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做过兽医”卫燃再一次搬出了屡试不爽的借口,“不过他的情况并不算好,能不能撑过去只能看他自己。”
“总比一直拖着好”弗兰克心情愉悦的说道,“你等等,我去拿瓶酒,我们必须喝一杯!”
等到对方拿着两个杯子和一瓶酒回来,卫燃试探着问道,“弗兰克,能不能说说朱丽叶他们的事情?”
弗兰克犹豫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靠着墙壁坐下来,一边抿着杯子里的酒一边在昏暗的房间里低声说道,“你知道华沙秘密大学吗?”
“华沙秘密大学?知道,你是想说,朱丽叶女士是秘密大学的教授?”
卫燃惊讶的问道,这所谓的华沙秘密大学,是在波兰被德军占领之后由知识分子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但这个秘密组织怎么跑到德国来了?
抛开波兰本身总是选错队伍的天赋技能不谈,二战时期,波兰在被德军占领的同时,幸存下来的波兰人也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就连历史悠久的华沙大学,也变成了德国人的军营。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许多波兰教授组织了所谓的波兰秘密大学,以小组的形式,在私人公寓、地下室、田间地头乃至各种看起来安全的地方进行秘密授课。
这些波兰秘密大学的风险比身具犹太血统一点儿不低,一旦被德国人发现,不但授课的老师,连听课的学生都要一起面临被活活烧死的风险。
可即便如此,截止到1944年,已经有超过300名教授,和至少3500名学生参加了华沙秘密大学的各种课程,而这其中有多少遭到了德国人的屠杀,恐怕连当时的德国人都不清楚。
“你知道华沙秘密大学?”在卫燃再次给出肯定的答案之后,吃惊的人反倒成了弗兰克。
“据我所知,他们不都是在波兰组织地下授课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曾经都是华沙大学的教授”
弗兰克低声解释道,“后来波兰被占领后,他们成了华沙秘密大学的授课老师。”
“等等,你说的他们...”
“地下室的那两个”
弗拉克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朱丽叶...就叫她朱丽叶吧,她曾是数学系的教授,那个受伤的男人,我们称呼他为罗密欧,他曾经是哲学系的教授。阿图尔以前是华沙大学的德语老师,哑巴老爹以前是法学系的教授。米娅是阿图尔的学生,我是哑巴老爹的学生。”
“你们...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卫燃愈发的吃惊。
“我们的秘密大学被纳脆发现了”
弗兰克仰着头低声说道,“海妖酒馆原主人的儿子埃里希你肯定知道吧?你肯定知道的,毕竟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你就在那座酒馆里工作了。”
“额...知道”卫燃谨慎的回应道,他也总算知道了自己这酒保身份的来历。
“他是朱丽叶的学生,一个数学天才。而我和我的妹妹还有米娅都来自德国和波兰的边境城市什切青。”
“然后呢?”卫燃追问道。
“然后?”
弗兰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在埃里希和他父亲,也就是你上一任老板的帮助下,我们顺利逃到了丹麦,但没过多久,德国人就打到了丹麦。”
“你们还真会选地方...”
卫燃暗自腹诽,能选一个二战时仅仅抵抗了德军四个小时就投降的国家去避难,这花活恐怕还真就只有波兰人做得出来。
弗兰克可没注意到黑暗中卫燃古怪的表情,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继续说道,“没办法,我们又在埃里希父子的建议下换了个身份,分批逃到了基尔港。可在那之后不久,埃里希和他的父亲便因为具有犹太人血统被抓走了。
后来的事情你肯定猜到了,阿图尔老师以酒水商人的身份接手了海妖酒馆和那座原本当作酒窖用的地下室,后来我们还在一些人的帮助下,想办法解救了埃里希,并把他和他的母亲送到了瑞士避难。”
说到这里,弗兰克叹了口气,“最开始我们只是想活下来,但是后来,我们觉得该做些什么。”
“那些舞女呢?”卫燃突兀的问道。
“她们...她们....都是我们的同学”
弗兰克阴郁的念叨着,“陪那些德国人上床,顺便收集他们的出海信息和归港信息,这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卫燃怔了怔,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些情报你们就算获取到又有什么用?”
“总会有用的”弗兰克仿佛在安慰自己一般说道,“罗密欧说,那些情报会起到大作用的。”
卫燃张张嘴,明智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端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仰头将里面的酒灌进了嘴里。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调侃对方的想法。
对于这些流亡的学生和老师,对于这些国破家亡的波兰人来说,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称得上是英雄。至于不会站队,那些事情又怎么是这些人能决定的?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弗兰克端着酒杯问道。
卫燃想了想,开口问道,“地下室那个男人,罗密欧,他是怎么受伤的?”
“他在往外传递情报的时候被链狗亚当发现了,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救出来。”
“传递情报?他向谁...算了,当我没问。”卫燃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或许是英国人吧”
弗兰克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是我们这些人里唯一会英语的,平时他都是单独行动,靠我的邮差身份和他单线联系,只有那几位老师知道我们收集的情报最后会送到谁的手上。”
“需要我做什么吗?”卫燃开口问道,“我可以帮你们的。”
“看阿图尔的安排吧”弗兰克模棱两可的说道,“不过幸好亚当死了,我们只要想办法保住地下室的秘密就够了。”
说到这里,弗兰克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重新给卫燃倒了一杯酒之后说道,“好了,喝完这杯酒早点休息吧。”
卫燃闻言点点头,端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目送着对方离开了房间。
“竟然真的是波兰人...”
卫燃看着外面的夜色,难以置信的嘀咕了一句,实在不知道这算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毕竟说到底,这才刚刚1941年而已,距离二战结束还早着呢。
这些人能不能坚持到战争结束,或者说有几个人能坚持到二战结束,实在是个让人绝望的未知数。但就像地下室里那个代号朱丽叶的数学教授说的那样,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才行。
第367章 情报
在弗兰克的家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卫燃刚刚赶到酒馆,便被两个醉醺醺的链狗给按住了。前后不到半小时,昨天曾经来酒馆折腾了一轮儿的那个中年人也如约赶来,用他的破手枪把卫燃邀请到了一张桌子边坐下。
好在,因为提前和弗兰克对好了口供,这一番盘问倒是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而那个穿着便装的中年人也在找来邮差弗兰克进行一番询问之后,干脆的带人离开了海妖酒馆。
“这就走了?”阿图尔有些难以置信的嘀咕了一句。
“但愿真的走了吧”卫燃浑不在意的说道,实则在内心提高了警惕,这人今天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干脆了些。
“但愿如此”阿图尔忧心忡忡的嘀咕了一句,显然同样没有放松警惕。
链狗亚当的失踪事件就此不了了之,接下来海妖酒馆也恢复了往日该有的热闹。
每天下午,米娅都会带着那些姑娘们登台献唱一直忙到灯火管制的时间。弗兰克也每天雷打不动的中午收取一次门口邮筒里那些士兵们寄回家的信件,晚上的时候又把寄到海妖酒馆的信件直接送到前台,顺便再蹭上一杯免费的酒水。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海妖酒馆里的客人们来了走,走了来,短短几天的时间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同时有关那位链狗亚当,仿佛也已经被所有人都忘的一干二净。
但对于卫燃来说,他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因为这已经是他杀死亚当并且抛尸的第六个晚上,但却一直没能找到完成回归任务的契机,他甚至都有种错觉,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会被金属本子丢在这里再也没办法回去。
被煤油汽灯照亮的地下室里,卫燃帮代号罗密欧的中年人检查了一番伤口之后低声说道,“目前愈合的还算不错,不过想彻底恢复,恐怕还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行。”
“至少命保住了,腿也保住了。”坐在旁边的阿图尔松了口气,“维克多,多亏了你的帮忙。”
“没什么”卫燃强撑着笑意回应了一句,动作麻利的完成了伤口的换药包扎工作。
“朱丽叶,这些天有什么收获吗?”阿图尔如往常一般问道。
“没有”
一直在无线电台旁守听的朱丽叶近乎冷漠的摇摇头,似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稿纸上记录下的那一个个代表莫斯代码的圆点或者短线上。
阿图尔叹了口气,朝卫燃招招手,“我们上去吧。”
闻言,卫燃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前者离开了地下室。
壁炉外面,歌手米娅等他们二人出来之后,立刻掩盖好洞口,随后又用毛刷子仔细的帮他们二人把身上沾染的炭灰以及地板打扫干净。
“早点休息”
阿图尔说完,端起脸盆将里面的水倒进了原本用来盛放炭火的铁皮桶里,任由卫燃拎着,跟着他一起离开了米娅的房间。
目送着阿图尔独自上楼,卫燃将手里的铁皮桶拎到厨房里,随意找了张餐桌坐下,看着窗外的雨幕,继续琢磨着属于自己的任务。
这几天下来,他每天有机会和朱丽叶以及罗密欧接触的时间,也仅仅只是深夜酒馆打烊,那些酒客睡熟之后,去地下室帮忙换药的那短短几分钟而已。
这么点的时间,他根本没有机会和一直忙于破解加密方法的朱丽叶说上几句话,更别提那个代号罗密欧的男人,自从清醒之后,除了一句毫无感激之意的谢谢之外,和自己就没有过半个单词的交流。甚至就连自己需要协助对方传递的情报,这么多天了也根本没有个影子。
“算了,回去睡觉。”卫燃打了个哈欠不再多想,起身上楼,钻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下午,最近几天一直泡在这里的十几号潜艇兵也顶着从昨天开始便一直没停过的暴雨离开酒馆,结伴跑向了不远处的军用码头。
眼瞅着少了一大半的酒客,海妖酒馆也显得安静了不少,相应的,卫燃手中这份越发纯熟的酒保工作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心不在焉的熬完了这一天的工作,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利口酒正准备休息休息,可米娅却急匆匆的找上了他和阿图尔。
“阿图尔,维克多,能不能房间帮我个忙?我房间的窗户有些漏雨。”米娅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神色如常的朝他们二人问道。
“这栋破房子该好好修一修了”阿图尔装模作样的回应了一句,“维克多,你先进去看看,我去地下室找些工具。”
“记得给我算加班费”卫燃跟着回应道。
“加班费是什么东西?”
阿图尔一边往吧台后面的房间走,一边语气轻蔑的回应着,“你少偷我几瓶酒,说不定会有什么加班费的。”
“吝啬的老板”卫燃一边念叨着,一边跟着米娅走进了她的房间。
还不等卫燃关上房门,米娅已经冲到了故意开了一条缝的窗子旁边,一边用一块抹布擦拭流进来的雨水,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怎么了?”卫燃低声问道。
米娅再次看了看外面,却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直等到阿图尔拿着工具进来,这才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低声说道,“有两条消息,第一条是佩特拉刚刚从一个飞行员的嘴里听到的。在这场雨停下之后,那个飞行员将会驾驶轰炸机,去轰炸英国的利物浦港。”
“等等,有些不对。”米娅话音未落,最近几天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的卫燃便第一个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米娅和阿图尔齐齐的看向了卫燃。
“这里是基尔港!”
卫燃开口提醒道,“从这里起飞轰炸英国的利物浦?你们不觉得似乎有些绕远吗?而且,就算是这个情报是真的,一个飞行员怎么可能在出发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任务?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说出来?”
“米娅,佩特拉从谁的嘴里得到的消息?”阿图尔低声问道。
“不知道”已经意识到不对的米娅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等下我找机会问问?”
“不用问了”阿图尔摆摆手,“让姑娘们都小心点,看来已经有人把陷阱送到酒馆里了。”
“链狗?”卫燃用肯定的语气低声问道。
“目前来说只能是他们”阿图尔想了想,继续说道,“米娅,这两天把壁炉烧的暖和点,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没问题”
歌手米娅赶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另外,你们肯定注意到了,今天有不少潜艇兵离开了酒馆,根据姑娘们套出来的消息,他们将在今天晚上搭乘潜艇离开基尔港。经过统计,这些士兵都来自第七潜艇编队,除此之外,他们这些天聊天的内容一直围绕着英吉利海峡和英国商船。”
“这条消息可信度要高一些”
阿图尔看着窗外的雨幕说道,“不管第一条情报是真是假,我们至少要想办法把第二条情报送出去。”
“可是罗密欧受伤了”米娅低声提醒道,“我们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送出情报。总不能让弗兰克去,他要维持...”
“维克多,你去外面盯着。”阿图尔话音未落,已经关上窗子,顺手又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闻言,卫燃愣了愣,转身快步离开房间,坐在了大厅挨着窗户的一张餐桌旁,盯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的同时,暗暗琢磨着目前的情况。
如果第一条情报是假的,那么现在这座酒馆无疑已经被盯上了。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想把第二条情报传出去,他们无疑将面临着极高的风险。而如果第一条情报万一也是真的,他们就必须在这场雨停下来之前把情报送出去,这同样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就在他分析眼前处境的功夫,那股大脑宕机的难受感觉却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让他头疼欲裂的同时,眼前都跟着有些发黑,紧接着便不受控制的趴在了桌子上。
许久之后,卫燃这才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仿佛缺氧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在仿佛时空错乱一般无法形容的难受感觉中适应着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
这次学会啥了?
卫燃近乎痴傻扫了眼窗子外面的雨幕,见没有异常,这才稍稍踏实下来。这迟来的“技能觉醒”,除了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又会了什么新手艺之外,也从侧面提醒着他,距离他杀死链狗亚当并且抛尸水塘,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的时间。
还不等他从那难受的感觉中彻底恢复过来,阿图尔却已经从米娅的房间中走出来,招呼着他一起钻进了厨房。
“你没事吧?”阿图尔见卫燃走路摇摇晃晃的,略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卫燃摆摆手,“说正事吧。”
阿图尔轻轻推开厨房的窗子,阿图尔在哗啦啦的暴雨声中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维克多,我需要现在就出发把情报送出去。”
卫燃怔了怔,开口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阿图尔犹豫片刻,开口低声说道,“如果我发生了意外,德国人恐怕会很快找上酒馆,你们要做的,就是保住地下室。”
“会不会太冒险了?”
越发不安的卫燃皱着眉头提醒道,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能看出来,阿图尔这些人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搞情报工作,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一群比自己还不如的业余选手。而他们现在的决定,也犯了冲动的大忌。
“没关系,罗密欧向我保证过,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阿图尔自信的做出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