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下意识提醒道:“小心!”
陆氏面色不变沉静如山。
“死!”廖忠卷着黑烟朝陆氏笼罩下去。
下一刻,陆氏双手画八卦阴阳,猛然向下一压,双掌印在迎面而来的黑烟上。一股沛然无形之力自双掌催发,竟将无形的黑烟生生从半空压回院中。
廖忠难以置信。
远处有解烦卫袭来,他们刚到巷子口便看见房顶上的陆氏,摘下腰间手弩便射。
陆氏没有理会弩箭,追着廖忠杀回院中。
她轻飘飘的落在黑烟旁,脚下画阴阳鱼图,绕黑烟游走。
步如趟泥,腰似轴转,掌走螺旋,身如游龙。
她每走一步便对黑烟崩出一掌,噹的一声,手掌与黑烟相接时宛如洪钟作响。
当手掌与黑烟碰撞的刹那,陆氏手掌外缘再次有八卦阴阳鱼图迸现,又寂灭。
寂灭前,陈迹看见那八卦上的巽卦亮如星辰。
他又看向陆氏脚步,似是每一步所踏的方位,对应着不同的卦象,北为乾,南为坤游走时仿佛星河斗转!
……
……
陆氏掌风极快,以至于时间在她面前,仿佛慢了下来。
她带着巽卦的一掌印在黑烟上,黑烟里传出廖忠的怒吼。
巽为风,风雷益,天雷无妄。
一掌之后,黑烟中竟有廖忠虚影倒飞而出,那飞出的虚影不似廖忠本人,浑身灰黑。
陆氏又在黑烟上击出第二掌。
手掌外缘再次有八卦阴阳鱼图隐现,离卦璀璨。
离为火,火山旅,天火同人。
一掌之后,黑烟中竟又有廖忠虚影倒飞而出,飞出的虚影面色惨白,神情委顿。
第三掌。
震为雷,雷水解,泽风大过!
这一掌之后,黑烟中又飞出一道虚影,面目狰狞可怖。
陆氏每击出一掌,手掌与黑烟相撞,便有八卦阴阳鱼图在碰撞处若隐若现,每击出一掌,黑烟里便发出廖忠一声哀嚎。
一弹指之间,六掌尽出,廖忠六个虚影飞去六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陆氏这六掌,竟将廖忠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六魄崩出体外,独留三魂一魄在黑烟里。
扑通一声廖忠身子从黑烟里落下,重重摔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陈迹面露惊异凑上前并指为剑试探呼吸。
还有气。
陆氏喘着粗气:“六魄已散,三魂与臭肺还在,死不了。日落后六魄归体,他自会醒来,不耽误审讯。快走,解烦卫和密谍找来了。”
第419章 买定离手
廖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堂堂寻道境行官,竟被六掌打得魂飞魄散。
陈迹看向陆氏,他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方才那六掌也有诸多不易:“凭姨还好?”
陆氏低声道:“没事,快走。”
“好,”陈迹弯腰提起廖忠的腰带,像是提着一只破麻袋走出院门。
可他才刚刚踏出门槛,便立刻仰身后撤。
咄的一声。
一支弩箭贴着他的鼻尖飞驰而过,钉在他身侧的木门框上,弩箭的尾杆颤抖嗡鸣不止。
解烦卫杀过来了!
小巷左右,解烦卫身披蓑衣,右手按着腰刀,左手举着手弩扣动机括,弩箭交织而过。
小巷对面,也有解烦卫爬上屋顶,对陈迹迎头射箭。
陈迹提着廖忠急促退入院中,退后时还不忘用脚将院门踢上。
只听咄咄咄咄十数声,解烦卫的弩箭几乎将院门射烂。
出不去了。
陈迹前后打量。
身后是火海,身前是解烦卫,往哪走?
火海的热浪扑面而来,烫得人面皮发胀。
院子外的解烦卫没有急于强攻,他们知道,只要火势继续蔓延,陈迹迟早得杀出来。先前陆氏对付廖忠的法子,如今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
陈迹手提廖忠,靠着门板低头思索……用剑种吗?似乎也只能用剑种杀出去了。
被那位武庙山长陆阳得知自己的传承得死,现在不用一样会死。
可就算杀出这条巷子,还会有更多的解烦卫和密谍包围过来。
陈迹看向陆氏:“凭姨,我有长鲸的线索。”
陆氏黑纱下的瞳孔骤缩:“什么线索?”
陈迹急促道:“长鲸此人为景朝军情司司曹。其最早在金陵一代做事,后前往洛城勾连刘家谋逆。此人蛰伏于司礼监内,尚不知是解烦卫还是密谍司的人物,位高权重,可随意翻看证物名录与卷宗。如今此人来了京城,能在一天之内得知仁寿宫廷议之事,符合这些线索的人并不多,找到符合的人,也就找到长鲸了。”
火光翻涌间,陈迹感受到火海的热浪将自己头发烫得卷曲。
他用极快的语速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陆氏,仿佛生怕说慢点就说不完了。
长鲸。
不知不觉中,陈迹已与这位长鲸打过许多交道,对方好像不重要,又好像很重要,永远游离于所有人视线之外,从不露面。
陈迹以前并不关心长鲸到底是谁,也从未花力气把对方找出来。
但现在他要帮凭姨将此人找出来,这是他答应过的。
可陆氏此时似乎没那么关心长鲸了,反而凝声问道:“早先不说,现在才说,你是担心自己没法活着出去,怕自己把秘密带进坟墓里?”
陈迹纠正道:“未必有墓。”
陆氏平静道:“并不好笑。”
陈迹深深吸了口气:“凭姨,你走吧。”
陆氏黑纱后的眼神意味不明:“我走?”
陈迹郑重道:“待会儿我会想办法杀出去,出去之后你往东,我往西……”
陆氏打断道:“你想办法杀出去?你能想什么办法杀出去?”
陈迹诚恳道:“凭姨,别的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我能杀出去即可。你已经帮我够多,我也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没必要再继续帮我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陆氏冷笑:“我不帮你谁帮你?我是……”
可就在此时,院子外忽然响起急促又凄厉的铜哨声。
这一次铜哨吹的不再是喜鹊的叫声,而是鹰隼的长鸣:危险人物!
小心!
小心!
小心!
下一刻,院子西边传来解烦卫的惊呼声,也不知是谁杀了过来,搅乱了解烦卫的阵脚。
又两息过后,连院子对面的屋顶也传来痛呼声,还有尸体从瓦片上滚落地面的声响。
来了两个人。
谁?
这么多解烦卫在,谁敢冒着谋逆的罪名前来搅局?
陈迹与陆氏相视一眼,陆氏拆下门板:“我掩护你,往西边走!”
她举着门板骤然前冲,用木板将门外的解烦卫顶得倒飞出去,撞在小巷的砖墙上。
陆氏举着门板面朝东边,解烦卫的弩箭像是下雨似的泼洒在门板上。
陈迹提着廖忠往西边杀去,两人背对背快速向嘈杂厮杀声处靠近。
他的目光穿过巷子、穿过层层叠叠的蓑衣与斗笠,却只能看见人影晃动,依旧看不清来人是谁。
此时,一名解烦卫当先挥刀劈下,陈迹右手举刀隔挡,却发现对方刀势一变,竟朝他左手提着的廖忠砍去……这是来灭口的!
陈迹向后小撤一步,解烦卫的刀堪堪从廖忠头皮割过,再少一寸便要血溅当场。这一刀劈散了廖忠的头发,花白的头发顿时散落下来。
趁对方用力将竭时,陈迹手中短刀脱手而出,钉在解烦卫的面门上,劈开了对方的斗笠。
解烦卫缓缓向后倒去,身子刚刚仰起,陈迹已上前一步重新拔出短刀。
一名解烦卫百户在人群中高声道:“要犯陈迹,束手就擒还能给你留条活路,若再抵抗,格杀勿论!”
火海映得陈迹脸上有火光涌动,卷动着磅礴又野蛮的生命力。
他的命不是谁给的,是他自己争来的。
陈迹转动手中短刀,从正持转为反手。
以发力看,正持乃刀技正途,便于刺击,反手便于割划。
然而反手的真正目的绝非割划,而是藏刀。刀刃藏于小臂之后,如毒蝎藏钩,是最搏命的刀法。
陈迹欺身朝巷子外杀去,与解烦卫始终不到半步之遥,解烦卫甚至能清楚看到他每一根眉毛,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解烦卫手中长刀在这个距离毫无施展空间,他用左手去推陈迹想要拉开距离,可也只能看着短刀从自己腋下、脖颈割过,血流如注,喷洒在陈迹身上、脸上。
杀了一人之后,陈迹从对方怀里钻出来,再撞进下一人怀里。被近身的解烦卫想要挥刀阻拦,可陈迹已先其一步,反手一刀从对方手筋上割过。
陈迹一直在心里提防着吴玄戈,可吴玄戈似乎不在其中。
没了吴玄戈,没了结阵的空间,没了头顶弓弩手策应,先天境界的行官在解烦卫中再无对手。
巷子尽头的喊杀声还在继续,陈迹往外杀,有人往里杀,明明解烦卫人更多,可两人却像是围攻着解烦卫,解烦卫渐渐被挤压得密不透风。
陈迹杀红了眼,一路往前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割了多少刀,正当他要用短刀割开面前之人脖颈时,刀刃却停在对方脖颈前。
女人。
女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拍着胸口娇笑道:“陈大人好快的刀,吓死个人了。”
只一开口,陈迹便听出皎兔的声音,他皱眉看向对方:“怎么是你?我现在可是海捕文书上的人,你就不怕受牵连?”
巷子里满地的尸体,皎兔就在这血泊之中,旁若无人的转了一圈:“所以我是蒙面来的呀,陈大人,你没看出来吗,我还换了衣裳和发髻!”
“多谢相助,”陈迹要冲出巷子,皎兔却用手撑住砖墙,拦住去路。
她笑着说道:“奴家一片赤诚救人之心你若败在别人手里,可别把奴家供出来。”
陈迹深深吸了口气:“放心,绝不会将你供出来。”
可此话说完,皎兔依旧拦在去路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匕首。
陈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陆氏还在苦苦抵挡解烦卫。
他对皎兔凝声问道:“大人想要什么?”
皎兔压低了声音笑意盈盈说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陈大人,这次功劳太大了,你一个人只怕吃不下。陈大人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若是活着回到京城,提携一下我可好?”
陈迹认真道:“一定。”
然而皎兔还是没有让开。
陈迹挑挑眉毛:“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皎兔又转了一圈:“我这夜行衣上暗绣着缠枝莲呢,尺寸也是贴身裁剪的,你还没回答我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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