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第353章

  陈迹愕然:“好看!”

  “陈大人比云羊有眼光呢!”皎兔终于让开身形,笑意盈盈道:“陈大人快逃吧,奴家只能帮你挡些虾兵蟹将,其他的奴家可不管哟。外面有三匹战马,回京城记得把马钱给我,一匹三百两银子!”

  “凭姨,我们走,”陈迹从皎兔身边快速走过,拉着巷子口的战马缰绳,将廖忠搁在马背上,自己则骑上另一匹战马。

  陆氏骤然将手中门板抛起一尺,双手奋力在门板上一按,门板彻底碎裂。无形的力道卷着木刺与木板上的箭矢倒飞出去,打得巷子里的解烦卫人仰马翻。

  陆氏转身便走,经过皎兔身边时,她冷冷的看了皎兔一眼,锐利的眼神隔着黑纱都使皎兔心神一凛,背后汗毛竦立!

  只是,陆氏没有理会她,翻身上马:“去东门。”

  皎兔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房顶喊道:“下来干活了!”

  云羊一身黑衣蒙面,从房顶杀入巷子收拾残局,一男一女两人手持匕首,杀人干脆利落。

  “喂,杀这么多人,会不会出大事?”云羊好奇问道,说话间,他手中匕首刺穿一名解烦卫下颌。

  两人杀人时闲庭信步,技巧精妙、直接、果断,解烦卫没有一合之敌。

  皎兔踩着血泊与尸体穿过小巷:“放心,都是背叛了内相大人的人,杀完也没事。”

  待小巷里安静下来,云羊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那小子怎么说?”

  皎兔平静道:“他答应了。”

  云羊伸了个懒腰:“万一这小子言而无信怎么办?”

  皎兔瞥他一眼:“这小子是什么人你我早就清楚了,如今我信他,比信你还多些。”

  云羊瞪大眼睛:“你信他不信我?”

  皎兔漫不经心道:“我为何要信你?给我个理由。”

  云羊张嘴欲言又止。

  皎兔冷笑一声:“闭嘴吧,干活了。把北边过来的密谍也拦住,玄蛇这次为了上位站错了队,他以为吴秀得势……”

  云羊好奇道:“如今陛下确实更看重吴秀,你我要不要……”

  皎兔斜眼看他:“你也想死?”

  云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随便说说而已。”

  “走了。”

  云羊不愿动:“你方才已经帮过他了,现在就算不帮也不碍事,反正他又看不见。而且他未必能活着回去,这次想杀他的人太多,你我可拦不住。”

  皎兔漫不经心道:“可他若是真回去了,你我就能重回生肖之位。金猪那小子精明,他已经买定离手了,要赔一起赔。”

第420章 江湖

  陈迹回头。

  战马飞驰,火海已在身后。

  他仿佛回到了洛城的夜里,踩着云羊双手搭成的梯子翻过院墙,跟着一群密谍被刘家人追得亡命奔逃。

  从此成了江湖里的不归客。

  陈迹策马飞驰,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廖忠被绳索牢牢捆在马背上不省人事。

  陆氏伏在马背上,风时不时掀动她帷帽的黑纱,露出横贯在鼻梁上的伤疤。

  陈迹回头打量身后,见没有解烦卫追来,忍不住对陆氏说道:“抱歉,拖累您一起被追杀了。”

  陆氏头也不转的回应道:“无妨,好几年没被人追杀过了,还有些新奇。”

  陈迹沉默片刻:“为何帮我?”

  他已经将长鲸的线索给了这位凭姨,彼此也才结识一天而已,对方本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对方没有。

  陆氏斜睨他一眼:“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迹不自觉的笑了笑。

  江湖。

  这两个字好像天生就很浪漫,可以用它来解释许多突如其来的爱,遮掩许多无缘无故的恨。

  陈迹好奇问道:“凭姨,什么是江湖?”

  陆氏似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若无其事问道:“方才那位是密谍司十二生肖皎兔?”

  陈迹策马飞驰间,回答道:“是她。”

  “屋顶另一人应是云羊,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陆氏皱眉问道:“你为何与阉党扯上干系?”

  陈迹陷入回忆。

  是啊,自己为什么和阉党扯上关系了呢?

  他笑着回答:“为了活着。”

  陆氏微微一怔,她看着陈迹身前浑身是血,几乎要将灰色的衣衫染成黑色。

  她沉默片刻:“与阉党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从无念山里出来的人,从无良善之辈。尤其是十二生肖……”

  这一次,陈迹认真反驳道:“凭姨,十二生肖里也有好人。”

  陆氏错愕,这还是陈迹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反驳她……却不知陈迹所说的好人,指的是谁?

  此时,两人已遥遥看见东城门,可城楼上的卫所守城兵见两人驰骋而来,竟立刻推动铰链,关门落闸。

  城门轰隆隆关上,内里的铁闸门也一并落下。

  昌平县城乃京畿之地的北方屏障之一,城门极为坚固,只要落下便不可能硬闯,炮都未必能轰开。

  城门洞里十余名密谍纷纷上马,抽出腰后悬着的手弩迎面而来。亦有人拿出铜哨奋力吹响。

  喜鹊,两声:包围!

  “吁!”

  陆氏与陈迹齐齐勒紧缰绳,这条路出不去了。

  她左右打量街道,而后拨转马头,钻进北边的一条小巷:“这边。”

  小巷里有百姓搭起的晾衣竹杆,陆氏伏低了身子避开竹竿上的衣衫,还不忘回头提醒陈迹:“别想着一个人引开追兵,今天一定给你送出城去!”

  陈迹沉默不语。

  两人刚往北驰骋百丈,却听北方也响起迎面而来的马蹄声。

  他们还没看见人影,便已听见马蹄声隔着白墙灰瓦,沉闷有力如鼓。

  陆氏再次拨马往东:“这边!”

  陈迹刚打算拨马往西,牵着廖忠引开追兵。

  陆氏怒声道:“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过来!”

  陈迹悻悻拨马跟上。

  两人再往东跑出几条街,东边竟也传来滚滚马蹄声。

  陆氏勒着缰绳,纵马在长街上打转,她仔细分辨着周遭的马蹄声,原地转了三四圈也没能找到出路。

  四面埋伏,更远方还有铜哨声此起彼伏。

  陆氏攥紧了缰绳,沉声道:“我等会儿帮你从南边撕开一条缺口,你带着廖忠往南走别回头。”

  陈迹漫不经心道:“那您呢?”

  陆氏沉默两息:“你走了,我自有办法脱身,这昌平县里还有一条矿道,可逃出城去。”

  陈迹咧嘴笑道:“那咱们为何不一起去走这条矿道?”

  陆氏哑然。

  此时,十余名密谍追来,隔空扣动手弩机括。

  十余支箭射向陈迹,余下一支冷不丁的射向廖忠。

  这些密谍目的极其明确,就算杀不掉陈迹,杀廖忠也一样,只要廖忠死了便死无对证。

  决不能让廖忠回京受审。

  千钧一发之际,陈迹纵身跃至廖忠所在的马上,为其一脚踢开冷箭,他自己的战马却被射成了靶子,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怎么办?

  陈迹斑纹里的剑种蠢蠢欲动。

  忽然间,南边另一条街上传来一声呼啸,宛如山匪下山打围子的呼喊声:“挂花了吗?”

  陆氏一怔,这是来人问她受伤了没有。

  她一边躲避弩箭,一边隔着一条街怒声回应:“松人!不然拔了香头子!”

  邻街有人哈哈大笑:“哪能呢,翻江倒海!”

  陆氏让来人快滚,否则恩断义绝、不再往来,可对方浑不在意,要干一票大的!

  陆氏眼见劝不走来人,当即不再纠结,对陈迹高声呼喊道:“跟我来!”

  她拨马钻进小巷,往南边与援兵汇合。

  密谍的弩箭追着两人的身影交织,陈迹手中刀光一泼,卷着箭矢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两人一前一后刚钻出小巷,正看见两名戴着斗笠的蒙面灰衣人与密谍厮杀在一处。

  其中一名身材纤瘦的灰衣人弃掉战马,合身扑向密谍。

  密谍抽刀欲砍,可这灰衣人在空中竟再次凭空拔高身形,宛如踩了一个无形的梯子,生生旱地拔葱,纵身跃过密谍的头顶,轻飘飘落在密谍的背后。

  仿佛两人同乘一马,毫无违和。

  灰衣人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密谍的肩膀:“兄弟,在你身后呢!”

  密谍想要反手向后刺去,可灰衣人手中一柄巴掌长的钩子刀在他脖颈上一抹,鲜血喷溅。

  这钩子刀像是一枚月牙,在灰衣人手里转得飞起。

  密谍们心中一凛,抬起手弩朝灰衣人射去。

  可他们眼睛一花,弩箭射至时,尽数钉在被割喉的密谍身上,先前的灰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倒吊在马腹上,指着密谍们哈哈大笑:“爷爷在这呢!”

  此人身法精妙得像只长臂猿猴!

  密谍们再次扣动机括,灰影一闪身竟又坐回马背:“再来!再来!”

  还没等密谍们第三次扣动机括,却见前方又一名灰衣人奔腾而来,他腋下夹着一杆一丈六尺长的马槊,疾驰冲入密谍战阵之中!

  首当其冲的密谍来不及反应,被迎面而来的马槊硬生生挑起,来人手臂一抖将密谍尸体甩出去砸得另一边密谍人仰马翻。

  槊乃骑兵冲锋第一利器,非武勇者不可用。

  善战者未必能使槊使槊者定然善战。

  密谍急呼:“寻道境!莫与之力敌!”

  密谍们想要策马避开,可长街只有两车宽,一丈六尺长的马槊哪是他们想避就能避的?

  马槊横扫过去,如一条钢鞭抽打在密谍身上,立时将面前密谍尽数扫下马去。

  短短几息,两人竟将十余名密谍杀得丢盔弃甲。

  手提马槊的汉子对陆氏招手:“走这边!”

  两人在密谍中硬生生撕开一条缺口,引着陆氏与陈迹继续往南穿街过巷,四人身后跟着不知多少密谍,宛如一条黑色巨蟒。

  经过一条小巷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马匹踏入小巷的瞬间,马蹄踩在地面,溅起地上积着的酒水,仿佛踩碎了一面薄薄的玻璃镜。

  酒水被瞬间挤压、撕裂,驯服的水面猛地炸开。

  水面剧烈晃动着,倒影中的灰瓦、窄巷、人马瞬间扭曲、破碎。

  当四人冲出小巷后,手持马槊之人从怀里取出一支火寸条,吹开里面的火星,随手丢去身后。

  轰然一声,大火卷着浓烈的烧刀子,将身后追来的密谍吞噬。

  痛呼声中,密谍纷纷后退,奋力扑灭了身上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