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614章

  这其中的度量,自然由戴春风一言而决,有时候完全看他的心情。

  例如,去年贵阳邮电检查所女检查员杨月亭因偷窃50元汇票被以监守自盗的罪名直接处死,当时还怀着孕,可谓一尸两命。

  “念,怎么不念了?六十根小黄鱼可以要你一百次狗命!”

  陆大为痛哭流涕,哽咽着说:

  “局座,我错了,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愿意检举李觉.”

  戴春风刚想说点什么,卫兵敲门禀报:“戴将军,陆鼠儿来了,求见张处长。”

  “让他等着!”卫兵被他吼了一声,连忙缩了回去。

  见此,张义适时出声,劝慰道:

  “局座息怒,属下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戴春风没好气地说。

  张义摇了摇头,欲言欲止。

  被这么一打岔,戴春风即便再怒火中烧,也只能压下,一脸厌恶地挥手让童站长和陆大为出去,叫卫兵看押。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张义、贾副官,才没好气地说: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知道他在气头上,张义不以为忤,摇头说道:

  “局座冷静,以属下拙见,此事确实需从长计较。”

  “婆婆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属下怕打草惊蛇,激起狗急跳墙。”

  “你是说李觉?借他十个狗胆,他也不敢对我下手!”

  戴春风嗤笑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已然翻开了锅。将事情冷静地思考了一遍,感到确实像张义说的那样,需要从长计议,尚不能莽撞行事。

  第一是现在李觉走私贩卖的证据还没有到手,仅凭陆大为的一面之词是不足为凭的,得拿到实打实的证据才行。

  第二是这件事稽查处从上到下都参与其中,即便成功拿下李觉,他将这些事情抖搂出去,只会徒增对手攻讦自己的口实,反使自己和军统处于不利的境地。

  第三是查获的赃款,他有心私藏下来,用于军统开支,如果让老头子知道了,会误会自己有私心。毕竟要拿下李觉,需要签报老头子同意才行。抓了人也不会马上处死,而是要押往山城送军事法庭审讯。如果老头子看到李觉的供词,他如何解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像张义说的那样,此处是李觉第二十五集团军的驻地,他的心腹党羽遍地都是,而自己仍然身在虎穴,一旦打草惊蛇,激对方猴急跳墙,后果不堪想象。

  如此一想,戴春风便决定施以缓兵之计,徐图对策,他盯了张义一眼,问道:

  “云义,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说具体点。”

  “之前探查集雅轩的计划不变,先摸清那里有没有黄金,有多少。一旦掌握确凿证据,立刻上报委员长,让他给三战区顾长官下令,以开会的名义召李觉去战区驻地,我们可以在半路将他逮捕”

  “不妥!”话未说完,就被戴春风打断,“问题是现在我们不知道黄金的具体数目,太少不足以定他的罪,如果数目巨大,一旦上报上去.”

  张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假装不懂:“那局座的意思是?”

  “先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戴春风沉默了一会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这么急,会不会引起李觉的怀疑?”

  戴春风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怀疑肯定会,毕竟他做贼心虚,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小舅子贿赂童襄.既然他不希望童襄再继续查下去,我们索性就满足他的愿望,直接将那几个士兵枪毙了事,既杀鸡儆猴,也用来麻痹他。”

  他说着打了一个饱嗝,这是刚才喝了酒气急攻心的原因。他喝了一口贾副官递过来的水,刚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敲门声响起,龚处长回来了。

  戴春风有些意外,龚处长奉命查看风水山势寻访风水先生,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他连忙问:“如何?风水先生怎么说?”

  龚处长叹了口说:“风水先生没找到,不过属下打听到这附近有一家海会禅寺,寺里的灵签远近闻名,寺里有个叫了尘的老和尚最会解签,据说很灵验。”

  “和尚也会算命?”戴春风半信半疑,他笃信风水,因此不怎么信佛,但家里的老母亲笃信佛教,犹豫了一下,问:

  “远吗?”

  “就在几百米开外。”

  “那就去看看吧。”戴春风点了点头,又看向贾副官,“将童站长和陆大为也带上,看看佛祖能不能宽恕他们。”

  “是。”贾副官明白这是怕两人泄密风声,以至于打草惊蛇。

  由于寺庙距离不远,不用乘车,众人直接在卫兵的护卫下步行而去。张义也由卫兵推着,随行其中。

  海会禅寺始建于梁天监十八年,也就是南北朝梁武帝时期,宋朝符元年改名,距今已经几百年了。比起中原大地黄河两岸的那些恢宏庙宇,这海会禅寺显得规模狭小不成气候,但因为兵荒马乱,却也香火不断。

  这会寺院里并没信徒,戴春风在龚处长的引导下,直接步入大雄宝殿,先是应景敬了三柱高香,然后直接在灵签箱子抽了一支,抽到的是第四十八签,签文是:

  朝朝暮暮伴娇娘,虽败犹荣拱上皇

  忽闻一夜大风起,风是雨来雨是风

  这是一支凶签,解签也有两句话:

  春风得意之时,隐忧酝酿之日。

第632章 吊诡至极

  戴春风一看这签文,顿觉晦气,心中老大不舒服。

  他暗忖起来,“朝朝暮暮扮娇娘”,自然说的是自己不缺女人,这倒是实话。“拱上皇”应该说的是自己随侍委员长身边,可“虽败犹荣”是什么意思?

  自己刚从日寇手底下死里逃生,虽说狼狈,即便惨烈,那也是胜了,何来虽败犹荣?

  至于最后两句“忽闻一夜大风起,风是雨来雨是风”,虽不解其意,但更觉晦气,好像要给自己的人生画上句话一样。他的事业正干得风生水起,老头子宠信,手握重权,一场劳什子风雨就能影响自己的前程?

  虽然心乱如麻,但他脸上却故作不屑地说:

  “什么灵签,都是些模棱两可不明就理的话,我偏不信它。”

  说罢,直接将签文仍在地上,踩了两脚。

  龚处长一脸尴尬,连忙附和道:“戴先生说的是,这些算命的最喜欢牵强附会,不足为凭,不足为凭”

  话未说完,就被戴春风打断:“但也不能全然不信,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和我的名字暗合,很早以前就有个占卜先生说过,我命中缺水,我才改的名”

  龚处长张口结舌,连忙求助地看向张义和贾副官,希望他们帮自己解围。

  但张义却一副凝神细思的样子,他只好隐晦地给贾副官使眼色。

  贾副官赶紧说:“戴先生,和尚毕竟和道士不同,您不是测过八字嘛,算命先生说的才算数。”

  经贾副官一提醒,戴春风又想到了他的生辰八字,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水,只要改名,他日后必飞黄腾达,这不都应验了吗?

  说起来也奇怪,戴春风只有在混的不好的时候或遇到什么挫折的时才想起这些,得意的时候很少想起他“双凤朝阳格”的命相。就本心而言,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发达是提着脑袋干出来的。

  其实,从人性和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当人们遭遇挫折,产生强烈的无力感和焦虑情绪时,往往会找算命的或求神拜佛,希冀能提供一种心理上的慰藉,从而获得一种确定感,减少对未知的恐惧。

  “云义,你怎么看?”

  直到这时,张义才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嘻嘻一笑回道:

  “我对鬼神之说向来不信,俗话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可见后天的努力大于一切。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

  话虽这么说,但张义心里只觉吊诡之极,浮想联翩。

  戴春风抽到的是第四十八号签,签文里又是风又是雨,结果他最后专机失事,就是因为大风暴雨,撞机岱山,暴尸困雨沟,享年48岁。

  不寒而栗!

  张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扯了扯衣领掩饰自己的异样。

  “是啊,张副主任言之有理。”这时龚处长也插进来附和,“戴先生取得的一切,全靠自己搏命和委员长的赏识,风水之说牵强附会,不足以信。”说到这里,龚处长突然意识到戴春风是因为改名才飞黄腾达的,自觉失言,又连忙拿话来掩饰,“要是戴先生还是不放心,等回到山城,可以让柳麻子柳大师再给您算上一卦。”

  这位柳麻子就是当年戴春风流浪途中结识的三教九流中的一员,是一位面相大师。

  戴春风发达后,将他找来安置在江浙警校,以教官的身份传授“看相学”。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他笃信迷信,二者,是他觉得特工执行任务,需要和三教九流的打交道,懂点占卜术,可以掩护身份。

  戴春风听了这话,好似有了主意,心里一轻松,便打了一个哈欠说:

  “这事以后再说。走吧,先解决了李觉再说。”

  夜已深了,寂静的夜色中,一座灰色的建筑矗立着,远远望去,整栋建筑几乎全都陷在黑暗里。楼上的灯几乎都熄灭了,唯独门口的大红灯笼高悬,门口的灯还亮着,集雅轩几个烫金大字若隐若现。

  忽然,门口的灯也熄灭了。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门从里面插上了。伙计又把外面的锁锁上,然后转身走了。

  这时,这栋建筑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一个紧盯着大门的便衣突然转过头来,目光掠过蜷缩在副驾驶上的陆鼠儿,对坐在后座的三个便衣说:

  “终于打烊了。”

  后排的便衣中,一人看了看手表,命令道:

  “动手。”

  话音刚落,后座的其他两人瞬间把手枪掏了出来。

  陆鼠儿愣了愣,不待他说话,汽车已经发动,向着伙计离开的方向奔去。

  然后一个急刹车,在伙计的面前停住了。

  伙计怔住了,径直望着这辆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握枪的便衣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一前一后,将他围在了中间。

  “兄弟,借个火。”说这话的,是其中一名便衣,他掏出一根烟,笑眯眯地说道。

  “你们是?”伙计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借火!”拿烟的便衣重复了一句,话音刚落,另一个便衣倏地扑上去用手帕捂住了伙计的嘴鼻。

  伙计疯狂挣扎起来,但于事无济,不一会儿,就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见此,两个便衣得意一笑,上前拖着伙计塞进汽车后备厢,然后汽车再次发动,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另一边,戴春风、张义等人已轻车简经来到了保安村。

  原本计划,他们是要赶去忠义救国军驻地的,但驻地在安徽广德县万家岭,全程近300公里,实际距离更远,且路况复杂,最少也需要两到三天,因此一出城,戴春风就改变了主意。

  这也是戴春风自抗战爆发后第一次回乡探亲。

  39年他老婆去世时,戴春风曾想回家为发妻料理后事,但当时军统刚成立不久,事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

  这一次,除料理梅花间谍案、缓和忠义救国军和三战区的矛盾外,回家探亲还有特殊意义,因为他的长孙出世了。

  戴春风的母亲蓝氏年近古稀,常卧病在床。

  此次回乡,除看望长孙外,就是为了将母亲接到山城悉心照顾。

  进了正房,老母亲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弟弟戴春榜正守在床边。

  忽然见哥哥回来了,戴春榜一脸意外,刚要说话就被戴春风制止了。

  其实戴母并没有睡着,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双眼,见是大儿子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就要坐起来,戴春榜赶紧扶住母亲。

  戴母患的是肺疾,这一动就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五脏六腑都快扽出来了。

  看到母亲这么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戴春风一脸惭愧,自责地说:

  “阿娘,都是我不好,早就该接您到山城疗养享福的。”

  戴母连连摆手,待咳嗽稍定,才喘息着说:

  “哪儿都不去,兵荒马乱的,我这把老骨头丢在外边就回不来了。”

  无论戴春风怎么劝说,母亲都坚持留在保安。

  见无法说服母亲,戴春风便决定为母亲盖一幢新宅。

  戴家四世同堂,除戴春风一人在外,其他人都在老家。

  戴春榜一妻一妾,生一女二子。

  戴春风现在下无妻妾,只有戴藏宜一根独苗,这根独苗已经开枝散叶,生下了长孙。

  此时,戴春风的孙子已满百岁。即便母亲去山城,这一大家子人也要留在保安,这个传自爷爷手里的残破老宅已经没法住了,新宅是一定要建的。

  说到盖房,戴母有话要说:

  “春风,这些年你在外边顺风顺水,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这话问得戴春风一头雾水。

  只听戴母唠叨说:“你忘了算命的怎么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