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平静问道:“西边的斥候回来了没?”
心腹道:“回来了,那边空空荡荡,像是专门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元臻笑了笑:“胡钧羡摆这么一出是想做什么,既然要留我元某人在固原,那就将底牌全都掀出来看看,为何装神弄鬼?”
心腹不再言语。
元臻神情渐渐倨傲起来:“我不信这城中的藏兵能拦我景朝天下骑,将北边防线杀穿,我们从北城门杀出去。”
心腹低声问道:“大帅,冲杀途中,宁朝太子身边的人带着恐成累赘,咱们带走哪些、留下哪些?”
元臻回头看向太子、陈礼钦、陈问孝、张夏、张铮……
他忽然说道:“将太子留下,其余人都带走,莫嫌累赘,这几人都有大用。”
心腹一怔:“大帅,不带太子?好不容易到手的太子,为何又要留下?这群人里,只有他最重要啊。”
元臻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被当做弃子的太子,便是带走了又能换到什么?留下吧,留他在宁朝,一个心中藏了恨的太子才有大用。他得活着,活着回到宁朝朝堂去才行啊。”
说罢,他扬鞭策马,在近卫营拱卫之下向北方冲去。
陈迹心中惊疑,这元臻的思维方式迥异于常人,竟真的放过了到手的太子?
他夹了夹马肚子混在天策军铁骑中,来到陈礼钦等人面前。天策军翻身下马,用绳索缚住所有俘虏的手脚,准备一骑带一人。
陈迹目光在俘虏们身上转了一圈,自己该带着哪个俘虏?陈问宗、张夏、张铮、小满他都要救,但他必须先救小满。
小满是行官,稍后若有混乱,可与他相互策应。
可正当陈迹要去带走小满时,转头却见一名天策军已经上前,用麻绳缚住了小满的双手双脚。
陈迹皱眉,正思忖着该怎么办时,那名天策军侧过脑袋看向陈迹,微微点头。
李玄。
李玄接过天策军尸体后,竟也换好甲胄,趁方才掌柜刺杀时混进来了。
陈迹心中稍安,不动声色的来到张夏面前,一言不发的取来马鞍上的麻绳。张夏默契的闭着嘴,任由自己手脚被束缚,只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
陈迹捆张夏双手时,看见对方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直起身子,低声道:“别怕。”
说罢,他将张夏扛起,横在马鞍上。
离去前,陈迹回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掌柜,却见对方死死攥着一把地上的黄土,固原的土。
他深深吸了口气,翻身上马。
天策军铁骑带走了所有俘虏,唯独将太子留在孤零零的黑夜里。
第284章 固原的石头
黑夜里,陈迹与李玄随军而行,彼此保持着五步的距离,随时可相互策应。
陈迹对李玄投去疑惑的目光,如今太子被独自留在身后,对方作为羽林军指挥使、东宫左司卫,竟不留下看顾太子,反而混迹天策军中,帮自己救下了小满。
李玄察觉到他的目光,却只是轻轻拍了拍腰间长剑,便又重新打量起周围环境。
因为携带着俘虏,他们的速度要比其他天策军慢一些,渐渐落在了后面。
陈迹有意再放慢些速度,以便稍后“掉队”。
可他刚刚放慢速度,身后的督战百夫长便凝声道:“怠战者斩。”
陈迹心中一凛,只得再次提速。
待那百夫长注意力转去别处,李玄朝陈迹靠拢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边军胜还是天策军胜?”
若是边军能胜,他们大可以带人离开之后悄悄蛰伏下来,若是天策军能胜,他们恐怕就要拼上性命了。
陈迹没有草率回答,他不知元臻手里还有没有底牌,可他知道白龙手里却捏着一张底牌至今没有摆上牌桌。
他思忖许久,轻声道:“惨胜。”
李玄微微一怔,独自揣摩这惨胜二字。
……
……
天策军中军主力一路向北,从且末街到姑墨街,再从姑墨街到须尾巷,速度越来越快,如一支锋利狭长的马槊,朝边军防线刺去。
矛长一丈八尺称为槊。
若要做一支马槊,需先挑选木杆,以柘木最佳。
匠人编制竹篾包裹木杆,再浸桐油、涂生漆、缠葛布,泡一年半、阴干一年半。
想做一支马槊,需用三年光阴。柔而不折,无坚不摧。
而天策军这支“马槊”,在元臻手里操训了何止三年?元臻说要杀穿北边防线,他们便为元臻杀穿北边防线,这么多年了,从未让元臻失望过。
将要接近边军防线时,神弓营取箭搭弓。
进入五十步内,三息之间,神弓营甲士们将手中三支箭矢一一射出。
当箭矢倾泻殆尽后,神弓营在一个十字路口,如洪水分流似的向两侧分开,显露出他们身后的马槊营。
马槊营甲士将两人长的马槊夹于右腋下,又用左手抽出腰间短刀刺入战马臀部,战马驰骋的越发狂躁。
“杀!”
冲锋中。
箭矢如黑雨般覆盖边军,第一支箭矢只在土墙上射出个孔洞,第二支射出第二个孔洞……当第二十支箭矢射穿土墙时,土墙轰然崩塌。
这一次,边军赖以掩护的土屋都被射垮。
马槊营纵马而过,甲士夹着马槊将拒马、边军一并顶开,洪流般的天策军中军将挡在路上的持盾甲士全部冲散,踩成肉泥!
正当附近的披甲步卒想要筑成新的防线时,迂回两侧的神弓营已然调息完毕,再次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握于掌心,速射而出!
这般弓马槊协同的骑兵战术,视边军防线如无物。
边军饿了三天,从午时厮杀到亥时,精疲力尽;天策军中军主力养精蓄锐,矛尖甲韧。
双方就像是一场不平等的屠杀,天策军根本没给边军反应的机会,只一个冲锋便从防线洞穿而过,往北城门驰骋。
元臻看着凋敝的边军防线,神情倨傲道:“若不依靠固原城,固原边军这些残兵败将,哪有资格做我天策军的对手?”
然而就在此时,数十名浑身浴血的边军老卒挡在天策军去路上,只见他们身上藤甲早已千疮百孔,却拄刀而立拦在路中,像条败狗似的喘息着。
元臻远远看去,忽又渐渐收起倨傲神情,面无表情道:“固原边军真是又臭又硬的石头,令人生厌……碾过去。”
待到天策军临近,边军老卒一同提起豁了口的朴刀。
“披甲!执戟!戍边!”
“敌寇!头颅……”
边军给自己鼓气的战吼还没喊完,便被淹没在天策军铁蹄之下。
他们就像是无名的芸芸众生。
历史在此翻过一页,不曾为他们留下一个字迹。
元臻面无表情:“若这些老卒交给我该多好,留在南朝,都浪费了。”
心腹策马上前问道:“大帅,如今去哪?若不然趁势将这固原城拿下,往后一马平川,太原府、咸阳府也指日可待!”
元臻不假思索道:“糊涂,胡钧羡敢引我进城定然还有后手,不要恋战,立刻冲出城去!”
心腹应下:“是……大帅,城外有火光!”
元臻豁然转头,正看见城池外的天空泛起橘红色,仿佛将夜幕烧起来了:“是大营的方向,有人袭营。”
此时中军主力、主将皆不在营中,大营里的辎重、步卒被人趁势屠戮。
心腹快速计算道:“我军斥候分散在方圆二十里,进城前还未有任何消息传回……想在这么短时间刺穿斥候圈子,定然是一支骑兵,一人两马长途奔袭,精锐中的精锐!”
心腹说到此处,顿时面色大变:“大帅,此处怎会出现一支精锐骑兵?不是都在崇礼关吗!”
元臻的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战争是杀人的艺术,也是情报的艺术,有时一条情报就会左右战争的走向。
可养一支精锐骑兵需花费巨訾,还有多年的时间、精力、心血,宁朝凭什么凭空蹦出一支骑兵来?
心腹疑惑道:“是靖王的千岁军吗?”
元臻皱眉:“不是,千岁军还在洛城,寸步未离!”
心腹茫然起来。
元臻像是想到什么:“不好,冲开北门,离开固原!”
天策军快马加鞭赶往北门,可就在他们遥遥看到北城门时,竟发现数十名黑衣汉子正合力推开城门!
汉子们如纤夫般弯腰弓背,将城门豁然洞开,传来了城外的铁蹄声,宏大,壮阔!
元臻心中一沉。
他猛然抬头看去,却见城门楼的墙垛上,正有人一袭青衫立于高处,气定神闲。
青衫书生见元臻抬头看来,在固原巍峨的城楼上,缓缓向他拱手作揖。
请君入瓮,彬彬有礼。
是冯先生。
这位司礼监十二生肖上三位之首,孤身一人站在这城池最高处,郑重又温和,仿佛他从十余年前便开始等待这一刻,所以无比珍惜。
当他弯腰作揖之际,一支黑色骑兵从刚刚敞开的北门杀进来,带面甲、持铁戟,凶焰彪炳!
元臻看到这支骑兵脸上的面甲时,终于动容:“是刘家的虎甲铁骑,他们竟能将刘家六千虎甲铁骑为他们所用!”
那么,先前城里冒出来的披甲步卒,便是偃师大营的象甲卫了。
这都是刘家拿巨訾砸出来,用与京城三大营分庭抗礼的精锐,自洛城事变之后便不知所踪,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可元臻想不通,刘家的虎甲铁骑和象甲卫为何会为宁朝所用?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竟有气魄启用一支叛军?
洛城之局,似乎到此时才让世人得以窥见全貌。
靖王以自己之死化作绵长回响,先坑杀刘家,收归豫州;再灭天策军,为宁朝争得五年喘息之机。
冯先生以身入局七年,不止为灭刘家。平叛当晚,他费尽周折也只为夺走虎甲铁骑兵权。
可这个局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要到何时才结束?
靖王……
陈迹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杀进城来的虎甲铁骑,一时间五味杂陈。因为他知道,他也是这个局里的一环,对方临死前馈赠冰流,却又不知有怎样的图谋?
此时,元臻拨马回走:“神弓营断后、马槊营开路,从西城门出!”
天策军选择避开虎甲铁骑锋芒,不是敌不过,而是不能被困在这里。若陷入鏖战,天策军休矣。
然而元臻刚刚调转方向,却见身后胡钧羡、周游二人策马而来,后面还领着浑身浴血的边军步卒、整装以待的象甲卫!
边军步卒神情疲惫,浑身残破。
有些人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还剩一只眼仍旧死死盯着天策军。有些人侧脸吐出一口血沫,重新攥紧了刀柄。
元臻一怔,而后长叹一声:“碾过去!”
天策军奔腾起来,马槊营重新将马槊夹于腋下。
胡钧羡拔出腰间长剑,以剑身拍击胸前铁甲,怒吼道:“固原边军何在?”
边军步卒全部站直了身子:“在!”
“可有胆寒者?”
“无!”
胡钧羡策马向前冲去:“杀!”
“披甲!执戟!戍边!”
“敌寇!头颅!饮血!”
这是先前老卒未喊完的边军号子,像固原的黄土与石头一样粗粝,沉重。
边军老卒看着汹涌而来的骑兵洪流,提起朴刀不退反进,悍不畏死的与天策军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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