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城堡我去过...
卫燃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随后便听尤里安问道,“所以你是鲁尔人?”
“亚琛,我来自亚琛的乡下。”
卫燃继续胡诌着自己的身世,“挨着许特根森林的一个小镇子,要不是参军,我连亚琛都没去过几次。”
“你结婚了吗?”尤里安在弥漫的烟雾中追问道。
“还没有”卫燃再次倒满了两人的杯子,“所以你结婚了?”
“结婚了”
尤里安晃了晃左手上,和那枚档位军戒指并列佩戴的婚戒说道,“今年夏天我的斯图卡坠毁之后,我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和我的恋人结婚了。现在她已经怀孕了,预产期在明年5月。”
“她在不莱梅?”
“罗滕堡”
尤里安面带笑意答道,“距离不莱梅并不算远,她是个音乐老师,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罗滕堡逛逛,那里非常漂亮。”
“有机会我会去的”
卫燃说完暗暗叹了口气,他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位恐怕大概率就是厚实凯特太太的祖父了,只是不知道...
恰在此时,两人都听到了头顶瞭望传下来的飞机轰鸣。
“是我们的机群!是飞行铅笔的声音!没错!肯定是他们!”
尤里安说话间已经拽着床边的梯子站了起来,一边往不远处的无线电求救装置蹦一边催促道,“快上去!瞭望塔里有信号弹!”
根本不用对方提示,卫燃便已经攀着梯子噔噔噔的爬上去,在挂着油灯的瞭望塔里找到了信号弹和信号枪。
只不过,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此时这海面上不但飘起了浓雾,而且头顶还在往下飘着冰凉的细雨,至于那隆隆作响的集群,根本就看不到。
顾不得多想,他举起信号枪,瞄准头顶打出了一发信号弹,紧跟着又依次将第二颗、第三颗信号弹全都打上了被阴云和浓雾笼罩的夜空。
然而,直到头顶机群的轰鸣声消失,他却都没有看到任何的回应。
“尤里安!无线电里有回应吗?”卫燃朝着浮标里大喊着问道。
“没有”尤里安大声回应道。
“我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卫燃关上瞭望塔的铁门,看着窗子外面的海况说道,“就在我们喝酒的时候,天气开始变坏了,海面上有很厚的雾,头顶也有乌云,而且正在下雨,恐怕刚刚那些飞机根本就看不到我们的信号弹。”
“不用担心”
尤里安单腿跳到梯子边,仰着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坏消息,先下来吧。”
最后看了眼窗外的雨夜,卫燃将窗边那盏油灯的亮度调高了些,这才攀着梯子下来。
“不用担心,每隔两天就会有飞机巡逻这些浮标。”
尤里安一边单腿儿蹦着回到床边一边笃定的说道,“所以最晚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得救了。”
“但愿如此吧...”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忍不住开始期待这浮标里其他的住客。
经过刚刚那些返航机群的打岔,两人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索性关了那台聒噪的收音机,各自躺在了各自的床上。
得益于刚刚灌进肚子里的大半瓶白兰地,又因为之前积攒的疲惫,所以没多久,卫燃便在这因为海水的推动,仿佛超大号摇篮的浮标里顺利的进入了梦乡。
相隔不远的另一张床上,尤里安借着两张床中间挂着的那盏油灯释放出的昏黄光芒,怔怔的看着被卫燃切下来的那两根手指头。
许久之后,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在牙齿的帮助下,将左手戴着的婚戒和那枚档位军戒指艰难的摘下来,又将它们分别套在了那两根尚且被皮肉连着的断指之上。
最后看了眼被纱布包裹的右手,尤里安从枕头下摸出了刚刚趁着卫燃上去打信号弹的时候,顺手拿过来的糖罐,将那两根戴上了戒指的断指埋在了糖罐里,又用力拧紧了瓶盖。
不久之后,尤里安也闭上了眼睛,被海浪晃进了梦乡。
睡梦中,卫燃开始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超龄婴儿躺在个大号摇篮里,周围还有一群漂亮姑娘帮忙轻轻晃着这个超大号摇篮。
只不过,梦里那些漂亮的姑娘们却越摇越嗨,越摇越卖力,甚至为了把这大号摇篮摇出荡秋千的效果,还齐齐喊着听不清楚的号子。
“当啷!哗啦啦!”
终于,摇篮里的巨婴在一连串重物坠地的巨响中惊醒。那个姑娘们齐声喊号子的梦境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了救援浮标里不断摇晃的油灯,以及刚刚从桌子上滚落在地板上的酒瓶子和两个空罐头盒,以及餐刀餐叉和两个玻璃杯子。
当然,还有被惊醒的同时,下意识举起了缴获来的绍尔38手枪的卫燃,以及同样原因举着那支P38手枪的尤里安。
相互看了一眼,已经坐起来的卫燃最先收起枪,顺便用脚踩住了那个酒瓶子捡起来,拧了拧盖子,将其塞到了枕头底下,“怎么晃的这么厉害,我上去看看。”
“情况有些不对”
尤里安警惕的提醒道,“维克多,你那张床床尾挨着的那个柜子里应该是有绳子,你上去的时候,先拴好安全带。”
“怎么了?”
正一手抓着床沿,忙着把餐具和罐头盒捡起来的卫燃立刻意识到了问题。
“这座浮标的锚链可能已经断了,否则它不会晃的这么厉害。”
尤里安指了指头顶,“而且你听外面的声音,我估计现在外面的海浪很大,除非必要,你最好不要打开门,这里面已经够冷了。”
“我这就上去看看”
卫燃说完,将刚刚捡起来的东西胡乱丢到一个柜子里,随后翻出绳子,将一头绑在梯子上,一头绑在了自己的腰间。
快步攀着梯子爬上甲板,都不用打开门,他都能听到吓人的海浪声以及哗啦啦的雨幕噪音。
可即便他将脸都贴在了窗子上,唯一能看到的也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已,那盏仍在燃烧的油灯,连外面不过一米宽的甲板都没办法照亮。
“哗啦!”
就在他试图看见点什么的时候,一个海浪打在了被铁丝网保护着的玻璃窗上,那匆匆一瞥间,他甚至看到了一只被海浪送上来的八爪鱼。
万幸,这瞭望塔里的两扇铁门密封性足够好也足够坚固,至少这一个浪头打过来,根本就没有多少水渗进来。
稍作犹豫,他将那盏油灯的亮度再次调高了些,随后明智的攀着梯子又回来了浮标内部。
“情况怎么样?”尤里安不等卫燃站稳便问道。
“看不清”卫燃摇摇头,“外面的海浪很大,什么都看不见。”
“继续睡吧”尤里安说完,已经再次躺着在了床上。
“睡了几个小时了?”卫燃一边解下腰间的绳子一边问道。
“不到四个小时”尤里安摸出他的航空表看了一眼,“继续睡吧。”
“我们不会被海浪推到英国那边去吧?”卫燃躺下的同时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我们的旅馆可飞不起来,而且里面也没有航弹送给他们。”尤里安开了句玩笑,随后便借着给自己盖上毯子的动作结束了闲聊。
第1313章 裁缝学徒
摇晃的越来越剧烈的救援浮标里,躺在床上的二人却在难以忽略的拍浪声中各自没了睡意——他们都快被晃吐了。
“尤里安,距离天亮还有多久?”在辗转反侧的躺了没多久之后,卫燃索性坐了起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法国时间。”
尤里安说着,索性将他的航空表摸出来递给了卫燃,“你拿着吧。”
“该给你换药了”
卫燃扶着床沿挪过去,接过那支沉甸甸的领航表胡乱揣进了兜里,随后从对方床下的柜子里抽出医疗箱,在腾云驾雾般的摇晃中,给对方的手脚伤口换了药。
“维克多,你该去做个军医的。”
尤里安看着伤口包裹的纱布说道,“你不该把生命浪费在轰炸机的机舱里。”
“这次如果能活下来,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卫燃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这“出门在外”的,身份都是金属本子给的,自己哪能做决定?
尤里安闻言,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楼梯的方向说道,“瞭望塔里的灯似乎灭了”。
“我这就去处理”
卫燃说话间,将医疗箱塞回的柜子,随后扶着周围的东西,在摇晃中走到了楼梯边,先给腰间拴好绳子,这才攀着梯子一点点的爬了上去。
此时,窗外的雨早就已经停了,但海面上的雾气却并没有散去,而那些不知道疲倦的海浪,也时不时的冲上小的可怜的甲板,恐吓着浮标里的人。
看着自己哈出去的白汽儿,卫燃伸手摘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油灯,小心的下来之后,在颇为艰难的给它重新加满煤油,将其点亮并且调整到最大亮度后再次挂在了头顶的瞭望塔里。
左右睡不着,而且距离天亮估计也没有多久了,卫燃索性抱着梯子躲在瞭望塔里,接着油灯的光芒试图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可惜,他除了能看到之前被他绑在栏杆上的领航员尸体似乎已经被海浪带走了之外,唯一的发现,也不过是栏杆上落着的那几只歇脚的海鸟。
不会又来一次海上求生吧...
卫燃在看到那些海鸟的同时不由的咽了口唾沫,随后摸出酒壶,抿了一口里面所剩不多的酒液试图驱散内心对饥饿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寒意,以及晕船附带的不适。
等他将这酒壶里的酒全部喝完,外面的天色虽然亮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不但海面上的浓雾没有散去,就连天空中都再次飘起了蒙蒙细雨。好在,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浮标也终于不再晃得人想吐。
心知这样的天气大概率不会有人过来寻找这座很可能已经脱锚的浮标,卫燃索性暂时打开了瞭望塔那两扇铁门,让风对流的同时,顺便也带走浮标里污浊的空气和辛苦积攒的那一丝丝的暖意。
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卫燃走出瞭望塔,驱赶走了那些看着就烦人的海鸟,独自靠在栏杆上,观察着被浓雾笼罩的海面。
可惜,即便他绕着甲板走了一圈,这目光可及的范围之内除了浓雾便是浓雾,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不仅如此,就连当初绑在梯子上的那个橡皮筏子都不知道被海浪拍到了什么地方。
左右闲着,他索性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罗伯特相机包,将其打开之后,检查了一番这里面的东西。
自从上次叙情书寓的历史片段之后,这里面的PPK小手枪已经没了,但好在各种镜头都在,不仅如此,这包里还装着足足两大盒十几个用密封筒装着的胶卷。
恰在此时,头顶也隐隐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
“维克多!是我们的飞机!快!信号弹!”
救援浮标里,尤里安大喊着提醒道,同时也一瘸一拐的挪到了那台无线电求救装置的旁边开始手动发报。
他这边喊叫的同时,卫燃也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相机包,快步跑进瞭望塔取出了里面放着的那支信号枪,装好红色的信号弹之后做好了准备。
片刻之后,眼瞅着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卫燃也立刻果断的朝着头顶扣动了扳机!
很明显,这次飞机的轰鸣比昨天晚上要稀疏了很多,他甚至怀疑,刚刚从头顶飞过去的,很可能仅仅只是几架执行侦查拍照任务的do17而已。
“砰!”
卫燃不死心的又打出了第二发红色的信号弹,随后仰着脖子眼巴巴的看着被雾气笼罩的夜空。
然而,这两发信号弹却依旧没有换来任何的回应,隔着浓雾,他和浮标里的尤里安能听到的,也只是飞机的轰鸣越来越近,又毫不停歇的越来越远。
“别灰心!”
尤里安信心十足的说道,“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打出去几发信号弹试试。”
“尤里安,你的指北针还在吗?”卫燃将信号枪放在一边,趴在梯子边问道。
“在,就在我的飞行服上面,怎么了?”仍在发报的多里安抬头问道。
卫燃却并没有急着解释,反而以最快的速度下来,将他们二人之前脱下来的连体飞行服拎到了瞭望塔里挂在了边角位置,随后从多里安的那件飞行服袖子上拆下了用绑带固定在上面的腕表式指北针。
拿着这指北针走到甲板上一番观察,卫燃又看了看甲板外面还算平静的海面。
稍作犹豫,他取下了那盏油灯,将其熄灭之后,拧开盖子,凑动甲板边缘,贴着边缘的铁皮,往清澈的海水里倒了一些煤油。
很快,这海面上便出现了一滩反射着奇异光彩的油膜,眨眼间,这层油膜在水流的推动下被慢慢拉长,慢慢甩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最终彻底离开救援浮标,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低头看了眼仍旧握在手里的指北针,卫燃甚至下意识的在栏杆上敲了敲,可即便如此,当他重新让水平液泡居于指针轴心的时候,那根磁化的指针仍旧和刚刚一样指着原本的方向。
“不对啊...”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随后将指北针揣进兜里,转而再次取出了相机包,从里面随意的抽出一个镜头之后,先扫了眼手表上的时间,随后让镜头的轴心和海平面几乎水平,搭在手心上一点点的转动着方向。
片刻之后,在他的手心多了一团并不显眼,但确实比周围更亮一些的光团。
借着镜头确定了太阳的方向,卫燃不由的再次取出了指北针看了一眼。
“不对呀...指北针没坏啊...”
卫燃不由的嘀咕了一句,以他在红旗林场地形学课程学到的那些皮毛,他可以肯定,横亘在英法之间的海峡位于盛行西风带,海流也是从西南往东北才对。
可根据刚刚他用煤油充当信标测出来的,此时这海流却从东北往西南方向流呢!
“尤里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卫燃收起镜头等物之后,靠着瞭望塔的门框大声问道。
“又是关于贵族的问题吗?”尤里安放下没有任何反应的无线电问道。
“是关于海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