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陛下将世家大族视为隐患,有人将刀子递到他手边,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还有一个原因陈迹没有说出口,但那才是最最关键的。
张拙背负着双手在承天门外站定:“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六万两多吗?多。在户部,它是边军将士十日粮饷,需精打细算;在兵部,是五百门铳炮;在民间,它是八县农民血汗凝结的催命符。但在内帑,它还不算什么。”
张拙乐呵呵笑道:“这件事背后可不止六万两银子,顺天府尹空出来的缺,就值六万两银子。”
陈迹好奇道:“这么直白?”
张拙斜睨他一眼:“你可知当今工部尚书是怎么升上去的?他前年给陛下献了八万两白银的‘万寿金’,没多久就迁升工部尚书。当然,没多少人看得起他就是了,这八万两白银也只能让他坐尚书位置三年过过瘾。”
“再说抄没王家,王重在顺天府尹任上待了九年,又暗中蓄养匪患,这可是头肥羊。解烦卫定要将其敲骨吸髓,便连他王家女眷也要在教坊司里卖个好价钱才是。”
陈迹又问道:“为何方才张大人暗示我止于王家,拿陈家二房开刀岂不是更好?”
张拙没好气道:“陛下眼里又不是只有银子,他还要留着陈家二房掣肘大房呢。这些年陈阁老支持太子,二房便一直暗中讨好福王,早已势同水火。我等要是帮陈阁老除了二房,陈阁老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陈迹若有所思:“那个福王……”
张拙站在承天门外的长安大街上感慨道:“福王是个聪明人啊,起码比太子聪明多了。今晚他但凡做错一件事,都不会有好结果。”
陈迹诚恳道:“愿闻其详。”
张拙捋了捋胡须:“其一,《中庸》有云,至诚如神,他不在陛下面前撒谎便是保命之道。其二,他进宫之前就把福瑞祥铲得干干净净毫不留恋,银子老老实实上交。其三,撒泼打滚自毁形象。这世上哪有失仪的帝王?他不过是表明自己没有争储之心,自绝国储之路罢了。至于太子,狠辣有余,聪慧不足。”
陈迹点点头。
张拙看向他:“你倒是个狠人,陛下都不打算理会陈问仁那蠢货了,你还要赶尽杀绝,你怎么敢向陛下张这个口的。”
陈迹认真道:“张大人,人们通常会喜欢自己帮助过的人,而不是帮助过自己的人。让我欠陛下一个人情,并不是一件坏事。”
张拙朗声大笑:“终于像个京城人了!”
他话锋一转:“只是你这么一闹腾,外城的生意可就赚不到多少银子了。”
陈迹转头看去:“怎么说?”
张拙随口道:“此事若你自己兜得住,那便按照先前的约定,我张家分五成,你分剩下的。可你若是自己兜不住闹到御前来,那就是我张家分九成,你分一成。当然,你应该猜到这银子并不是送到我张家手里的,而是直接送去内库,张家一文钱也不会占。”
陈迹嗯了一声:“我不贪,只要有银子拿便可以。八大胡同加上琉璃厂,就算只分一成也不少。”
张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陈迹:“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被人摘走九成,你也不生气?”
陈迹平静道:“张大人,我要做的事情只靠银子可做不成,得有茂密遮天的大树荫蔽才行……对了,今晚这一箭,不会是陛下派人射的吧?”
张拙失笑:“想什么呢,陛下哪里需要做这种事?他只需要坐在纱幔后的御座上,当一个合格的裁决者,等所有人去寻他评理定夺,权力自然会回到他的手里。小子,所谓帝王心术没那么玄乎,陛下只需永远当好那个高人一等的裁决者,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陈迹恍然。
是了,裁判是不会输的,只需要看别人争个输赢。
张拙拍了拍他肩膀:“走了,明日齐家文会我也会去,到时候再聊吧,如何处置高丽使臣又是个头疼事。”
他走向张家马车,踩着小凳钻进车里,马车沿着长安大街的青砖路缓缓远去,隐没在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楼阁灰瓦之中。
陈迹望着清冷无人的长安大街,搓了搓脸颊走进黑夜。
……
……
百顺胡同,白玉苑中,袍哥与祁公坐在亭台里下着象棋。
祁公看着自己被弃马十三招将死的帅,陷入久久沉思。袍哥则坐在对面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
祁公抬头看向袍哥:“倒是人不可貌相。”
袍哥用小拇指挠了挠头皮,转头看向二刀:“这老登是不是在骂我?”
二刀诚实道:“连夸带骂。”
说话间,一名三山会的汉子跑进来,俯在祁公耳边窃窃私语。
祁公挑起眉毛,而后渐渐变得凝重。
袍哥没等他说话,便笑着起身:“二刀,咱们走,京城有咱们立足之地了!”
祁公沉默片刻:“琉璃厂和八大胡同都可以给你,但你们要教鸳鸯阵做交换。”
袍哥点点头:“成交。”
说罢,袍哥走出亭台。
祁公在他身后好奇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么笃定你那莽撞的东家能全身而退?”
袍哥回头咧嘴笑了笑:“我认识他之前也不怎么信他,但现在轮到你们认识他了。也许你觉得我们莽撞,可我们只是不太熟悉这里而已。”
袍哥往外走去,背对祁公洒脱的挥挥手:
“没关系,我们早晚会熟悉的。”
……
第五卷楔子,完。
第五卷总结
很多书友会疑惑,第五卷的卷名为什么是楔子。
在我的心里,从
毫无疑问,从穿越到固原卷结束,是我定义的第一卷内容,陈迹初来乍到,没有什么诉求,也没有什么牵绊。
在这个部分里,他慢慢熟悉这个世界,摸索着这个世界的道理。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羁绊,有了自己要做的事,
在这个部分里,陈迹与他在穿越前是不太一样的。没有那么主动,因为主动权一直掌握在别人手中。
我先前也说过,我想过要写得爽一点,脑子一扔就是写,什么都不管。
当然,严格来讲我觉得青山也不是一本权谋小说,如果让我定义的话,我会说这可能是一本武侠?
武侠或许不需要那么真实的东西。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写过很爽的了,这本就想写得慢一点,写一写其他的东西。那么陈迹在第一部分里,势必无法掌握主动。
谋略要以信息为基础,一个缺乏信息要素的人,每走一步都是探险。所谓善奕者谋势,不善奕者谋子,连势都没看明白的人,必然怎么做都是错的。在他没看懂势之前,只能借势,借司礼监密谍司的势,借张家的势。
但但但,最关键的还是,陈迹在这一部分认识了很多重要的人。
我说过嘛,这本书最想写的是人。
好了,说第二部分。
第五卷作为第二部分的楔子,介绍了白鲤的现状,介绍了一些关系的递进,介绍了陈迹认识的新人物,还有京城里波谲云诡的局势,算是这一部分的开篇大戏。
毕竟,京城是这一部分的重头戏,花费笔墨让大家认识它也是值得的。
在第二部分里,一些曾经下线的角色会重新登场,陈迹也要有新的生活轨迹,有新的人物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渐渐熟悉这个世界了,他开始明白想要达到某些目的需要做什么,或者是付出哪些……代价。
重新回来的角色,又是敌是友?
我看到大家有在讨论人物关系,但对我来说,我觉得很多角色现在下定论还太早,有些看起来美好的事情可能并不会很美好,有些不美好的事情也许有一天却能救命,而这本书的结局其实早就在
我看到有书友发现的伏笔彩蛋,真的很厉害,看到宝猴就能想起洛城里为世子杀人灭口剥去人脸的不知名凶手。厉害厉害。
但也有些很隐晦的伏笔,我看你们还没猜到,哈哈。
这是我写青山时发现的,写作者的另类快乐。
最后还是想说,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天赋异禀的作者,青山也不能算是一本很成熟的小说,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我也看到很多书友在挑这本书的毛病,也会纠正一些语法,挺好的,说明大家在意这本书。
最后的最后,不和其他作者比较,不和其他作品比较,如果非要比较就是别人写得更好,谢谢大家支持。
再次感谢。
第335章 久违
清晨,鸡未鸣。
陈迹在床榻上睁开眼,他的手在细腻的被褥缎面上抚过,总觉得有些别扭。
床榻外,小满听到声响从小椅子上醒来,她怀里抱着小黑猫试探道:“公子,你醒啦?”
陈迹掀开被子:“小满,今日帮我换一床粗棉被吧。”
小满疑惑:“公子睡着不舒服?这缎面的被子可贵着呢,寻常人家有钱都买不到。”
陈迹自嘲道:“可能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吧,每次手摸着缎面的时候,会挂到缎丝。”
小满恍然:“缎面细腻,一根根都是细丝织的,官贵老爷们手上没茧子不觉得难受,公子手上茧子太多了,所以茧子会挂到缎丝……谁家贵公子手上会有那么多茧子哦,他们都不干粗活的。”
陈迹笑了笑:“我可不是什么贵公子。”
他下床穿好靴子,挽好袖子,去耳房挑了扁担就往外走。陈家小径的青石板路上沾着薄雾,弯弯的扁担压在肩上,清凉的晨风拂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自在。
陈府的小厮与丫鬟都醒了,正忙着为各个院子准备热水与早膳。
有丫鬟迎面而来,见陈迹挑着扁担便微微低头。
小满穿着一身淡绿色襦裙,亦步亦趋的跟在陈迹身后,她见丫鬟们忍笑的神情,低声提醒道:“公子以后还是别挑水了吧,府里的小厮因为这事,都在背后偷偷说您是泥腿子习性呢。”
陈迹无所谓道:“甭理他们,我就喜欢挑水。”
他来到勤政园的井口处,摇着木柄的橹将木桶放入井中。便是这木橹的声音,也沉闷踏实,令人心安。
小满见自己劝不动,便在旁边说起别的事情:“公子今晚要去齐府参加文会呢,您打算穿哪身衣服?我提前给您烫一烫。”
小满所说的烫一烫,便是用长三尺的长柄铜熨斗装好沉香粉,熨烫衣服。这样熨烫出来的衣服不仅平整,还有沉香味道。
陈迹思索片刻:“就穿黑色那件大襟吧。”
小满抱着小黑猫思索道:“要我说,您得尽快去棋盘街良记做几身衣裳。您如今是大人物了,往后文会、酒宴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老穿那两身衣裳哪行。这些京城里的官贵眼尖得很,他们会根据您戴什么玉佩、穿什么衣裳来决定如何对您,若是这一次文会和上一次文会穿的相同,他们便会认为您寒酸,只有那一件衣服撑场面。”
陈迹失声笑道:“我一个小小的羽林军百户,算什么大人物?他们想瞧不起便瞧不起吧。你忘了我说过的吗,咱们得攒钱,攒好多好多钱。”
小满站在井边瞪大了眼睛:“公子,您不是刚拿下八大胡同和琉璃厂吗,每个月能收好多平安钱呢,那里可是外城最繁华的去处,别处都没那繁华。”
陈迹耐心解释道:“每个月应能收上来一万多两银子,可这些银子得分给张家九成,剩下的一千多两还得养些人手。想把持住外城的生意,没人手可不行。”
小满沮丧道:“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陈迹摇着木橹,将水桶提起,笑着说道:“并不是白忙活,小满,有人就能有银子,有得是办法。”
小满若有所思:“公子做生意的方式和姨娘不太一样。”
陈迹好奇道:“怎么不一样?”
小满想了想:“姨娘是靠精打细算,您是靠抢。”
陈迹一怔,继而笑起来:“精打细算哪有抢银子来得快。”
小满低声嘀咕道:“反正您记得下午早点从衙门回来,起码换身周正些的衣裳。公子,今晚齐家文会可没那么简单,定与您婚事有关。”
陈迹停下手里的动作:“哦?”
小满神神秘秘道:“我听府里小厮说,夫人这些天往齐家去了好几趟,齐家二房的大爷齐贤书也来过咱们陈府,应该与您婚事有关。今晚文会,齐阁老怕是想让齐家女子躲在暗处看看您,大户人家都是这个路数。”
陈迹嗯了一声。
小满忧心忡忡道:“我先前去找端午姐姐打听过,齐家如今有三名女子待字闺中,当中两名嫡女,一个叫齐昭宁,一个叫齐昭云,还有一名庶女叫齐真珠,也不知道齐家想将哪个女子许配给您。若说门第身世的话,应该是那个齐真珠,可您若是过继到大房……”
说到此处,小满偷偷打量着陈迹的神色:“那肯定就是许您嫡女了。”
陈迹沉默不语,专注摇橹打水。
小满继续说道:“我都给您打听好了,那齐昭云据说有个心上人,是南方来的文人士子,名叫黄阙。那个齐昭宁平日里得理不饶人,是京中最最刁蛮的官贵小姐,气走了齐家好几任私塾先生。”
陈迹笑着说道:“这么厉害?”
小满哼了一声:“厉害什么啊,京中最厉害的女子是二姐,我前几天才知道二姐以前还有个绰号,大家都管她叫胭脂虎来着。”
“胭脂虎?”陈迹意外。
“嗯,”小满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都说二姐难惹,看遍国子监三万卷藏书,除了女诫不看,其余全看,是个女翰林。嘉宁二十六年徐府文会辩经,她以中庸注疏将对手辩得哑口无言,输的人得吞下三勺纸灰。二姐当时说这叫‘食古化今’,帮那些文人士子长长脑子。”
陈迹瞠目结舌:“这么凶?”
小满笑得更开心了:“一开始文人士子还愿意邀她参加文会,后来都不敢递请柬了……也不知后面怎么变了,性子柔顺了些。”
陈迹弯腰挑起扁担往回走去,小满小心翼翼试探道:“公子,您打算拒绝齐家亲事吗?恐怕由不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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