作业圆满成功，干杯！”
船员们激情碰杯，喧哗热烈的气氛被点燃。有人喜极而泣，为自己竟然真的完成了一次航行高兴，有人摇头晃脑，开始期待未来人生。
杰夫里端着酒，挤进到李斌身边，他喝得太快太多，已经微醺了。
他咂摸着嘴坐在李斌对面，见状李斌冲妹妹笑了笑：“你去看着厂振，他第一次喝酒，我怕他耍酒疯。”
李姝瞧了瞧杰夫里的红脸，又看了看那边正和伏尔甘比赛扇耳光的弟弟，点头站起来。
“喂，我问几个事儿。”
杰夫里盯着李斌的眼睛：“你要说实话。”
“你说。”李斌用叉子叉起桌上的烤老鼠肉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哪件事？”
杰夫里眼睛眨也不眨：“每一件。”
“唔……”李斌捏着下巴，讲了找垃圾区的方法，他知道杰夫里不耐烦听数据，但这些数据才是方法的关键。
听完李斌的讲述，杰夫里有些错愕：“就这么简单？物价波动和公共频段聊天就行？”
“也不是每次都能成，我们不也有几次倒错地方了嘛。”李斌耸肩。
“好吧，那海关呢？我在船上根本没等到巡逻队抽查，还有货，那些金属垃圾你卖给谁了，怎么能做到毛利60星币的？”
杰夫里连珠炮似的提问。
所谓巡逻队，其实就是指空间站的太空安保力量，他们的是海关和海警的融合体，对民间船只而言，是一等一的凶恶。
李斌平静地说“没有巡逻队很正常，我们是走私进来的，没有关税，利润自然就高了。”
“什么？”杰夫里惊了，“喂小子，走私被查到了坐牢不说，还要罚款的！运气不好被定义成海盗，就彻底成老鼠了！”
李斌被杰夫里一惊一乍的样子逗乐了：“我是傻X吗，直接冲关让巡逻队逮？”
“我一早就找好路子了，埃尔非星球是熔岩世界，星球表面大概有二十万人，以开采矿石为生，但空间站和星球之间没有太空电梯，你说这些合金怎么运到工业区去？”
“废话，当然是飞船了。”杰夫里翻白眼。
“说得好。”李斌指着自己，“这支短途运输队每两天往返一次，我买通了几个船长，让三脚猫号混在运输队里。”
“巡逻队对外严格，但对自己的船很宽松的，隔老远舰队识别通过，甚至连检查的过场都没有，就这么过去了。而且运输队直接在工业区的矿料港口停泊，还省了转运费。”
“竟然这么简单？”杰夫里抓下巴，又奇道，“这值得吗？你能给多少，他们可是船长啊！”
“所以说你破产不是没原因的。”
李斌怒其不开窍：“船长怎么了？船是协会的，航线是协会的，连生意也是协会的，但我交朋友的钱，可是实打实落进他们口袋里的！”
杰夫里这下没话说了，他转移话题：“那你怎么做到贿赂完，还能挣这么多的？”
李斌伸手指向自己的船员：“你以为我雇这些老乡，只是图他们的便宜？”
“不是吗？”
李斌说：“埃尔非工业区的产业很原始，主要做矿石精炼工作，精炼为金属板出售给同星系的卡泽隆，那里有强大的工业生产力。现在你告诉我，我们挖的是什么？”
“废金属啊。”杰夫里不解，他不清楚怎么突然提到精炼厂，“这跟船员有毛关系，难不成这些笨比船员里有什么厂主儿子女儿不成？别开玩笑了。”
李斌叹息：“真的，杰夫里，以后你有钱了，答应我，一定不要投资做生意，不然你会晚景凄凉的。”
他继续道：“答案很简单，因为矿石要的是金属，废金属也是金属，所以我们的废金属，本质上就是一种富矿。”
“我的船员固然不是厂主的亲属，但他们有人脉认识在工厂做工的工人，工人再去认识车间主管、工头、财务会计。”
“我们的金属是走私进来了，没有关税价格可以压很低，因为我们规模有限，没资格和厂主做生意，但我们可以和单独一条车间合作，把这批低价‘富矿’卖给他们，重新熔炼一下就是现成的合金板材。”
“只要说服主管，主管自己就会去找会计财务和物料，把环节打通。我只需要准备好返点就行……怎么，你接受不了走私？”
“哪能啊，你看我都喝水手美梦了，我嫌弃个屁。”杰夫里晃了晃酒杯，表示自己没资格。
水手美梦，一种起源于100多年前大崩溃初期，受战争影响食物匮乏的时代，船员们长期呆在船上，没有足够营养膏酿酒，而发明的一种用老鼠和船内爬虫，营养膏残渣和负压室里搜集的残余油脂酿造的玩意儿。
这种堪称黑暗料理的酒，在当时一经问世便广泛传播，虽然如今水手美梦的酿造有无数改版，酒馆这种正式场所也不再用老鼠爬虫，但它还是成了英仙座穷逼船员的标志。
对李斌的骚操作，杰夫里叹为观止，他自问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胆大心细。
连带着，那些作业中捅出不少篓子的笨比新手们，突然都可爱起来了。
“60星币的利润啊，这些垃圾中的垃圾都能挣60星币，没准跟着他真能翻身。”
杰夫里咬着酒瓶，醉醺醺地想。
“再看看，要是真有戏。那认他当船长，也不是不行。”
第11章 时来运转，飞船残骸
半年时间转眼而过。
李斌的商业计划，最难的便是第一步。
没有武器，没有专业船员，任何海盗都能轻而易举摧毁他们。
但李斌硬是靠着分析频道，花钱让手下们在酒馆或别的公共场合请客开路，撬开无数消息，通过不断分析，规划出最安全的航道，并持续拾荒。
平心而论，耗费如此心血，最后只为了几块废铁，实在是得不偿失。要是在民生公司干走私，李斌的资产直接朝翻番去了。
这半年大伙兢兢业业，出港20余次，也才净挣643星币。
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再老老实实干10年，李斌就能还清全公司所有人债务的本金，再干10年，就能把利息也还清，彻底自由。
这已经是他弟弟妹妹想都不敢想的速度了，李厂振每每提及债务，都后悔当初没拿刀把对无脑父母给抢个干净。
杰夫里听过李家的故事，也不由感叹：“有这么挣钱的子女，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啊，这不纯纯赔钱货么。”
但是李斌不满足，20年太慢，他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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