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爬犁上,有的装着弹药箱,有的装着诸如反坦克枪、各式机枪,还有的,干脆装着几个装满了粮食的麻袋,又或者200升容量的油桶,乃至电台和发电机之类的东西。
“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达维德一边吆喝着卫燃身后的那匹军马动起来一边说道。
“我更想知道阿廖沙和老爹的状况,希望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弗拉斯一边灭掉篝火一边说道,“他们看到我们带回来这么多物资肯定非常开心,对吧?维克多大哥?”
“啊...对!”卫燃用力点了点头,“肯定很开心。”
“弗拉斯同志,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刚刚正在吹口琴的女兵凑上来问道。
“很快了,季莉娅同志。”弗拉斯立刻答道,“天亮之前我们肯定能赶到营地。”
“那就好”那个名叫季莉娅的女兵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哼唱着那首搭枪卡,走向了远处的另一辆爬犁车。
“季莉娅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对吧?弗拉斯?”负责牵马的达维德带着笑意问道。
“当然”
弗拉斯回应了一声,转而略显紧张的问道,“达维德,你也喜欢她?”
“季莉娅就像个天使一样,谁不喜欢她呢?”达维德摊了摊手,“不过放心吧,我可不是你的竞争者,快走吧。”
闻言,弗拉斯暗暗松了口气,点燃一盏小的可怜的油灯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在那唯一的一盏煤油灯的引导下忙着赶路,卫燃也在和达维德的闲聊中旁敲侧击的了解到,当初分开之后,达维德和弗拉斯以及卫燃,“三人”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终于走出了森林并且顺利的找到了安全的大后方,并且凭借季诺维政委的介绍信,成功联系了上了苏维埃政府并且申请到了一大批物资和人员补充。
眼下,他们便是在把物资往回运的途中,他还了解到,他们甚至申请来了一个小型的战地医院,而那个名叫季莉娅的女兵,便是这战地医院的医生之一,同时也是帮卫燃保住了那条胳膊的人。
获取了最关键的信息,卫燃取出了纳甘转轮手枪检查了一番。可惜,这支枪的弹巢了只剩下了最后一发子弹。想来,那支反坦克枪大概率也处于缺少弹药的状态。
除了交谈得知的信息,他还注意道,这一并跟着赶路的,足有差不多20辆马拉爬犁,人数更是能有三四十号之多。
毫无疑问,这些人一旦加入了季诺维他们的游击队,至少后勤保障和这个冬天都不会再有太大的麻烦。
另一方面,他也注意到,这些准备加入游击队的男男女女,精神状态明显都还不错,言语间也满是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的期待——他们甚至在畅想该怎么去战斗了。
然而,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随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随着清晨的雾气被阳光驱散。
当卫燃都开始对周围的环境似曾相识的时候,所有人却都闻到了根本无法忽略的尸臭味。
相互对视了一眼,卫燃和达维德加快脚步追上了已经通过熄灭油灯示意所有人停下脚步的弗拉斯。
“情况有些不对”
弗拉斯见二人过来,放下刚刚举着的望远镜低声说道,“我们都到这里了都没有被发现,还有,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了”戴维德说着,已经取下了原本背着的冲锋枪并且顶上了子弹。
“是尸臭味”卫燃低声提醒道,“小心点,说不定有陷阱。”
“我过去看看”弗拉斯这话刚说出口,卫燃却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
见状,弗拉斯看着达维德指了指身后,然后也追着卫燃跟了上去。
一路往前走,当二人看到那座云母矿洞的洞口时,却不由的愣住了。
此时,这洞口已经因为坍塌被彻底掩埋,周围也满是被航弹炸过之后发生了火灾的痕迹,除此之外,在其中一颗被烧的只剩下主干的松树上,却还吊着不少衣着完整的尸体!
“是塔拉斯排长!”
弗拉斯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具缺失了双臂的尸体的身份,然而,还不等他跑出去,却被卫燃一把拽住了腰带。
“别过去”
卫燃说着,拽着对方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脱下了斗篷用力扇动着,一点点吹散了地表荒草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如此一边扇风一边往前走,当他们二人再次回到那颗焦黑的树干边的时候,卫燃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蹲下来指着一根原本隐藏在灰烬下的绊发线说道,“看那里”。
其实不用他指,弗拉斯便脸色惨白的咽了口唾沫,他已经认出来,那是一颗S型跳雷!
“看来他们出事了”
卫燃再次拉着对方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到之前我们的营地才行。”
“他们...”
“就算我们能成功排除所有的地雷”
卫燃看着那些尸体提醒道,“只要我们安葬了他们,也会被德国人注意到的,他们说不定会定期来这里检查呢。”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弗拉斯攥着拳头咬着牙悲痛的问道。
无力的叹了口气,卫燃看着对方,咬咬牙建议道,“还是先去找阿廖沙吧,说不定他还活着,我们要先安顿好带过来的人才行,等我们在这片森林里重新站稳脚跟,再来安葬他们吧。”
“对,阿廖沙,对,阿廖沙!”
弗拉斯拍了拍脑门儿,转身就往回跑,招呼着那些等候的人以及达维德,心急火燎的就要绕过这片焦土。
“发生什么了?”达维德等卫燃也回来之后,凑上来低声问道。
“矿洞附近被轰炸了”
卫燃叹了口气解释道,“塔拉斯排长和另外几个人的尸体被当作了雷区的诱饵,我们现在要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去之前的营地,看看阿廖沙还活着没有。”
达维德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后却陷入了沉默。而那些跟着他们一起赶到这里的人虽然面面相觑意识到了不妙,但却难得的保持了安静,只有两个看着三十多岁穿着苏军制服的男人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弗拉斯询问着什么。
接下来整整一天半的时间,这三四十号人和20多辆马拉爬犁仅仅只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全都放在了赶路上面,这才在第二天的傍晚,看到了那颗横躺的枯树和树杈上晾晒的一条条肉干和一具马骨,以及树根位置那个窝棚的烟囱里冒出了烟雾。
一番匆匆的观察,弗拉斯和达维德以及卫燃三人一起跑了过去,打开了虚掩的木板门,随后便看到,在这窝棚的壁炉边,蓬头垢面的阿廖沙正用一顶德军钢盔熬煮着什么,在他身后铺开的毯子上,还躺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
“当啷!”
在看到卫燃三人的时候,阿廖沙手里的木头勺子滑落在了那顶当锅来用的钢盔了,他那张烟熏火燎满是污垢的脸上,也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冲出了两道痕迹。
“你们,你们回来了?”
阿廖沙涕泪横流的看着挤在门口的三人,“塔拉斯排长他们被包围了,我只救出了季诺维政委,他...他...”
不等阿廖沙说完,卫燃三人也钻进了窝棚,一边安慰着阿廖沙,一边帮他和季诺维检查着身体。
万幸,阿廖沙伤的并不算重,他只是一只脚的脚踝脱臼了而已。可躺在他身后的季诺维,他...他却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弥漫着腐臭的...尸体。
第1295章 森林里的凯歌
“阿廖沙,到底发生什么了?”
干燥且弥漫着尸臭味和马肉汤的腥臭味的窝棚里,弗拉斯按着阿廖沙的肩膀问道。
“死了,都死了。”阿廖沙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说道,“都被炸死了,全都被炸死了。”
“到底...”
“放过他吧”
卫燃拦住了准备继续追问的达维德,“帮我按住他,我试试看能不能先把他的脚踝治好。”
闻言弗拉斯和达维德立刻帮忙按住了痛哭流涕的阿廖沙,卫燃则解开了阿廖沙的绑腿,又艰难的脱掉了他脚上那双从德国人身上缴获来的靴子。
轻轻按了按他肿胀的脚踝,卫燃伸手找了找感觉,万幸,他虽然被剥夺了医疗技能,但那推拿正骨的手艺似乎并不在列,他仍旧清楚的知道该怎么发力,把脱臼的关节推回原位。
“别让他咬到舌头”
卫燃提醒了一句,达维德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双手套对折塞进了阿廖沙的嘴里。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关节扣合声,刚刚被堵住了嘴巴的阿廖沙立刻瞪圆了眼睛。
试着帮对方活动了一下踝关节,卫燃开口说道,“注意别让他的脚用力,先带着他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另外...把季诺维政委安葬了吧...”
闻言,达维德赶紧抽出阿廖沙嘴巴里的手套,搀扶着他暂时里开了这个窝棚,而弗拉斯则用季诺维身下的毯子将其包裹起来,横抱着也送出了窝棚,径直走向了当初他挖掘机枪掩体时还挖出了茯苓块的那个小山坡。
仍旧弥漫着臭味的窝棚里,卫燃给那篝火堆添了些木柴,又在木柴堆里挑挑拣拣的找出几块木头,用斧子劈砍成了合用的夹板,随后又脱掉了自己的套头衫,将其撕成布条把这些夹板仔细的缠好。
他这边忙完的时候,弗拉斯已经独自埋葬了季诺维政委,此时正在一顶临时搭好的医用帐篷里,和达维德一起给刚刚剪了头发刮了胡子的阿廖沙擦洗着身体呢。
等他们帮着阿廖沙换上带来的厚实棉衣,卫燃也找了上来,在那个名叫季莉娅的女医生好奇的注视下,给阿廖沙的脚踝打上了夹板。
“维克多,你的相机还在吗?”弗拉斯看着发呆的阿廖沙突兀的开口问道。
“还在,怎么了?”
“给大家都拍一张照片吧!”弗拉斯认真的说道,“就像当初我们在那挺重机枪旁边拍照那样,然后我们再拍一张合影。”
“看来你做出决定了?”卫燃说话间,已经取下了仍旧背在肩上的那个德军背包,借着它的遮掩取出了那台禄来相机。
“刚刚我和达维德商量过了”
弗拉斯和达维德对视了一眼,郑重的说道,“我们想留下来战斗,我们有足够的武器弹药,有足够的药品,我们要借助这片森林,继续打击外面的那些法吸丝侵略者。”
“那就...”卫燃深吸了口气,“那就给大家拍张照片吧!”
很快,要拍照的消息便被传了出去,那些因为来晚了而自责的人,也知道了弗拉斯和达维德二人的决定。
略显仓促的准备之后,那个粗大的树桩上被摆上了几支反坦克枪充当背景,所有人都排着队站在树桩的边上,让卫燃给他们拍下一张单人照,并且被达维德详细的记下了他们的通信地址。
最后,当所有人,包含阿廖沙在内的所有人在横躺的枯树前排好三排的时候,卫燃也在按下快门的同时,再次被浓烈的白光笼罩。
在他安静的等待中,这白光最终渐渐消退,他也回到了戈洛尼德岛那个废弃的工厂车间里,回到了那辆卡车货斗上放着的那件巨大的滴胶作品旁边。
“所以,这里面的是叶列梅吗?”
卫燃怔怔的看着被树脂包裹的那具破碎的白骨,随后用力喘了口气,看向了那金属本子上出现的字迹。
森林里的凯歌
游击队**亚政委、游击队员萨沙、叶列梅,1941年10月3日,于伏击德军车队负伤牺牲。
1943年7月,追授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1944年9月,追授保卫莫斯科奖章。
游击队员多费罗,1941年10月3日,于伏击德军车队负伤。5日,打通大后方通道时,独自引走敌兵,7日,遭围捕俘虏,8日,假意投降挟持敌上尉一名,后引爆手榴弹同归于尽。
1943年7月,追授多费罗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1944年9月,追授保卫莫斯科奖章。
塔拉斯及季诺维所率游击队,原第50集团军警卫排,维亚济马战役后撤入布良斯克森林开展游击战斗。
1941年10月5日,经游击队员阿廖沙提醒,炸毁矿洞口并暂时转移,次日原云母矿洞即被发现,遭炮击焚毁。
19日,该游击队与敌巡逻队遭遇,因寡不敌众近乎遭全歼,仅游击队员阿廖沙及季诺维政委因逃出。其余成员尸体送回原大本营充当雷区诱饵。
26日,季诺维政委重伤牺牲,次日,游击队员阿廖沙精神崩溃。
11月24日,经游击队员弗拉斯及达维德等人努力,塔拉斯等游击队员尸体合葬于云母矿洞附近。
1943年7月,追授该游击队集体一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1944年9月,追授集体保卫莫斯科奖章。
游击队员弗拉斯、达维德,1941年10月4日,执行打通后方物资通道任务。
10月21日成功穿越原始森林建立联系,并于次日率队及物资原路返回支援。
11月6日汇合游击队员阿廖沙,并于当日决定继续展开游击运动。
1942年6月,达维德因踩中地雷牺牲。
1943年2月,弗拉斯与偷袭敌运输队战斗中遭狙杀牺牲,生前与战地医院医生季莉娅遗有一子,取名多费罗(卒于1988年冬)。
1943年7月,追授二人一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二级卫国战争勋章,1944年9月,追授保卫莫斯科奖章。
游击队员阿廖沙,精神失常后,任游击队后勤工作。1943年2月战斗中,纵马冲击德军运输队并引爆炸弹,炸毁敌运输车两辆,焚毁坦克一辆。
1943年7月,追授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勋章、二级卫国战争勋章,1944年9月,追授保卫莫斯科奖章。
写到这里,这金属本子另起一行之后,先列出了一枚枚勋章对应的编号,随后又列出了两组相隔看起来不远的坐标,以及一个位于遥远且危险的顿涅茨克的地址。
至此,那金属羽毛笔再次另起一行写道,“等赶走了侵略者,我们所有人要在森林外面唱上一整天。”
“唉...”
在卫燃的叹息中,淡黄色的纸页翻到了背面,那金属羽毛笔也在缓慢旋转的红色漩涡下简短的写道,“谢谢你,帮我们引走敌人,帮我们逃出了包围圈。谢谢你,给我们吹响的伴奏。”
再次暗暗叹了口气,卫燃等那金属羽毛笔砸落之后,探手将红色漩涡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竟然给了这个...
卫燃挑了挑眉毛,这是个能容纳18发信号弹的帆布挎包,里面还装着一支德国生产的LP34 Z型信号枪。
和当初用的那支一样,这支枪的装着个扣子形状的仰角瞄准器,弹巢外侧还有个代表有膛线的“Z”标记。
默默将这把信号枪连同装信号弹的帆布挎包全都收起来,卫燃将手里的金属本子翻到了第一页,扫一眼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军衔,默默的将其收了起来。
最后轻轻摸了摸那块巨大的树脂,卫燃稍作犹豫之后,摸出手机拨给了亚历山大先生。
“维克多,别告诉我你这么快就查到了什么。”电话另一头的亚历山大在接通电话之后颇有些期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