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第1911章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卫燃也如旁边的董维新一般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了耳边越来越微弱的喊杀声和爆炸声。

  终于,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卫燃也在某一瞬间恢复了意识,继而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头顶也只有满天的繁星,周围更是一片死寂,只能偶尔听到些许的喘息。

  “还有活着的没有?”

  就在他试图去看董维新的时候,脚边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压低到极致的询问。

  “还有活着的没有?给点动静。”这道声音再次问道。

  “哒!哒哒!”

  卫燃摸索着找到一颗弹壳,在一头鬼子的头盔上轻轻敲了几下。

  “在哪呢?”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惊喜的低声问道。

  “哒!哒哒!哒!”

  在卫燃根本使不上力气的敲打声中,两个人影匍匐着爬到了他的身旁。

  “那边...救他...”卫燃嘶哑着嗓子说道。

  “去那边找找,说不定还有活着的。”其中一个嘶哑但却熟悉的嗓音说道。

  那是...

  昏昏沉沉的卫燃还没来得及分辨出那人的声音,便有人拽着他挪到一副担架上。

  片刻之后,这人捡了几条枪背在肩上,一手拽着担架,一寸一寸的朝着头顶那条战壕艰难的挪动了一段距离,最终将一条绳子绑在了担架上,又把捡来的那些枪也绑在了担架上。

  很快,卫燃所在的担架被绳子拖动开始朝着山头的阵地移动,他也随着移动,看到有不少人影在翻找尸体,捡拾着用得上的武器装备。

  他还看到,有同样多的人在低声寻找着还活着的人。

  他们不止将伤员用尽各种办法带回去,甚至还将敌我双方的尸体都尽可能的带回去——己方的拿来安葬,敌方的...用来加固战壕。

  “咻——!”

  就在这个时候,鬼子打出了一发照明弹,周围的人也立刻卧倒在地,卫燃身下的担架也不再移动。

  “哒哒哒哒!”

  鬼子的机枪突兀的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扫射。

  在这星夜下,卫燃清楚的看到子弹在自己头顶往上不足十厘米的位置砸进了一具鬼子尸体的身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微凉腥臭的血水在往自己的头上滴落。

  他更能清楚的看到,那一串子弹扫中了一个刚刚正在捡拾战利品的人影。

  但他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抓起一只鬼子尸体的手臂死死的咬着,用仇恨抵消着被子弹命中的躯体产生的疼痛。

  在格外漫长的等待中,那颗仿佛在天上挂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照明弹终于缓缓飘落,最终将黑暗还给了这片战场。

  “快快快!动起来!”

  黑暗中,有人焦急的喊着,卫燃也闻到了新鲜的血液喷溅之后弥漫出的特有味道。

  他甚至能从那隐约可闻的嗤嗤声中猜到,有人伤到了动脉,那是致命伤。

  但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那条绳子拉着担架,让担架拉着自己,一点点的接近着那条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战壕线。

  “咻——!”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颗照明弹升上夜空,在这片战场摸黑行动的众人也立刻像是在玩一场用生命作为代价的木头人游戏一般立刻僵住不动。

  借着这颗照明弹释放的亮光,极力探着头的卫燃终于看到了同样已经被抬上担架的董维新。

  “哒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机枪又一次开始了嘶吼,那些夹杂着曳光弹的弹幕也在这片战场上划出了一道致命的之字形轨迹。

  卫燃不知道这次扫射又击中了多少人,但是这片战场却仍旧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这是他从未在后世的记载中看到过的细节与无奈,但此时此刻却真实的发生在了这片星夜之下。

  会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就这么安静的阵亡了?或许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许久之后,片刻之后,那颗照明弹陨落,卫燃身下的担架也又一次开始移动,甚至移动的更快了一些。

  终于,赶在第三颗照明弹升空之前,他被拽进了战壕,随后没有丝毫停歇便被人抬着送去了后方。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照明弹又升空了,它们的机枪又开始了警戒性质的扫射。

  刚刚抬我上担架的是冯伙头吗?

  如果是他,刚刚子弹击中他了吗?

  董维新活下来了吗?

  在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中,卫燃随着担架的颠簸再次被晃的失去了意识。

  但紧随其后,他却又因为腿上的骨折伤口传来的剧痛而瞬间清醒,然后便看到正有几个人按着自己,还看到有人正抱着自己的脚在卖力的拉扯,只为了给他骨折的腿完成复位。

  在嘶哑的近乎失声的惨叫中,卫燃再次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梦到的,却是自己坐在长城上,举着手一遍遍的数着长城下遍布的尸骨。

  终于,当他似乎数出一个准确的数字的时候,他再一次的醒了。

  环顾四周,自己似乎在一间石块垒砌的茅草屋里,此时就躺在铺着草席的炕上。

  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熟悉的草药味,卫燃艰难的扭过头,却发现和自己隔着不足半米的距离,便躺着面色苍白的董维新。

  而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一个烟笸箩里,竟然放着温老嘎的酒葫芦。

  这烟笸箩的边上,却一字排开摆着4支盒子炮和两条满是血迹的九龙带,更有一支似乎被仔细擦拭过的花口撸子。

  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在这支花口撸子的扳机护圈正下方,竟然刻着“王以沫”这么三个字。

  这是...以沫那姑娘的枪?

  卫燃呆愣的看着那支花口撸子,他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白光之后藏在自己头顶帽子里的那一支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这间茅草石头小屋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紧跟着,一个声音便问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

  一个年轻的声音忧心忡忡的答道,“卫老叔还好些,他身子骨壮实,另一个可不好说,那脸煞白煞白的,怕是...”

  “听天由命吧”

  另一个人说道,“你卫老叔不是...他怎么来这儿了?而且怎么以沫的手枪也在他身上?”

  “只能等他醒了问问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卫燃已经听出来,那是赵守宪,而和他对话的,则是冯伙头。

  “他们俩就靠你看顾了”

  冯伙头说道,“我今天去抬伤员的时候,捡到了一只被炸死的蛇,你给他们拾掇拾掇煮成汤补一补。”

  “您就放心吧”

  赵守宪恭敬的说道,“您和王叔叔也注意安全。”

  “老子还用你提醒”

  冯伙头笑骂道,“记得按我之前教你的法子拾掇那条蛇,唉!这特码的要是不打仗,你跟我去开个饭铺多好。”

  “等以后不打仗了,我就和以沫陪着您开个饭铺儿。”赵守宪说道。

  “那我可就等那天了”

  冯伙头哈哈大笑着走出了低矮的茅草屋。

  卫燃的耳朵里,也只剩下了赵守宪忧心忡忡的叹息,他还只是个孩子呢,但那声叹息却格外的疲惫和沧桑。

第1989章 抗日为先,守国为重。

  随着冯伙头离开,低矮的茅草屋里也重新陷入了安静,连翻身都格外艰难的卫燃也根本看不到赵守宪是否还在身后的堂屋里忙碌着。

  他此时唯一清楚的感受,就只有身上实打实的伤痛和虚弱。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历次进入一个个历史片段受的伤都在这个时候,一起连本带息的冒了出来。

  在昏昏沉沉间,他再次进入了那个似乎站在长城上,举着一只胳膊数尸体的古怪梦境。

  直到他听到耳边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喊自己,直到他感受有人似乎扶起了自己。

  缓缓睁开眼睛,卫燃随着模糊的视力逐渐恢复清晰也终于看到,扶起自己的,竟然是当年被他救下来的王炳初。

  而在自己的面前,盘着一条腿坐在炕沿上,手里还拿着个粗瓷碗以及瓷勺子的,则是赵守宪。

  “卫大哥,你终于醒了。”

  王炳初见到卫燃看向自己,他的脸上也立刻露出了松懈的表情。

  “卫老叔,喝口汤吧,鸡汤,补一补身子。”

  赵守宪说着,已经将一勺浓白的肉汤送到了嘴边。

  你小子就忽悠我吧...

  卫燃此时根本没有力气拒绝,自然是只能照单全收咽进肚子里,好在,他也不在乎到底是什么肉汤,就算是割下来二两鬼子的肉熬汤他都无所谓。

  被这俩人将一碗汤灌进了肚子里,卫燃的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他...还活着吗?”卫燃嘶哑着嗓子问道。

  “活着,活着呢!”赵守宪连忙说道,“老叔,以沫她...”

  “我...我不清楚...”

  卫燃艰难的朝着董维新扬了扬下巴,“问他...他清楚。”

  这话说完,他明显感觉到搀扶着自己的王炳初身体哆嗦了一下,显然,他害怕听到任何的坏消息。

  “你呢?”

  卫燃有气无力的问道,“炳初...你怎么在这儿?”

  “当年”

  王炳初叹了口气,却是略过了不少的细节,“我快死的时候被捡回去了,送去了二十九军的医院,后来就成了抬担架的,再后来二十军扎在这南口,我也就留在了这儿,想着兴许能找见你们...唉!”

  “你...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卫燃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大哥也没在喜峰口了”

  王炳初叹息道,“我...我是个逃兵,张将军又背着卖国贼的骂名,我哪敢回去,回去...回去被戳脊梁骨吗...”

  “唉...”

  卫燃无声又无力的叹了口气,这间略显闷热的茅草屋里也愈发的安静了。

  “冯伙头呢?”卫燃开口问出了新的问题。

  “他去拾柴禾了”王炳初解释道,“我是刚刚打了只野鸡,赶紧提前送回来了。”

  “还...真是鸡肉啊...”卫燃笑了笑,换了个问题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这是第三天傍黑了”

  赵守宪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一直都没醒呢,再这么下去,怕是...”

  “我听说,你和守宪分开,和郭光棍儿一起去守南苑了?”王炳初问道,“你们...你们...”

  “南苑没守住”

  卫燃看着董维新喃喃自语般的说道,“郭光棍儿受了重伤,我们先是逃去了固安,之后他被送去了...”

  “咳咳...”

  卫燃还没将他自己知道的部分和盘托出,董维新却因为赵守宪送到嘴里的那半小勺肉汤咳嗽了一声。

  或许也多亏了这声咳嗽,董维新终于醒了过来。

  “这阎王殿...怎么还...特码...不如我爹的...聚义厅宽敞...”

  董维新迷迷瞪瞪的一声嫌弃却让卫燃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你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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