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247章

  不过,窗帘外的热闹,李成梁是一点看不进去。

  李成梁坐在马车里,思绪却飘得老远,正想着待会儿见到张居正该如何开口,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喊一声:“下雪了!下雪了!”

  那声音里满是惊喜。

  李成梁下意识地伸手拉开帘子,刹那间,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往车里灌了进来……

  片刻间 ,雪下得极大,纷纷扬扬,仿若万千鹅毛从天空倾泻而下。

  眨眼的工夫,街道、屋顶、人们的肩头,就都被这洁白的雪给覆盖住了。

  原本热闹的街市更是一下子好似换了副模样,变得如梦如幻起来。

  而那些百姓们,瞧见这大雪,不仅没躲,反倒一个个兴奋得很。

  有的孩童伸出小手,试图去接住那飘落的雪花,一边接还一边欢笑着,叫嚷着看谁接得多。

  有的老人捋着胡须,望着漫天飞雪,嘴里念叨着:“这可是祥瑞啊,大年初二就下这么大的雪,看来今年定是个好年景呐,咱大明肯定风调雨顺,事事顺遂呀。”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纷纷附和着,欢声笑语回荡在这落雪的街市之中……

第440章 知足自有馀

  雪越下越大。

  不多时,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积起了厚厚的雪,一脚踩下去,便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李成梁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的声音,马车晃晃悠悠地在雪地上前行,那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帘被风时不时吹起一角,街边的屋舍、树木,都被雪妆点得宛如琼楼玉宇,可他此时却无心欣赏这雪景,满脑子都是即将见到张居正的事儿。

  终于,马车缓缓在张府门前停了下来。

  李成梁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冷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披风上上也落了不少雪花,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张府,朱红色的大门在白雪映衬下显得越发庄严肃穆,门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倒是给这一片素白添了几分暖意,只是那灯笼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好似蒙上了一层雾霭。

  李成梁快步走到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门房探出脑袋来。

  李成梁赶忙说道:“这是拜帖,辽东总兵李成梁想要求见阁老。”

  门房年龄不大,但傲气不小。

  “你是李成梁。”

  “正是。”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成梁,而后,才不紧不慢的从李成梁手上接过了拜帖。

  “等着吧,我这就去通报。”说完,这门房便关上了门。

  李成梁就站在门外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门又开了,那门房出来,此时脸上已经带着笑了,“将军,我家老爷有请,您随我来吧。”

  李成梁点了点头,而后跟着门房进了府,穿过曲折的回廊,一路到了张居正的书房前。

  门房退下后,他整了整衣衫,这才上前敲门。

  “进。”

  等听到张居正的声音后,李成梁这才推门进来。

  一进书房,李成梁的目光便落在了张居正身上。

  只见张居正依靠在那把太师椅上,在他坐着的旁边,有着一个炭烧得通红的火炉。

  此时张居正一身常服,样式虽简洁,却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度。

  在李成梁这一眼的视角下,他脸上的神色不怒不喜,岁月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眼角的皱纹比两年前更深更密了些,两鬓的白发也添了不少,整个人瞧着苍老了许多……

  可就是这样略显苍老的张居正,却有着一种让人难以直视的威严。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如幽潭,仿佛藏着无尽的智慧与谋略,只需淡淡一眼扫过来,李成梁便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般,心底那些个想法,哪怕是最隐秘的,都好似无所遁形。

  李成梁瞬间心生畏惧之念,赶忙垂下眼帘,不敢再与之对视,只是恭敬地躬身行礼:““卑职李成梁,拜见阁老。”李成梁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音,在这安静的书房里回荡着,等待着张居正的回应。

  张居正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李将军免礼,坐。”

  “谢阁老。”李成梁道谢之后,才走到了椅子旁,坐下。

  实际上,李成梁内心并不畏惧天子,在他看来,天子即便是皇帝,但也只是一个少年,好糊弄,可张居正不一样,这在他心中才是大佬,在李成梁还只是一个小角色的时候,张居正就已经是大明一柱了,这可是真的柱子……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张居正可不好糊弄……自己的一些小心思,是瞒不住他的,所以这次来,自己对朝廷调戚金前往辽东的不满,他不会隐藏,只会用双方都能接受的角度,以及言语,表达出来……

  书房外的雪依旧簌簌飘落着,偶有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扇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也在附和着这屋里略显凝重的气氛。

  屋内,炭火炉里的炭火正烧得通红,不时迸出几点火星,跳跃几下后又归于黯淡……

  张居正不紧不慢地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这才又将茶杯放下,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李成梁身上,却让李成梁感觉如芒在背。

  紧接着,张居正缓缓开口:“今日一早,前来拜访的官员,我都拒了,就是等你来呢,再怎么说,我也做了首辅七年了,这天下的事情,翻来覆去就这么多,从来名利地,皆起是非心……”

  李成梁听完张居正的话后,心中一惊,他想开口,却被张居正的一个手势阻止。

  “唐时,安史之乱起,天下大乱,宛如大厦倾颓,虽终得平复,然祸根已种。彼时朝廷为安各方,广设藩镇,许武将节度之权,本欲借其力以固山河,孰料人心贪饕,欲壑难填,各镇节度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军政财权皆揽于手,视朝廷诏令如敝屣,遂致藩镇割据,战乱纷扰,黎民涂炭,大唐盛世之景一去不返,诚可叹也。”

  李成梁听闻,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不敢抬手去擦,只是恭敬地听着,他前面准备好的说辞,看样子,张阁老是不想听了。

  “阁老洞若观火,卑职受教,唐之覆辙确乃前车之鉴呐。”

  张居正微微皱眉,目光变得越发锐利,他看着李成梁继续说道:“我大明自当以史为鉴,严驭兵权,慎任武将,此乃安邦定国之根本。今调戚金往辽东,非无端之举,乃权衡利弊,着眼于全局,你啊,不应该因此事来找我,戚继光都未曾来寻我,你却来了……谁心中有鬼,已然明了啊。”

  李成梁心里“咯噔”一下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阁老,您错怪末将了,末将只是想来探望探望您……”

  张居正微微皱眉,而后轻笑一声:“探望也好,试探也罢,世人但知纵多欲,盈壑填溪不知足,人若一味贪求,欲壑难填,往往便如那追逐月影之人,越是急切伸手,那月影便越是破碎难捉,最终一无所获。此乃世之常理,亦为警世之钟。”

  “知足自有馀,多谋始恨寡……”

  “有的时候,放手,会得到的更多,抓的越紧,失去的便越快……咱们大明朝的天子,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

第441章 大明朝的叛贼

  张居正今日说的话,多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下面的官员讲过这么多的道理了……按照他的身份,资历,也用不着说那么多的肺腑之言。

  之所以,如此费心的开导李成梁,说白了,就是李成梁对于朝廷还是有用的。

  他现在一系列的操作,都会让皇帝陛下对其不满,而此时,张居正的开导敲打,全是为了皇帝陛下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李成梁听闻,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他在来之前,想的那么多的说辞,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人家不给你扯什么有的没的。

  直接痛击要害。

  “阁老所言极是,卑职愚钝,受教了。”李成梁恭敬地应道,他原本以为,张居正已经把最难听地话说完了。

  却不想张居正听完李成梁地话后,笑了笑,而后冷声说道:“辽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你手下的将领,都跟年轻时候的你一样,都在盯着辽东总兵的位置,都在渴望着功勋,也同样有着无尽的野心,当你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想要奋力一搏之时,他们也不会成为你的臂膀……”

  “麾下将领如此,士兵也同样如此,他们跟着你南征北战,,那是因为朝廷给了你军饷,给了你粮草,给了你军械,若是朝廷不给地话,就凭着你那你那些暗道里面来地碎银子,几个人会跟随你呢……”

  “在说的直白一点,你若是有朝一日起了异心,带着他们往北京城来……他们不仅不会追随与你,你的项上人头,也就成为了你下边将领,亲兵能得君王恩赐的筹码……”

  张居正的这番话,极为露骨,好像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将李成梁当作了大明朝的叛贼来看待。

  而李成梁听着张居正的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如筛糠般不住地打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冒出,又瞬间被冰冷的空气凝结。

  他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与慌乱,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阁老,卑职……卑职绝无此等大逆不道之心啊,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卑职对朝廷、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丝毫异心呐……”

  他的内心被恐惧填满,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之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现在可是在北京城。

  若是张居正的这番话,对朝廷百官讲,对皇帝陛下说,自己可就真的要死在这繁华整权力之都了。

  当然,李成梁也感觉冤枉,他深知自己的一些行为或许引起了朝廷的不满,但绝没有想到在张居正眼中,自己竟已被视为潜在的叛贼了。

  他干的事情,出格但没有破坏规矩,他一直在规矩之内。

  而此时,他只是对于朝廷的人事任免有些许的不满,按照道理来说,这么重大的调整,驻地的总兵有意见,也是正常的,这也不算突破了朝廷的底线啊。

  为什么,张居正竟这般敲打自己。

  “阁老……”

  “卑职绝无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啊,想都不敢想……”

  此时的张居正,却依旧神情稳重,面沉如水,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成梁……

  张居正也不急着开口说话,他在观察着李成梁。

  作为权力场上的常青树,大明朝改革的操刀手,张居正识人的段位,在此时的大明朝首屈一指。

  李成梁若是在此时的表现,让张居正看出了端倪,他也没有机会再去入宫面圣了,在张居正这里就会被判了死刑。

  李成梁身上的罪行,张居正手中可都有着铁证……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寂静的环境中,只有李成梁那惊恐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格外清晰,与张居正的沉稳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反差。

  李成梁继续哀求道:“阁老,卑职在辽东多年,一心只为抵御外敌,守护大明边疆,虽有诸多不足之处,但对朝廷的忠心从未改变啊。还望阁老明察,在陛下面前为卑职说几句好话,卑职感激不尽,定当以死相报朝廷的大恩大德。”

  说罢,他不停地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与窗外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其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而这个时候,张居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李成梁的身边,弯下腰去亲自将其搀扶起来。

  “我今日之言,只是提醒,李将军,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隆庆元年卑职进为副总兵官,协守辽阳……隆庆三年,卑职有幸入京,拜会阁老,之后便在阁老的提拔下,成为辽东都督佥事,驻节广宁,为辽东总兵……”

  张居正拍了拍李成梁的肩膀,叹了口气:“嘉靖至隆庆年间,鞑靼察哈尔部多次进犯辽东,十余年间,我大明三员大将相继战死……时值边备废弛之秋,在见到你之后,本官便知,辽东无忧……你从万历三年,军政大权独握,本官很是担忧……”

  “权力会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弹劾你的奏疏,我能压下的就压下了,我压不下的,陛下也压下了……”

  “你的功劳天子是知道的,不过你的罪责,天子也清楚,好自为之……莫要,让我大明朝损失一员虎将……”

  听着张居正的话,李成梁内心猛地一松,他赶忙说道“是,阁老,卑职决不辜负阁老的栽培,也必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汝于辽东之任,干系重大,当以国事为重。若无知足心,贪求何日了,想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那么多的话了,天子与臣子,之间的度,你可是要把握好……我这么多年,很有心得,也只送你这一句,莫要以为你的敌人只是那些异族,你真正的敌人,只有你自己……”

  李成梁忙起身躬身:“阁老放心,卑职定当铭记教诲。”

  张居正微微点头:“回去之后啊,赶紧写一封奏疏,在正月初六,宫里面接受奏疏的时候,第一批送进去,让陛下啊,也心安一些,你说是不是……”

  “是,是……”李成梁忙不迭地应着。

  “回去吧,风雪大,路上慢些……”

  “是,阁老,卑职告退。”李成梁恭敬地朝张居正行了礼,便转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他伸手推开书房的门,一阵狂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猛地袭来,吹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赶忙伸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那冰冷的风雪直往他的衣领里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将书房的门给关了,而这个时候,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居正,还在看着他。

  而等到李成梁离开后。

  张居正才轻声叹道:“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李成梁确实是一员难得的虎将,若能好好约束,忠心为朝廷效力,于辽东安稳、大明边防皆是大有益处,希望今日这一番敲打,能让他警醒,莫要走上那自毁之路啊……”

  对于张居正来说,边防军强,让万历朝没有像嘉靖朝一般的北患,对于新政的推行,朝廷国力的增强很是重要,即便,朝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去养着一帮本不存在的兵丁,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出了书房的李成梁,出了张府,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

  两个亲兵上前想要搀扶自家将军,却被李成梁一把甩开:“上一个马车,扶什么扶,我可是大明朝的武将……”

  两个亲兵受到这个训斥,稍稍一愣,在辽东的时候,他们可都是要搀扶着将军上马车的,不仅如此,李成梁还养了十几个女真族的奴隶,骑马的时候,这些奴隶都是赶忙跑来,当脚垫的。

  之所以这样,要的就是一个威风体面。

  李成梁坐在了自己的马车上,他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双手也全是汗水,黏腻腻的……

  面对张居正,他可真是一点点体面都保留不住,幸亏,今日书房之内只有张阁老跟自己两个人,要不然史书上记载下来,那在辽东战功显赫的李将军,可就有了污点。

  实际上,今日跟张居正聊的这些,也让李成梁想起了自己的来时路……

  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谨慎啊……怎会变得如此骄狂了呢。

  难道真的正如张居正所说,自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