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714章

  奏议之后,空出半版篇幅,上面用朱笔写着两首诗。

  那是朱翊钧三天前亲笔所题,命刻版印于此处的。

  第一首题为《谕养济院事》:“朕履至尊御八荒,九州四海皆封疆。铁甲曾平万里尘,文章今布千秋章。不羡秦皇求仙药,但慕尧舜泽被长。鳏寡孤独皆有养,方显大明日月昌。”

  笔力雄健,气魄恢宏。

  前四句尽显帝王威严,后四句转折处,却流露出对百姓的深切关怀。

  特别是“不羡秦皇求仙药,但慕尧舜泽被长”一联,明确表达了不求长生、只愿治世的政治理想。

  第二首题为《冬夜思民生》:“乾清宫深漏声迟,烛影摇红批札时。忽忆蓟北风雪夜,可有无衣冻死尸?江南漕粮今入库,关中旱魃犹肆虐。但使仓廪常丰实,不教黎庶有饥色。”

  这首诗更加平实,却更见温情。

  从乾清宫深夜理政的场景写起,思绪飞越千山万水,牵挂各地百姓冷暖。

  最后两句“但使仓廪常丰实,不教黎庶有饥色”,朴素直白,却是一个帝王最真挚的承诺。

  朱翊钧看着这两首诗,看了很久。

  在朱翊钧看来,这报纸办的是非常好的,这多好的东西,老百姓们咋就不爱看呢……

  对。

  燕京月报,办了十八期了,几乎没有销量,全是地方官员,各部衙门的官员买单,承担费用,为了买这个月报,甚至下面很多官府,部衙都偷偷的设置了买报补助……这是通过锦衣卫朱翊钧才得知的消息。

  合着,我拿银子印报纸,最终,用我的钱,买我拿钱印的报纸,然后带回去糊墙……甚至,朱翊钧都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太超前了……

第1292章 宁国公……薨了 3

  “太子。”朱翊钧放下报纸,看向太子。

  “儿臣在。”朱常澍立刻坐直身体。

  “这第十八期月报,你看过了?”

  “回父皇,儿臣已细读三遍。”

  “觉得如何?”

  朱常澍略一沉吟,谨慎道:“朝会纪要详实,府县事略周全,灾情赈济透明,养济院之议更是仁政之举。两首御诗……字字恳切,儿臣读之动容。”

  朱翊钧却摇了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些。朕问的是,百姓爱看吗?”

  朱常澍怔了怔。

  “这半年来,月报每期印三万份,分发各衙门、府县、书院。”朱翊钧缓缓道,“但朕听说,除了官吏不得不看,士子偶尔翻阅,真正市井百姓,少有问津。是不是?”

  朱常澍低下头:“父皇明察……确实如此。”

  “为什么?”

  “因为……”朱常澍斟酌着词句:“因为月报所载,多是政令、公文、灾情、赈济。这些固然重要,但对寻常百姓而言,未免……未免枯燥了些。”

  他鼓起勇气抬头:“儿臣听闻,市井间流传的,多是话本小说、传奇故事,或是某地奇闻、某家官司。”

  “百姓劳作一日,闲暇时想看的,是热闹,是故事,是能解闷的东西。像月报这样……确实像给地方官吏又加了一桩差事,考成法里又多了一条。”

  朱翊钧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朕这些日子也在想,这月报办到现在,是不是办成公文汇编了?每期都是朝会、政事、灾情,连朕的诗文都像是官样文章。”

  他拿起报纸,指着那两首诗:“你看这两首,朕写的时候,是真想表达些东西。可印在这纸上,跟前后那些公文混在一起,还有谁会觉得这是发自肺腑?只怕都当成是‘天子需有仁德之示’,例行公事罢了。”

  朱翊钧确实不爽。

  自己这两首诗写的多好了。

  多情深意切了。

  可是放在这里,一点感情都看不出来。

  朱常澍不敢接话。

  殿内又静下来。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殿内光线暗了许多。

  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点亮了四周的宫灯。

  烛火跳跃,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

  “朕想办一份百姓爱看的报纸。”朱翊钧忽然道:“不是不要政令,不是不要赈济,而是……要让这些东西活起来。比如这养济院之议,光是刊载奏议条文,谁耐烦看?若是写几个孤老入院的真实故事,写他们如何安度晚年,写乡民如何称颂皇恩,是不是更有人看?”

  朱常澍眼睛一亮:“父皇圣明!若能如此,月报定能深入民间。”

  “还有灾情。”朱翊钧继续道,“光是报某地旱、某地涝,拨银多少、放粮多少,冷冰冰的。若是派访事员亲往灾区,写灾民如何自救,写官吏如何奔波,写赈粮运到时百姓跪地谢恩的场景……是不是更能打动人心?”

  “是!父皇所言极是!”

  朱翊钧却叹了口气:“可这些,都需要人手,需要银子,更需要……时间。眼下月报由礼部、翰林院合办,那些官员惯写公文,哪会写什么故事?让他们去访灾民、问孤老,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顿了顿,看向儿子:“太子,你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嘛,这是咱们爷俩搞出来的东西,要是砸了,脸上可无光啊。”

  朱常澍闻言,稍愣片刻。

  全天下都知道这是父皇您的主意。

  怎么……

  把自己也拉进去了。

  不过,朱常澍反应的很快,他从稍稍愣神,立马转变成了沉思的表情神态,眉头微微皱起,而后缓缓道:“儿臣以为……或可另辟蹊径。月报仍维持现状,刊载政令公文,这是朝廷喉舌,不可轻改。”

  “但同时,可否允许民间办报?只要不涉朝政机密,不传妖言惑众,许他们写故事、载奇闻、录风俗?”

  “如此,官报严肃,民报活泼,各得其所。”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民间办报?”

  “是。就像市井话本,就像茶馆说书,只要在法度之内,许百姓有些消遣。甚至……甚至可从中选拔善文之士,充实官报访事之职。”

  “更为重要的是,民间办报,必须要朝廷准许,他们每年需要交付一部分的利润来填充官报的耗费。”

  朱翊钧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后,豁然开朗。

  还是新脑袋瓜转的快啊。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紫禁城的宫殿楼阁在夜色中化作重重黑影,只有零星灯火点缀其间。

  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那是宫门落锁的信号。

  “民间办报……”他喃喃重复:“许百姓议论,许民间发声……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妖书案,可是刚过去不久。”

  “父皇,儿臣以为,堵不如疏。妖书案之所以酿成大祸,正是因为暗流无处宣泄,最终喷涌成灾。若有正途可诉,有民间报纸可载,那些流言蜚语,或许反而少了土壤。”

  朱翊钧转过头,看着儿子。

  烛光下,太子的脸庞还年轻,但眼中已有了为政者的深思。

  这个自己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储君,正在慢慢形成自己的政见。

  “你说得对。”良久,朱翊钧缓缓点头:“只是此事须从长计议。眼下……先想想怎么让这月报有人看吧。”

  他回到御案前,重新拿起那份《燕京月报》,翻到第四版,看着自己那两首诗。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济老院的事情,朕坐了四十五年江山,朱家也做了两百多年的天子,子孙们享的福分够多了,现在朕真的想做些实实在在的事,让百姓念一声好,让史书记一笔‘万历年间,鳏寡孤独皆有所养’。”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也不枉……朕在这乾清宫里,坐了这许多年。”

  朱常澍躬身:“父皇仁德,必能泽被苍生。”

  朱翊钧摆摆手:“去吧。明日把内阁班子都召在一起,你在跟他们些压力,好好的议一议,务必周详。”

  “儿臣遵旨。”

  太子退下后,乾清宫又恢复了寂静。

  朱翊钧独自坐在御案后,看着那份月报,看着那两首诗,看了很久。

  烛火跳动,将他孤独的影子投在屏风的金龙上。

  夜还很长。

  而这偌大的帝国,这千万子民的生计,这革新与守旧之间的平衡,都需要他这个天子,一点一点去思量,去决断。

  窗外,十一月初的北风开始呼啸,穿过宫墙殿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次日,一大早,朱翊钧刚刚起床,便看到了来自于倭地的奏疏……看完之后,朱翊钧叹了口气:“哎,朕还真的怕,活不过你呢……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回来,死了死了,想念故土了,罢了罢了,落叶归根,朕怎能不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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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3章 宁国公……薨了 4

  万历四十四年十一月初二,寅时末刻。

  天色尚暗,乾清宫东暖阁里却已灯火通明。

  朱翊钧披着一件玄色貂绒大氅坐在炕桌旁,手里捧着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册子。

  册子没有题签,纸张边缘已微微泛黄。

  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楷上

  这些都是关于镇守倭地将军李成梁在任十几年间的“经营明细”。

  “万历三十年至三十五年,李成梁以剿匪平叛为名,先后抄没九州、四国、本州豪族二十七家。计得黄金四万八千两,白银九十六万两,珍宝古玩无算。上报朝廷者,不足三成。”

  “万历三十六年,设‘倭地市舶司’,凡商船出入,须纳‘护船银’、‘泊港银’、‘查验银’等诸项,岁入约二十万两,皆未入藩库账册。”

  “万历三十八年,扩建熊本城将军府,耗银三十万两。其中取自倭地藩库者十八万两,余为各地豪族‘孝敬’。”

  朱翊钧一页页翻着,脸色在烛光下明暗不定。

  册子的最后几页,是去年秋天的汇总:“经查,李成梁在倭地十五年,累计聚财折银约三百五十万两。其中,转运回辽东购置田宅者约八十万两,藏于熊本城密室者约一百二十万两,通过海商经营生息者约一百五十万两。”

  “倭地六省去年岁入总额为一百六十五万两。李成梁一人私产,逾倭地两年岁入之和。”

  三百五十万两。

  朱翊钧合上册子,闭上眼。

  这个数字他其实早就知道,从万历三十五年开始,锦衣卫就陆陆续续报上来。

  每次看到,他都压下去,只对当时的倭地指挥使说:“继续查,但莫要声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倭地还需要李成梁坐镇。

  因为跨海征伐打下的疆土,需要一个能威慑四方的名将镇守。

  当然,也因为……他朱翊钧不想在史书上留下“鸟尽弓藏”的恶名,更不愿意让这个确实为大明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晚节不保。

  实际上,这么多年,天子在跟李成梁的私人书信往来中,他也暗示了李成梁,差不多得了,钱多少算多呢,可李成梁还是不听劝。

  现在……

  ‘臣自弱冠从军,先镇辽东二十载,后征朝鲜、守倭地又二十载。戎马一生,未在父母坟前尽孝。今大限已至,唯愿魂归故土,葬于辽河之畔。伏乞陛下恩准,使臣得全孝道,臣虽死无憾。’”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朱翊钧将册子轻轻放在炕桌上,望向窗外。

  天色已蒙蒙亮,乾清宫殿宇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冯安。”

  “奴婢在。”

  “传旨,召六部九卿到乾清宫来,朕要亲自宣布此事。”

  “奴婢遵旨。”

  不过,一个时辰,诸多官员已经来来到了乾清宫。

  百官肃立,朱翊钧端坐御座。

  他环视殿内,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昨夜,倭地传来急报。宁国公、镇守倭地将军,宁国公李成梁薨逝。”

  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