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先生!”
卫燃接过裤子走向了缝纫机的方向,稍快一步,那个女人也接过了另一只链狗脱下来的靴子,并且暂时递给了对方一双皮拖鞋。
“我来缝裤子吧”那个年轻女人说道,“维克多,你负责把这双靴子处理一下。”
“交给我吧!”卫燃痛快的应下来,用手里的裤子换来了那双行军靴。
一番检查,他发现仅仅只是其中一只靴子脚跟位置的马蹄铁形护圈快要掉下来了而已。
他虽然不会修鞋,但这无非敲两下的工作实在是没有什么难度。
将这靴子套在鞋撑子上,卫燃在那个装有修鞋工具的木头箱子里一番划拉,先拿出一把硬毛刷子,像模像样的刷掉了靴子上的泥土,随后又抽出一把拔钉钳,仔细的将那些磨损的钉子全都一个个的拔了出来。
等他用钉子将那块“马蹄铁”重新钉好递给旁边沙发上坐着的链狗的时候,身旁那个年轻女人也已经踩着缝纫机缝补好了开线的裤裆。
“给里面那位先生送过去吧”这年轻女人说着,将裤子递给了卫燃。
接过裤子,卫燃重新走到了货架的另一边,将裤子递给了在换衣间里的等着的那只链狗。
与此同时,外面那个似乎不会法语的链狗,也掏出个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配给券递给了那个年轻女人,随后穿上了靴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德语说道,“我已经付过钱了,你速度快点。”
“很快就好了!”
换衣间里的链狗应了一声,随后一边穿裤子一边换上法语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先生。”隔着帆布帘子的卫燃开口答道。
“这么说那位女士就是店主海蒂?”换衣间里的链狗继续问道。
“是的先生”
那个坐在柜台里侧的那个年轻女人说道,“驻扎在附近的很多德国军人都愿意来我这里熨烫衣服,我都在尝试学习德语了。”
“所以你们是夫妻?”说话间,换衣间里的链狗也推开帆布帘子走了出来。
“维克多是我的弟弟”
仍旧坐在柜台里侧的女老板海蒂一边忙着熨烫一件德军大衣一边笑着答道,“我的丈夫是个水手,他出航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德国人呢。”
“这么说他还没回来?”那链狗说话间,又掏出两张配给票丢到了柜台上。
“他很快就要回来了”
海蒂说话间,却又将那两张配给票推给了对方,同时说道,“那位先生已经付过款了。”
“留下吧”
这链狗慷慨的将配给票又推给了海蒂,同时漫不经心的问道,“海蒂太太,你知道周围的邻居谁是犹太人吗?”
“我认识的两家犹太人在一个月前就不知道去哪了”
海蒂说着朝窗外的方向扬了扬光洁秀气的下巴,“对面的雷诺杂货店以前的售货员就是个犹太人,但是我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见到过他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那些英国人逃跑之前,他好像就消失了。”
扭头看了眼门外路对面那家大门紧闭的杂货店,这链狗笑了笑重新戴上进门的时候放在柜台一脚的钢盔,招呼着他的同伴离开这间裁缝店,驾驶着停在门口的那辆宝马挎斗摩托扬长而去。
“维克多,把这件衣服挂起来吧,”
海蒂招呼了卫燃一声,随手放下了那支熨斗,又掸了掸身上的白围裙,随后从围裙兜里拿出一小块写着“14f”,仅有烟盒大小的报纸条,对折之后别在了这件大衣的扣眼上。
等卫燃走过来,海蒂又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下次那些野兽进来,一定记得先打招呼,不然会给我们惹麻烦的,听懂了吗?”
“听懂了”
卫燃点点头应了一声,等对方从柜台里出来之后,这才进去,给那件大衣撑上衣架,挂在了那排货架上。
他这边忙完,海蒂却已经穿过了楼梯下的那扇木门。
借着虚掩的门缝,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门的另一边,是一个用围墙起来的小院子,在那院子里,似乎还有个正在浆洗衣服的年轻姑娘。
“嘭!”
短暂的穿堂风将院子里的肥皂香气带进了裁缝店里,随后便无情的关上了房门。
看了眼房门的方向,卫燃钻进了试衣间,拉上帆布帘子之后,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台禄来双反。万幸,这台禄来双反里装了胶卷,这无疑让他的拍照工作简单了许多。
收起相机取出了得自约翰斯顿号驱逐舰的防毒面具包一番检查,万幸,充当肩垫的救生圈还在,但这包里内容物,却只剩下了那支MK43望远镜和那枚银制水手哨。
虽然少了好样东西,但这空荡荡的包里也多出来两把钥匙——两把能有香烟长短,样式复古的门钥匙。
掂了掂这两把不知道哪来的钥匙,卫燃一番思索之后,将其揣进了兜里,随后收起了防毒面具包。
拉开帘子穿过货架,卫燃在修鞋工具箱里一番划拉,随后从里面拿起了一把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却格外锋利的裁皮刀,用报纸胡乱包裹之后一并揣进了兜里。
在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中打开房门,卫燃站在门口往周围看了看,这是一条并不算多么宽敞的街道,路上的行人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似的表情轻松惬意,他甚至还看到一个中尉军衔的德国军人正搂着一个穿着风衣丝袜的女人有说有笑的从门口经过。
可真看似平静之下,那些德国士兵手里堪称耍流氓的配给票,以及那些屈服于配给票的女人和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兜仍旧试图风度翩翩的男人们,却都在暗示着,这里是失去了自由的占领区。
着重看了眼路对面那个挂着“雷诺杂货店”招牌,但却锁死了店门的铺子,转身看了看这间“海蒂的裁缝店”,总过也就只有上下两层而已。
转身回到店里,卫燃没有试图打开楼梯下的那扇通往院子里的木门,反而踩着楼梯快步上了二楼。
相比一楼,这二楼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和唯一的一个卧室,以及一个洗手间而已。
都没等他决定是否去洗手间里撒个尿,楼下的风铃也在被店门撞响,卫燃也快步跑了下来,朝着进门的德国士兵伸直了胳膊,热情的问了一句变了调的“嘿!吃了么!”
那士兵也立刻挺直了胸膛一脸神奇的做出了回应,随后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张叠起来的报纸和几张配给票递给了卫燃。
接过配给票看了看,卫燃又打开那张报纸片,见上面写着“12t”的字样,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热情的招呼着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来,随后快步走到货架边上,一番寻找之后,取下了一条熨烫挺括的制服裤子和一件制服上衣回到了柜台边。
只不过,都还没等他把这些衣服叠起来,那德国士兵却直接拿过来,熟门熟路的走向了货架后面的换衣间。
片刻之后,这士兵穿着洗好的衣服回来,顺便将手里拎着的一套制服丢到了柜子上,接着又指了指自己脚上那套脏兮兮的行军靴。
“请稍等”
卫燃说着,走进柜台先随便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对方,随后又将写有相同内容的字条放在了那堆脏兮兮的制服上,这才招呼着对方在沙发上再次坐下来,随后拎过来擦鞋箱子,还算熟练的帮对方将那双行军靴刷的干干净净。
似乎很满意卫燃的服务,这名士兵又额外递给了卫燃一张面包配给券并且用德语说了什么谢谢,这才推门走出了店铺。
目送着对方走远,卫燃立刻回到柜台里侧,借着叠衣服的工作,摸索着那套制服。果不其然,在上衣的口袋位置,他摸到了些东西。
将里面的东西挑出来,卫燃发现这里放着的却是个巴掌大的铁皮盒子。
看了眼门外那名士兵消失的方向,卫燃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这铁皮盒子,可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铁皮盒子里除了一个挨着一个的套套之外,仅仅只有十几张不知道哪来的10面值或者50面值的英镑,以及三枚两马克的银币和五枚50芬妮面值的镍币,外加一沓在占领区“无限畅饮”的配给券而已。
根本没有犹豫,卫燃从那些英镑里抽出了一张10面值的纸钞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扣上盖子又在其他口袋翻了翻,连同找到的一支钢笔一起拿在手里,打开房门之后左右看了看,随后快步朝着那名还没走远的士兵追了上去。
“先生!先生!”
离着老远,卫燃变大声呼喊着,等到那名士兵回过头,他立刻一边跑过去,一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见状,那士兵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随后拍了拍脑门儿。往前快走了几步迎上了卫燃,接过他手里的钢笔和铁皮盒子。
“谢谢!”
这名士兵再次用德语感谢了一番,随后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那支钢笔,将其小心的别进了上衣口袋,随后当着卫燃的面打开了那个铁皮盒子,从里面随手又抽出两张配给券直接塞到了卫燃的手里。
“谢谢您的慷慨,先生!”
卫燃热情的用法语道谢同时鞠了一躬,并且直等到对方扣上盖子揣进了兜里,这才立刻松了口气。
再次告别了这名士兵,卫燃转身走向了裁缝铺。只不过,他却并没有因为刚刚轻而易举得手有任何开心或者松懈。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以那金属本子的缺德尿性,刚刚那次成功的偷窃行动,最多只能算是给他发了张体验卡而已。这最难的,恐怕还在后面呢。
第1315章 窃贼
海蒂的裁缝店里,卫燃再一次钻进了换衣间,取出防毒面具包之后,将刚刚偷窃来的10英镑放进了包里的一个隔舱,随后试着将这挎包收回了金属本子。
再次取出挎包,当他看到那10英镑还好好的躺在挎包里的时候,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再次收起挎包,卫燃抱着刚刚那个德国士兵送来的衣服,打开了楼梯下的木门,迈步走到了后面那个并不比前面的店铺大了能有一半的院子里。
这院子有一半的面积种着各种花卉,那些花卉中间,还有个在这个时代这个地点必不可少的家庭版简易防空避难所。
在阳光能晒到的部分,两边院墙中间的一道道晾衣绳上,挂着的绝大多数都是各种德军制服。
而在被这些等待阳光烘干的衣服遮挡起来的院子另一头,则是另一座面积要大了一半多的二层小楼。
此时,店主海蒂正和那个看着也就20岁出头的姑娘一起用一台大号的手摇洗衣机浆洗着堆积在身旁木桶里的那些衣服。
而在这台手摇洗衣机的边上,还有一台明显有段时间没有启用过的电动洗衣机。
“凡妮莎”
正在摇动洗衣机干洗滚轮的海蒂支使道,“快给那些衣服缝上扣子,这样就可以和下一桶一起洗了。”
“交给我吧!”
那个名叫凡妮莎的姑娘说话间已经直起腰,用满是泡沫的双手接过卫燃抱过来的那两件脏兮兮的衣服,顺便用这两件衣服擦干净了手上的泡沫。
“维克多,帮我把这些衣服都晾起来吧!”
海蒂顺便给卫燃又无缝衔接的安排了下一份工作,“把房门开着,这样有人进来我们也能听到。”
“稍等”
卫燃转身将被风关上的门重新打开,并且用一根木棍支起来,随后接过了海蒂端起来的一大桶洗好的衣服,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空着的晾衣绳边上,将这些衣服一样样的晾起来,顺便观察着那个名叫凡妮莎的姑娘。
这个姑娘身材高瘦,面容和海蒂有着七八分相似,同样满头的金发,但却留着假小子一样的发型,就连衣着也偏男性,全身上下一件暗黄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牛仔背带裤,脚上穿的也是一双黑色的皮靴,这身衣服的最外面,还套着一件深绿色的围裙。
此时,她正坐在墙边的一张桌子边上,动作飞快的给那两件脏衣服各自缝上了一个也就啤酒瓶盖大小的金属片,并且用桌子上的本子记录了些什么。
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正在晾晒的衣服,卫燃发现,这些衣服上,都各自缝着个金属片,这些金属片上,还有砸刻出来的数字。
原来是这么运转的...
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只从这些细节上就能看出来,这间裁缝店以前估计也有浆洗衣服的业务,只是如今实行配给制,这间店铺恐怕也就只剩下了洗衣服的业务。
恰在此时,风铃声再次响起,卫燃也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跑了出去。
接下来直到在太阳下山前的这段时间里,卫燃成了最忙活的人,擦鞋、熨烫衣服、拿取浆洗好或者准备浆洗的衣服,甚至还在打烊之后,拎着个藤条篮子,和那个名叫凡妮莎的姑娘一起,拿着海蒂给他们俩的配给卷,排队领取面包牛奶香肠之类的食物。
总的来说,或许是因为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所以这里虽然是占领区,但食物种类倒是还算丰富。
也正是通过这一路上的旁敲侧击,卫燃也从凡妮莎的嘴里了解到了不少线索。
首先,这座小城是法国的圣奥梅尔,算是个交通枢纽般的存在。而这个名叫凡妮莎的姑娘,确实是海蒂的妹妹,她们姐妹俩是土生土长的圣奥梅尔人。
倒是自己,并非海蒂的弟弟,而是她未婚夫的表弟。
不仅如此,自己那位表哥“斯皮尔先生”,也并非什么水手,而是在菲利普大堡担任灯塔夜间值班员,顺便兼任救援潜水员的工作。
当然,在这个似乎对姐夫有些崇拜的姑娘嘴里,自己那位表哥斯皮尔先生,似乎还兼任着图书馆的抄写工作。
其次,斯皮尔先生和海蒂,原本是打算在今年的圣诞节结婚的,只是没想到就在他们筹备婚礼的阶段,德国人为了参加他们的婚礼,心急火燎的便占领了法国。
最后,也是最让卫燃心惊肉跳的信息便是,路对面那家雷诺杂货铺的店主,竟然是卫燃此时这个身份的外祖父!同时也是海蒂的裁缝店的股东。
只不过,他那素未谋面的犹太外祖父,在德国人开始入侵法国之前,就去英国旅行了,尤其在英国人搞了敦刻尔克大逃杀之后,那老头儿干脆就不回来了,反倒把自己的“大外甥”给派过来帮忙守着杂货店。
所以这次我是个犹太人?
卫燃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甚至有冲动找地方解开裤子看看自己的老二是否被动过刀子——这可是关系到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你怎么了?”没什么心眼儿的凡妮莎一边推开裁缝店的房门一边奇怪的朝卫燃问道。
“没,没什么。”卫燃连忙摆摆手。
“记得把门锁好”
凡妮莎一边往里间走一边说道,“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去后面吃饭了,在那之前记得打扫一下店里的卫生。”
“放心吧!”卫燃说着已经拿起了墙角放着的毛刷子。
目送着凡妮莎拎着用配给券换回来的食物穿过了那道房门,卫燃却从兜里摸出了一张报纸。
这张报纸是他刚刚从一个才买了报纸,正在排队的男人手里顺走的,这页面上的那些关于战争情况的新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太多的价值,但这报纸上印刷的日期,却是1940年的9月13日!
也是不列颠空战转折点的前两天!
将这报纸随意的丢到柜台下的篮子里,卫燃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楼的卫生工作做完,随后快步跑上了二楼。
刚刚他已经从凡妮莎的嘴里套出来,这店铺二楼就是给他住的,在那之前,这二楼原本是个布料仓库,只不过后来德国人打进来之后,那些布料早就已经被德国人用抢来的法郎给买光了。
快步走进洗手间,卫燃解开裤子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小兄弟,万幸,这个身份似乎并没有“享受”到割礼。
只不过,想想法国被占领之后维希政权对于犹太人的定义,他却更加担忧起来。
系好腰带看了眼旁边的镜子,可惜,镜子里的自己,就是原本的样子。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凡妮莎等人看自己的时候,看到的恐怕是另一副样子——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年,有资格被送进集中营里的样子。
趁着还有时间,他在这房间里又进行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寻找,可惜,除了几件衣服之外,他唯一翻找出来的或许有用的物件,也仅仅只是一个能装四节电池的大号铜皮手电筒,以及一个也就脉动瓶子大小的火手油灯,外加一大桶煤油和满满一抽屉的电池而已。
再次从兜里摸出那两把原本在防毒面具包里自己冒出来的老式门钥匙,卫燃将客厅唯一的一扇窗子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躲在窗帘后面看了眼对面“外公”家的杂货铺,内心已经给晚上安排好了消遣。