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1610章

  继续往后翻,这里面记下的却是虞彦霖决定来西班牙的时候的琐事,以及对春彩和华夏的担忧,乃至他内心的煎熬。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卫燃停了下来,这一页是1936年的11月9日。

  “春彩,我终于还是如愿来到了西班牙的马德里,在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在马德里郊外的战壕掩体里了。

  这里的天气和家里一样湿冷,但是一个会法语和西班牙语的意大利人邀请我喝了一杯洋人的药汤,他说着那是他的妈妈让他带着的咖啡。

  我和他说好,以后我请他尝尝咱们华夏的茶叶,他们那苦药汤是真难喝也是真提神,这一宿我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想你,也想咱们的爹娘哥嫂,更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华夏,去赶走侵略咱们华夏的倭寇。

  这个意大利人叫克莱蒙,他看我会法语和德语,让他跟着他做了送信的邮差。

  按理说,这份工作让我给你写信方便多了。但是我不敢给你写,我怕你惦念,我怕你来了这里找我。

  所以我把给你的信写在这里,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一页页的念给你,给你讲讲我在这里的认识的朋友,发生的战斗。

  睡前的时候,克莱蒙建议我给你写封信,我其实给你又写了一封休书,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肯定会把之前我托同学带回去的那封给撕了。

  但这一回,我写完之后却自己把它撕了。我重新写了一封信,不敢寄出去的信。

  我怕我寄出去了,此生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蔡锷将军说,身已许国再难许卿,我已经把这一腔热血许给了反法吸丝事业,却还是放不下你。

  我心心念念的想,等消灭了法吸丝,我就回去娶你,带你去看一个没有法吸丝,不用受洋人欺辱的自由世界。”

  深吸一口气,卫燃轻轻合拢了这个被保护的格外完好的笔记本。

  相比窥探虞彦霖的家信,现在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这些东西。

  只是,在看到这个残存着弹孔的邮差包里那一沓没有被送出去的信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的看向了街垒外的方向。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份本职工作没有完成。

  “阿曼尼,哈妮卡。”

  卫燃叫住了刚刚从医疗站里走出来的那俩年轻护士。

  “你...你还好吗?”哈妮卡最先问道,她们俩也不由的看向了虞彦霖的尸体。

  “我还好”

  卫燃点点头,“麻烦你们帮我守着他的尸体和遗物可以吗?我要离开一小会,很快就回来。”

  “放心交给我们吧!”

  阿曼尼立刻做出了承诺,“我们在这里守着他,哪都不去,直到你回来。”

  “谢谢”

  卫燃说着,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街垒,随后突兀的跑起来,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越过街垒,跑进了路对面的废弃建筑。

  摸黑原路返回,他也顺便给手里的盒子炮重新装换了个弹匣。

  很快,他便回到了曾经跌倒的那个房间,看到了他丢弃的马毛背包,也看到了正有一个国民军士兵正试图将其捡起来。

  “哒哒哒——!”

  卫燃右手横握的盒子炮打出了一个细密的扇面,他的左手也出现了一支纳甘转轮手枪手枪进行着相对精准的单发射击。

  同时,他却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在对方的惨叫和惊慌失措的呼喊与躲避中跑了更快了。

  几乎在盒子炮打空子弹的同时,他也冲到了近前,收起同样打空的纳甘转轮手枪,并且丢下盒子跑,随后捞起一支冲锋枪继续前冲,来到了房间门口,朝着匆忙躲回去的剩余几名敌人以近乎顶着对方脑门的方式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一次次的点射中消灭了这几名敌人,他又调转枪口,将剩余的子弹打向了链接下一个房间的破损,将更多的追兵压制回去。

  干脆的丢掉清空了子弹的冲锋枪,他也立刻转身往回,弯腰捞起盒子炮收回金属本子,随后捞起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马毛背包甩在肩头,顺便拔出一颗手榴弹往后一丢,迈开步子跑了回去。

  “轰!”

  手榴弹的爆炸声中,身后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但他却已经穿过了一个个的房间。

  蓦然间,他却再次停下来,从兜里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拔掉了拉环,故技重施的将其卡在了一扇破门的后面,随后取出转轮手枪,随意扣动扳机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当作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诱饵。

  再次收起枪,他也再次迈开步子跑了回去,并在身后传来一声爆炸的同时,穿过街道又跳过了街垒,最终在那俩小护士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中,被浓烈的白光吞噬。

第1766章 数星星

  当白光开始消退,卫燃却听到了用口琴吹奏的曲子,同时也感受到了扑面的冰凉海风,以及夹杂在风里的咖啡香气。

  用力眨巴着眼睛,当他看清周围的一切时,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临窗的桌边。

  窗外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海岸线,窗子里面,坐在对面的克莱蒙正闭着眼睛,专心的用口琴吹奏着国际歌。此时,他穿着一套黑色的正装,但身形却消瘦了许多。

  低头看看自己,卫燃发现,自己同样穿着一套正装,当初在法国和凡妮莎赶去英国那座农场的时候穿的正装。

  最终,他目光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这张长桌上,那个银制的咖啡萃取壶正在被酒精灯缓缓加热,香浓的咖啡正在蒸汽的推动下,沿着导流管注入摆在旁边的那俩带有漂亮锤纹的银皮蛋壳杯。

  紧挨着咖啡壶的旁边,除了那个同样带有锤纹的银制咖啡罐之外,还有一套叠的整整齐齐,但却染血的西班牙国际旅制服。

  在这套制服的上面,还躺着另一个银皮锤纹罐子。

  这个锤纹罐子的个头要稍稍大一些,通体也刷着红黄紫三色的厚重油漆,而且还画着一颗红色的三角星。

  尤其在罐子的盖子上,还用白色的油漆,近乎照葫芦画瓢的方式写着“虞彥霖”这么三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只是呆愣了一秒钟,卫燃已经猜到了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桌子上的东西不止于此,还有那个曾属于女邮差维奥拉的邮差包,有一个装着燃料的德军水壶,也有一台来自美国摄影师亚伦的徕卡相机,更有虞彦霖的所有遗物——

  包括他之前借给女护士阿曼尼的那支阿斯特拉400手枪,包括他的印章和他首杀鬼子得到的印章,包括他和春彩的做定情信物的那枚吊坠等等等等,也包括那支本就是克莱蒙送给他,如今却多了一个弹孔的口琴。

  而在桌子的最中间,放着的便是那面展开的旗子,那面旗子上,终于凑齐了27颗浪漫的三角星,也已经用各种语言写满了同一句话:为了你和我们的自由而战。

  这面旗帜的另一边,放着的却是克莱蒙之前用的那台超级依康塔折叠皮腔相机,以及他的那个破旧的一战德军马毛背包。

  但除了这些,在这张桌子的最边角处,却还放着一份西班牙文字的报纸,其上的头版头条写的是“11月1日,国际纵队撤离西班牙,巴塞罗超过30万人参加送别仪式。”

  已经是1938年了啊...

  卫燃不由的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对面专心吹奏口琴的克莱蒙。

  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他扫了眼左手虎口处屁事没有儿的活爹,随后取出了口琴,同样闭上了眼睛,和对方一起吹起了那首带来力量、希望和信仰的国际歌。

  不知什么时候,窗子外面有人在口琴曲中,用西班牙语高声唱起了国际歌,不知什么时候,唱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洪亮。

  等到一曲完整的国际歌唱完,窗子外面更是传来了欢呼、掌声以及响亮的口哨声。

  停下口琴曲睁开眼睛,卫燃和对面同样放下了口琴的克莱蒙对视了一眼。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你用口琴吹了这首曲子”克莱蒙说道,“你的口琴吹的还是这么好。”

  “是啊...”

  卫燃叹了口气,怔怔的看着旗子上那27颗三角星下意识的说道,“那时候大家都还在。”

  “是啊,那时候大家都还活着。”

  克莱蒙放下口琴,指着旗子上的第一颗星星说道,“这面旗子是法国医生皮埃尔先生留下的,第一颗星星来自他没能救活的一名战士。

  第二颗星星就是他自己了,还有第三颗,那是我的岳父热拉尔先生,他也没能活下来。”

  “第四颗是一个叫做迪伦的一战老兵”

  卫燃叹息道,“第五颗是一个会说德语的矮个子士兵,他救了我,但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颗来自另一个华夏人”克莱蒙指着下一颗星星说道。

  “是啊”

  卫燃点点头,“是彦...是路易...”

  “是虞彦霖”

  克莱蒙用发音并不标准的汉语纠正了卫燃说出的名字,并且用汉语加上了前缀,“虞彦霖同志。”

  “没错”

  卫燃点点头,用夹杂着汉语称呼的法语继续说道,“是虞彦霖同志在战场偶遇的一个战士,他姓张,只知道他姓张。”

  “接下来这一颗是维奥拉的,她也是一名邮差,她的丈夫叫做布鲁诺,他们来自瑞士,他们都变成了星星。

  万幸,他们变成了两颗紧挨着的星星,我...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克莱蒙叹了口气,随后又将其余的几颗星星介绍给了卫燃,那是他在战场上认识的一些人,其中包括的未婚妻艾丝黛尔。

  “这颗星星的叫做罗宾·辛克,来自荷兰,最后阵亡在了天使山。她是个通讯兵兼翻译,在我过去之前,她的丈夫已经在这个岗位上阵亡了。”

  说着,卫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接下来这颗是塞吉,一个热情的西班牙人。

  接下来这颗是一个叫做詹迪·里奥斯的老家伙。

  他本来是国民军的士兵,他在搜捕的时候,为了保护我和虞彦霖救下的两个孩子杀死了他的伙伴,并且在死前加入了国际旅。”

  说到这里,卫燃问道,“那两个孩子...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还活着呢。”克莱蒙点点头,“等下你就能见到他们了,他们也在这里。”

  闻言,卫燃稍稍松了口气,指着旗子上的星星继续说道,“后面这几颗,是亚伦和他在战场上认识的那些朋友。

  他都没来得及和我们介绍他认识的那些朋友的名字,然后他也变成了星星。”

  “这颗是那个叫做玛利亚的哲学系学生”

  克莱蒙指着下一颗星星说道,“当初你们驾车送伤员回去,我亲自埋葬她的。”

  “我记得”

  卫燃叹了口气,指着下一颗星星说道,“这是我们的老朋友了,那个苏联人约瑟夫,约瑟夫·德米特里耶维奇·诺维科夫同志,他死在了波苏埃洛。”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朋友虞彦霖了”

  克莱蒙摸了摸旗子上的倒数第二颗星星,“他是为了救我才...”

  “他是为了你和我们的自由”卫燃怔怔的看着那颗星星说道。

  “自由...”

  克莱蒙摸了摸那颗星星,接着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指着最后一颗星星说道,“这是我,克莱蒙。克莱蒙·多明戈,一个国际主义战士,一个共产党员。”

  稍作停顿,克莱蒙说道,“维克多,不,卫燃,我打算去华夏了。”

  “你打算去华夏?”卫燃错愕的看着对方。

  “为了你和我们的自由而战”

  克莱蒙说道,“我和虞彦霖说好了,等这里的战争结束,我就和他一起去华夏参加那里的反法吸丝战斗,我们还约定好了,一起去喝中国的茶。”

  “所以...你要带他回去吗?”卫燃说着,已经看向了那个放在叠好的制服上的银皮锤纹罐子。

  “不,我不打算带他回去。”

  克莱蒙摇摇头,“我会先去华夏,去那里和法吸丝战斗,等那里的法吸丝被消灭干净,我会再来接他,送他回到一个没有法吸丝的华夏。”

  “如果你回不来呢?”卫燃在沉默片刻后问道。

  “那就回不来吧”

  克莱蒙洒脱的说道,“虞彦霖可以留在西班牙,那么我也可以永远的留在华夏。”

  无力的叹了口气,卫燃打起精神问道,“决定了?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

  克莱蒙答道,“在昨天,国际旅已经撤出西班牙了,我也准备离开了。”

  “你不打算回...”

  “国际旅只是撤出了西班牙,不是撤出了这个法吸丝横行的世界。”

  克莱蒙认真的说道,“国际旅还可以战斗,所以我准备去华夏。”

  “那就一起吧”卫燃说着已经站起身,郑重的朝着对方伸出手,“为了你和我们的自由。”

  “为了你和我们的自由”

  克莱蒙同样站起身,带着灿烂的笑容,伸手和卫燃握在一起用力晃了晃。

  没等卫燃再说些什么,又有人走进了这个并不算大的小房间。

  只是一眼,卫燃却不由的怔了怔,进来的人是那个来自法国的年轻护士阿曼尼,以及曾经和她搭档的哈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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